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悲云落日
黑夜漫漫，寒風(fēng)習(xí)習(xí)。徐瀟飛抱起王平冰涼的尸體，走向黑夜的最深處。清荷跟在他的后面，臉上的淚早就被凜冽的風(fēng)吹干，徒留兩道淚痕掛在悲戚的臉上。府里來了人，徐瀟飛命人將清荷娘安置好，自己卻堅持要將王平親自帶回府中。所有人都拗不過，只能讓清荷在后面跟著。兩人誰都沒有說話，就這么一個茫然的走著，一個默默的跟著。
盡管已將那朱七粉身碎骨，但徐瀟飛心頭的怒火卻難以平息。他后悔當(dāng)初沒有自己親自去跟朱七，他更后悔自己來的太遲，讓王平白白丟掉了性命。徐瀟飛雖然生于書香名門，但性情卻十分耿直豪爽，他喜歡與意氣相投之人相交，而不在乎對方是什么樣的出生什么樣的背景，一如賀子光、王平乃至刀疤胡，都能成為和他肝膽相照的朋友。
王平的被害，讓徐瀟飛明白了一件事，對待敵人，不能有絲毫的猶豫和心軟。相較于那些可怖的怪物和變異者，從某種角度而言，這些閹黨、廠衛(wèi)賊子，比它們更可惡、也更危險。
“公子，正陽門早就關(guān)了，我們還是等天亮了再回去吧?！?p> “別跟著了，你快回去照看你娘，不用管我，我沒事?！?p> 清荷見徐瀟飛一直抱著王平的尸體不肯松手，一大灘鮮血已將徐瀟飛胸前白色的衣服染紅。清荷難過道：“公子到哪里，清荷就到哪里！王平大哥為了救我娘被害死了，我怎能看著他的尸體不管？”
“抱緊我！”徐瀟飛忽道。
“什么？公子！”清荷以為聽錯了。
“讓你抱緊我，我?guī)銈円黄鸹厝?！?p> 清荷疑惑的看著徐瀟飛，心里即忐忑不安又有一種莫名的歡喜。其實，自打五年前她來到徐府，正值碧玉年華道她對年紀(jì)相仿的徐瀟飛暗生情愫。但自己臥底奸細(xì)的身份，根本就配不上他。更何況，公子早已心有所屬……
“難道？不會的！不會的！”
“清荷，在想什么呢？，快點?！?p> 清荷收回心神，尷尬道：“公子，我自己可以走?！?p> 徐瀟飛無奈道搖搖頭，他走了過來，一把摟住清荷的腰，一把抱著王平的尸體，意念之間，他緩緩道飛了起來。
清荷瞪大了雙眼，驚訝的說不出話來。好一會清荷回過神來驚道：“公子，你，你，你會飛？！”
“別說話，回頭再跟你說?！睘榱吮苋硕?，徐瀟飛一下子升騰到了百丈之高。如今，徐瀟飛的飛升之術(shù)已經(jīng)駕輕就熟，除了異能加身之外，他發(fā)現(xiàn)真靈心經(jīng)能夠很好的輔助飛升之術(shù)，能夠輕而易舉的在空中翻騰、行走甚至可以攜帶超過自身重量的東西。這就意味著，徐瀟飛不僅可以自己能隨心所欲的飛翔，也能夠帶著其他人一起飛而毫不費力。
風(fēng)在耳邊呼嘯而過，夜間的薄霧在腳下快速涌動著。清荷緊張的閉上了眼睛，腦中一片空白。徐瀟飛攜著二人，片刻間，他們便飛到了徐府內(nèi)。
“清荷，我們到了。”
清荷雙腳著地的時候差點癱倒?！斑@就到了？莫不是這一切都是一場夢而已？”她不可思議的看了看四周，但他們確實已真真切切的站在了徐府之中。
徐瀟飛將王平帶到臥房，又讓清荷打了一盆清水過來。徐瀟飛將王平擦拭干凈，又給他換上了自己穿的新衣服。兩人忙完這一切，徐瀟飛對清荷道：“一天都沒怎么吃飯了，你去廚房幫我弄些飯菜來，帶上兩壺酒三個杯子?！?p> 一炷香的時間，清荷便端來了幾盤菜和兩壺酒來。
“清荷，你坐下。陪我喝一點?！闭f罷，也不管還愣在那里的清荷，直接將三個杯子都斟滿了酒。清荷明白過來，和徐瀟飛一道端起了酒杯。
“清荷，我們一起敬王平一杯。仇已經(jīng)幫他報了，讓他安心上路吧?！?p> 他們將杯中的酒撒在了地上，另一杯酒徐瀟飛端起來一飲而盡，對著躺在床上的王平道：“王平，一路走好，下輩子，我們還做兄弟！”
清荷一邊流著淚，一邊也再次舉起斟滿酒的杯子：“王平大哥，你救了我娘，這輩子我無以為報，下輩子就算是做牛做馬也要報答你?！闭f罷，她也將杯中道酒一飲而盡。
“人死不能復(fù)生，入土為安。明日，待稟報過老爺子之后，我們就將王平下葬?！闭f罷，徐瀟飛又將他和王平在禹州這一個月所經(jīng)歷的事情都和清荷說了一遍。說著說著，徐瀟飛便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等他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披著一張?zhí)鹤?，而清荷也已?jīng)將屋子收拾干凈了，床頭的香爐上插著三炷香，裊裊的青煙在屋內(nèi)漂浮。他望了望窗外，天色已漸白。他不記得昨日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了，也不記得清荷是什么時候走的，他只知道自己把他和王平在禹州道經(jīng)歷都告訴了清荷。
