第四十一章:法則之下(十)
煦和望著那人遠去,這才回神化了一件白絨裘的罩衫,玉蘭繡花用料是東海的纏錦絲織繡而成。只是淺淺點綴,更增飄逸之風(fēng)。
一件羽藍色的長袍,周身用景泰藍點綴,裙擺處繡著幾道龍紋。高雅而又不失低調(diào)。長逆為人張揚,不過也是時候收收他的野性。
他此刻應(yīng)該到了云水境,遇見了那發(fā)狂的夔牛。煦和勾了勾唇角,且先煮一壺茶,等待那人歸來。
這身衣服他回來看了必然歡喜,不過是要個衣柜,給他就是。龍帝自然不會缺了他的衣服。
長逆回頭默默看了看空蕩蕩的身后,還真是甩手掌柜,龍帝倒真是看得起自己的這身皮肉。傷口還在隱隱作痛,咬牙切齒的望著對面兇惡的夔牛。
無奈翻了個白眼,長逆看著這壯碩的夔牛,他雖只有一只腳,行動異常靈活。
長逆嫌棄的望著眼前的龐然大物,以他殘敗的身子,拼法術(shù)怕是會被碾壓,若是弄的傷痕累累,豈不是很沒面子。
“嘿,你不就是喜歡風(fēng)雨嗎?聽說有一處雷音谷,常年電閃雷鳴,最適合你隱居。況且天高皇帝遠,不受天界約束?!?p> 夔牛蹄子摩擦著地面,嘶吼聲不絕于耳,他瞪著銅鈴般的大眼睛,繞著長逆盤旋,似乎在打量試探。
夔牛的攻擊性極強,他無角,可是生性兇猛。長逆苦勸無效,他皺了皺眉頭,看來煦和倒是不捉弄死自己不罷休。
那便讓他看看,就算自己如今傷痕累累,也照樣可以解決夔牛。只是需要花心思罷了。
“既然你不聽,那就不要怪我咯?!遍L逆勾了勾手指,望著比他還要高大的夔牛,心頭將煦和罵了個遍。
要說黑心,這世上除了龍帝,無人敢出其右。他本以為龍帝是磊磊君子,不過這整人的手法爐火純青,一看就是老練利落。
風(fēng)云際會,長逆引雷電之力,夔牛乍然聽聞天雷滾滾,心神激蕩,一時出神未曾著想,風(fēng)云雷電之間伴隨著鱗羽簌簌而落。
他正凝神吸收雷電之力,猝不及防吸進鱗羽,藍色光點縈繞周身,胸腔起伏不定。
長逆乘勝追擊,伴隨著鱗羽沒入夔牛體內(nèi),他的傷勢也緊隨著爆發(fā)。長逆皺眉,重新凝聚魂丹,雷電附加在鱗羽之上,裹挾著毀天滅地的氣勢。
夔牛轟然倒地,眼中滿是不可置信。長逆做了一個挑釁的手勢,瀟灑轉(zhuǎn)身。
“該來收拾殘局了,你要我做的,我做到了?!睂χ諝庹f完這莫名的話,長逆就轉(zhuǎn)身離開了。
他需要好好洗個澡,夔牛兇殘,一場戰(zhàn)斗下來,他自然也沒占到便宜。結(jié)痂的傷口崩開,血液順著衣袖落下,染紅了白裳。
“怎么,怨我?”煦和安靜的站在外面,里面水霧彌漫,長逆疲憊的閉上雙眼,熱水溫潤的劃過肌膚,舒解一身疲倦。
“不怨,我累了??偸且獮樽约旱腻e誤負責(zé)的,不會有人替我承擔(dān)罪責(zé)。道理我都清楚,煦和你也不必多言?!?p> 龍帝沉默不語,他倒是通透,只是蛟族的滅亡是他心頭永遠的結(jié)。他知道長逆恨他,恨他滅了蛟族,滅了他最后的棲息地。
只是那件事,從來都不是他能決定的,一切自有命數(shù)。
“休息吧,衣服我給你放在外面了。你若是要其他的,我改日給你送過來。”煦和柔聲,將精心準備的衣服疊好放在外面的水晶臺上。
“說話算話,”許久,才傳來了長逆的聲音。龍帝笑了一下,透過窗子依稀看見那個人的背影,終究還是需要時間沉淀。
“自然,龍帝向來說一不二。”煦和故意打趣,轉(zhuǎn)身就讓人準備衣服,給長逆送來。
長逆醒來已是破曉,他拿起水晶桌上的衣服,穿戴整齊。不是他喜歡的風(fēng)格,他的衣服向來張揚,略有幾分桀驁不馴的匪氣。
這衣服清雅,玉蘭是龍帝的最愛,景泰藍的裝飾讓衣袍多了幾分典雅之氣,更有錦上添花之功效。
他換上衣服,發(fā)間插了一支玉蘭簪。整個人愈發(fā)清逸出塵,就連龍帝見了,都覺眼前一亮。
“你果然還是適合這種風(fēng)格,以后的衣服,就都用景泰藍的面料吧。”
長逆漠然,他就算不認可,也會被強行認可。還不如早早從了龍帝的意,還能多瀟灑快活一些。
從前在蛟族,他憑借自己的努力攀登上頂峰,讓所有人畏懼,獲得尊重,如今,卻是云泥之別。
就如潛龍困淵,泥牛入海,已是昨日黃花。他只有靠自己,才能重振蛟族。龍帝留著自己,無非是惜才,想要為他所用。
可惜長逆從來不是逆來順受之人,更不會輕易接受別人的安排。此生性命,只為蛟族復(fù)興。若有人阻礙此道,必定讓他粉身碎骨。
“你安排就好。明日是什么課程?我可不想猝不及防染了滿身血污?!?p> 煦和笑了起來,“沒有那么嚴重,我昨日已經(jīng)用七彩幻夢琉璃為你治療過。過不了幾日你的傷口就會結(jié)痂脫落,不會留痕跡的?!?p> “那便好,若是留了痕跡,龍帝不如也來嘗試一下。”長逆暗戳戳的威脅,煦和不置可否。只是淺淺一笑。
“明日自然還是素食課,教你辨認菜譜,以及素食種類?!?p> ……
突然有點懷疑人生。長逆哀怨的看著煦和一如既往平淡的模樣,心頭的小人兒跳出來想掐死龍帝煦和。
他長舒一口氣,極力保持語速的平穩(wěn),問道:“這些東西和我成為你的左相有何關(guān)系?不過是些不入流的細枝末節(jié)罷了?!?p> “自然是有關(guān)系,成為左相必須要了解民生。素食文化便是其一,你若是不能貼近他們的喜好,又要如何愛民如子?!?p> 這好像是龍帝的職責(zé)才是,我不過就是一個打醬油的過路客,何必如此嚴苛。
“怎么?怪我嚴了?我是為了你好,怕你以后難以擔(dān)當(dāng)大任。”
龍帝勸說道,長逆自行封閉,不想再聽龍帝絮叨。從前未曾熟識,覺得龍帝天人之姿,心生向往。
近了才知曉,一切有為法,皆如夢幻泡影。想象是美好的,現(xiàn)實是殘酷的。
……
冥海之初的海岸上,長逆穿著一身素色雕花的黑白長袍,手中拿著一束冥海之花。此花生于冥海幽暗之地,若有生靈大片亡故,此地便會亡魂糾纏。
魂靈沒入深海,開出冥海之花。此花開,則代表著一場滅亡,它是死亡的象征,也是最后的惦念。
“蛟王,已經(jīng)過去一年了,我還記得那日你的話,是長逆無能。未能完成你的囑托。不過你放心,我不會罷休,那些傷害你們的人,我會討回公道?!?p> “長逆在這里起誓,窮盡畢生之力,復(fù)興我蛟族,若違此誓,就讓冥海成為我的埋骨之地,噬魂奪骨,身如朽木?!?p> 突然傳來拍手聲,長逆轉(zhuǎn)頭,又是那個美艷的男子,想到他的名字,再看他如今這幅女子都要遜色的容顏,不免有些違和。
此人出現(xiàn)的時機,倒是恰到好處。
“我并非有意偷聽,不過是前來祭拜故人,沒想到會遇見你?!?p> 昭野拿起一束冥海之花,閉目拜謁,方才將花順?biāo)?,傳說冥海通往忘川,思念也會一并傳達。
“故人?這里埋藏的除了蛟族,莫非還有他人?”長逆不解,他從未聽過冥海還有何大戰(zhàn),能夠慘烈到生出冥海之花綿延數(shù)百里。
“的確是蛟族之人,那是我的一段孽緣。曾經(jīng)出游遇見一女蛟,她性子溫婉,人也良善。我每每挑逗,她卻從不逾矩,恪守本分?!?p> “后來我便帶她去游歷五湖四海,許她生生世世。結(jié)果被蛟族的首領(lǐng)知曉,她被帶回去受刑,我便再也不曾見過她?!?p> “后來聽聞蛟族大亂,受天地法則懲處,等我趕到時她已然沒了氣息,只剩下我送給她的一串風(fēng)鈴,她隨身帶著,到死也不曾丟棄。”
“蛟族違反天地法則,可她又有何辜,憑什么要承受這樣的罪惡加身,落得尸骨無存的下場。”
昭野悲傷的道,那段過去被他塵封。如今提及,長逆也為之動容。
是啊,蒼生何辜,族類何辜。天地法則規(guī)范天地,可為何偏偏不能面面俱到,白白添了生離死別怨憎會。
“我能為她做的,也只有祭奠祭奠她,聊慰在天之靈。不知她能否看到,或許有朝一日還會重逢。”
昭野悲傷的道,長逆偏頭看見眼前遼闊無垠的冥海之花,心中越發(fā)堅定。
“她或許還愛著你,只是你們生離死別,未免遺憾。若是昭野愿意,便交了我這個朋友,我們一起為他們討回公道,重建蛟族。”
昭野沉思良久,點了點頭?!拔以趺赐耍疫€可以替她重建一個家,即使她看不見聽不到,但我知道心有靈犀,她會明白我的苦心?!?p> 長逆深邃的望著昭野,他不知道這次的信任是否正確,只是他早已沒有最后的退路。命運的羅盤啟動,而他,要抗?fàn)幟\。
法則又如何,可以遵循,便必定可以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