徐瀟飛望著窗外出神，這時，清荷已端來了一盆冒著熱氣的水和毛巾。
“公子，您洗漱洗漱。”說罷，正欲轉(zhuǎn)身離去。
“清荷，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
“嗯，應(yīng)是卯時了吧?！?p> “哦。清荷，你幫我一個忙?！?p> “公子，您請說?！?p> “昨日我本與芳蕓郡主約好今日辰時在西安門外匯合，然后再去西山游玩，現(xiàn)在是沒辦法過去了。你騎快馬去西安門，向芳蕓郡主稟報一聲，告訴她我改日再登門向她請罪。”
“遵命，我這就去?！?p> 徐瀟飛來到正堂，見徐康一人在那打掃，他走上前問道：“徐叔，我爹呢？”
徐康抬起頭來見是徐瀟飛，忙道：“啊，是公子，老爺一早便出門了?！?p> “有沒有說去到哪里了？”
“沒有，老爺也沒喊轎夫，說自己出門走走，也沒讓護衛(wèi)跟著?！?p> “那我娘呢？”
“夫人此刻應(yīng)該在廚房吧?！毙炜档?。
徐瀟飛來到廚房，見母親正在和丫鬟一起做早飯，他喊了一身娘。
“飛兒，這么早起來了，也不多睡會？”
“嗯，我睡醒了，娘，爹這么早去哪了？”
徐夫人四下看了看，輕聲對徐瀟飛道：“你爹一早去了楊大人家，昨天夜里，楊大人差人送來密信，讓你爹今早去他家一趟。”
“哦，爹什么時候走的？”
“約摸也就是在半個時辰之前吧?！?p> “娘，我知道了?！闭f罷，他從后院的小門直接進了胡同，徑直朝著楊漣大人家走去。
不多時，徐瀟飛便來到了昭回靖恭坊，他直接翻墻進入到院內(nèi)。他走到書房敲了敲門，開門的竟是父親，父親果然在此。徐光啟愣了一下，隨即嚴(yán)厲道：“瀟飛，你胡鬧，誰讓你跟著到這里的?！?p> 楊漣見是徐瀟飛，忙走上前笑道：“無妨，無妨，賢侄來了正好?！闭f罷，他將徐瀟飛請進了書房。
見徐家父子都在，楊漣正色道：“得到可靠消息，就在這兩天，魏忠賢要對我下手了?！闭f罷，他從懷中拿出兩封書信遞給徐光啟道：“這一份是魏閹迫害東林黨人的名單，還是令郎從京郊外驛站意外所獲。”楊漣頓了頓，指著另一封信道：“這是我擬的魏閹二十四條罪狀，本來我打算將這二十四條罪狀面呈皇上的，恐怕是沒機會了，徐大人，這事就拜托你了?！闭f罷，楊漣拱手彎腰向徐光啟深深鞠了一躬。
徐光啟趕忙將楊漣扶起，正色道：“楊兄，如此信得過徐某，我就算是拼上這條老命，也會將這奏章呈與皇上。”
徐瀟飛忽道：“楊大人，你既知魏閹要對你下手，何不出去躲一陣子？待那魏閹倒臺之后，您再回來報效朝廷？”
徐光啟一臉嚴(yán)肅道：“瀟飛，不得胡言亂語?！?p> 楊漣擺了擺手笑道：“無妨無妨，莫說我逃不出這遍布廠衛(wèi)爪牙的京城，即便我能逃得了，我也不可能逃。”他望著徐瀟飛，意味深長道：“人終有一死，沒什么可怕的。怕就怕，死的時候，才知道自己重來都沒有活過?！毙鞛t飛一時還不明白楊漣此話道含義，他轉(zhuǎn)身對徐光啟道：“爹，王平昨日死了?！?p> 沒想到徐光啟這回很平靜，他看著徐瀟飛道：“昨夜你差人來報信的時候我就想到可能出事了，但沒想到出事的是王平！”徐瀟飛將昨夜的事情一五一十向父親稟報了，但他并沒有提自己飛著將清荷和王平帶回府中。
“這幫禽獸！”楊漣大人聽后怒道：“你們快回去吧，說不定廠衛(wèi)的鷹犬已經(jīng)在來抓我的路上。”
“楊大人，你放心，有我在，他們不能把你怎么樣！”徐瀟飛道。
“不！”楊漣斬釘截鐵道：“賢侄，我也是逼不得已，將你爹牽扯進去，我已經(jīng)很內(nèi)疚了，賢侄你就別參合了。清者自清，就算進了昭獄，他們也別想著將我屈打成招，我不吃這一套！”
說完，他將徐光啟父子推出書房道：“徐大人，后面的事就拜托您了，楊漣代表所有東林黨人，感謝您了！”
徐光啟拉著徐瀟飛往外走，徐瀟飛向楊漣深深一揖，看著這位滿頭白發(fā)、憂國憂民的第一諫臣，即將落入閹黨鷹犬們的魔爪，徐瀟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而無法出手相救，憤怒、無奈、悲涼的情緒沖擊著徐瀟飛的每根神經(jīng)，他木然的隨著父親走出了楊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