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煩、躁、熱…
溪月對于臨江水會的興趣,已經(jīng)被旅途跋涉的辛苦給消磨殆盡。
特別是程櫻那妮子還咋咋呼呼,活像從沒出過門一樣,看見一樣新奇的物事就大驚小怪。
不過是些平??梢姷臇|西,有什么值得驚訝興奮的?不過她是懶得出聲勸阻,無它,懶而已。
反正旅途這么無聊,程櫻需要樂子,她也需要點樂子。
馬車上放了冰鑒,但是柳勝于無,根本沒用,該流的汗一滴不少。
反觀程櫻那妮子,一路上吃好睡好,全身清清爽爽,甚至還有精力,在休息之余搜羅美食,而她卻是對什么都提不起興趣,那妮子此刻還有興趣探出頭對著別人指指點點。
兩相比較,竟是只有她一人囿于酷夏的悶熱。
“哈哈哈,月月,月月!你看那兩人可真有意思,有驢子不騎,偏偏要跟在驢屁股后邊跑,怕不是個傻的?”
“是嗎?”看她笑的這么開心。溪月興致怏怏意思性回了一句。
她高抬貴眼的就著掀起的簾子,透過車窗往外望了一眼。
只看到兩個布衣書生的后腦勺,倒真像那丫頭說的一樣,跟著一頭小毛驢后面,仔細(xì)看了一眼那小毛驢的后腿,溪月了然。
饒有興趣看了一眼車中人,溪月重新閉上了眼睛。傻不傻不知道,但就這么一點小事也能樂個半天,估計點心吃多了,這腦袋也被點心糕點給糊住了罷!
由矯健駿馬駕駛的馬車,很快就超過了蔫噠噠的老驢子,順帶還揚起了一陣塵土。
兩個小書生異常同步的抬起袖子遮臉,然后木著臉放下袖子。一路上像溪月她們這種馬車,遇見沒有幾十輛也有十幾輛了,短短三天的路程,硬生生將換洗的兩套衣裳給染成了土黃色。
慕啟由一開始的心中憤恨到現(xiàn)在的心情平靜蕩不起一絲漣漪。
只希望趕緊走完這段路到臨江城,然后好好洗個澡,他現(xiàn)在就是一個剛從地里長出來的小黃瓜,又酸又土還沾滿了泥巴…
不同于他一路上的忿忿不平,他兄弟才是真正的一切不放在心上。
看著慕白從始到終的淡然,慕啟是真的好奇欽佩,不過聯(lián)想到從夫子通知他中了秀才,也沒見得臉上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慕啟想想,撇撇嘴。
他就沒在慕白臉上看到他有過得意忘形的神情,最多的是臉上時刻帶著距離的淺笑。
哪怕是極高興的時候也沒有放縱自己放聲大笑過,最多是眼睛里面帶了笑,整個人都溫和了下來。
但是經(jīng)此一行,慕啟對于他兄弟的高冷有了更深的認(rèn)識,慕白是真的對一切淡然,完全不在意。
羨慕望著遠(yuǎn)去的馬車,他幽幽道:“亭光,如今我們兩個比之我娘釀的醋,滋味如何?”
慕白眼中帶笑,答道:“不分上下,更勝一籌!”
“你說韓夫子何必呢?一把年紀(jì)了還這么犟!”
事情的起因是半月前韓夫子家來了個客人,這客人跟韓夫子可是老相識了。
聽說兩人打小就認(rèn)識,都是同一個村子出來的,開始是鄰居們閑話,某某小輩真有出息,年紀(jì)輕輕就懂事等等,后面上了學(xué)堂恰好兩人做了同窗,在學(xué)問上面兩人也是不分伯仲,時常爭論。
按理說,兩人學(xué)問都做得極好,以后總會有個分出勝負(fù)的機(jī)會,往上攀爬的更快的不就是默認(rèn)的出色嗎?
但是誰曾想會碰上朝代覆沒,卵巢之下安有完卵?這下子沒得比較了,能顧得上身家性命便是極好。
兩人都是從他鄉(xiāng)輾轉(zhuǎn),多年以后都各自成家立業(yè),某一天就從哪里知道了對方的消息。
本來都是一把年紀(jì)的人,想道理應(yīng)該更成熟些才是,誰知道卻是勢同水火,天生的對頭。
慕啟無力吐槽,兩個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卻像孩童一般,任性的很。
兩人之間分不出個好歹了,戰(zhàn)火延伸至各自的學(xué)生上面來了。
他們不累,慕啟看著都累。
慕白正色道:“阿啟,莫要妄議夫子!”
又來了又來了,這種像老頭子一樣的口氣,也不知道是跟哪個夫子學(xué)的,慕啟翻了個白眼。
他們此次目的,臨江城,參加臨江水會并且獲得頭三名,這是他們夫子的最低要求。
慕啟只想以頭搶地,最低要求頭三,這怕不是作甚美夢罷?
他們要名氣沒名氣要才氣沒才氣,與什么跟人家從小熟讀經(jīng)典,把墨汁當(dāng)白水喝的名門望族比較?
書院里邊學(xué)子多半是農(nóng)家學(xué)子,那里懂得那些個撫月聽風(fēng),琴棋書畫的風(fēng)雅事物。再說了,就算是比做文章,那他也不是人家對手,他連單芙都比不上。
要比做木工活兒,那他肯定當(dāng)仁不讓。這可是他家拿手絕活,馮說是大小家具還是精致擺件,保準(zhǔn)給你做的漂漂亮亮,賞心悅目。
但是做學(xué)問,那慕啟就要耷拉著臉了,他就不是這塊料子。
本來以他的學(xué)問萬萬是沒有資格參加臨江水會的。
但是好巧不巧,他那天課業(yè)沒完成,而韓夫子當(dāng)時正跟慕白談?wù)撆R江水會,看到他夫子不知道為何突發(fā)奇想的,讓他也去開開眼界,長長見識。
為了路上能過得舒心些,他還把家里寶貝的小毛驢都牽出來當(dāng)坐騎。
但是想想這一路上爬過的坡,陷過的坑,慕啟不禁疑惑自己當(dāng)初為什么會覺得這么一頭走也走不快,拉也拉不動,就連小土坑都爬不上來的小廢驢能帶著他們到達(dá)地方?
真是百無用處,也是他豬油蒙了心。若是只有他們二人怕早已到了臨江城了。
要說韓夫子確實真沒想這么多,只是想著在這么多年輕有才的學(xué)子帶動下,再怎么朽木,也能在上面留下些許痕跡吧。
路上時不時經(jīng)過一些村落的邊緣,偶爾見到袒胸露乳的農(nóng)夫,每到這時慕啟心里艷羨極了。這么悶熱的天氣,身上還要穿著幾層密不透風(fēng)的長衫,只有他們這種窮書生還要為了顏面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身上衣衫都能擰出水來了。
就連小娘子們都已經(jīng)穿上了透氣的紗裙。
希望這條又熱又長的路趕緊到頭,他真受不了了。
撲通一聲,干燥的地面揚起了一陣灰塵。
聽到這聲聲響,慕啟皺起了苦瓜臉,認(rèn)命的挽起袖子,轉(zhuǎn)頭往地上扔下行囊。
“嘿喲嘿喲,加把勁,很快就上去了?!辈恢前参孔约哼€是給自己鼓勁兒,慕啟深深吸了一口氣。
嘎吱嘎吱,一陣令人牙酸的聲音響起,小毛驢哼哼哧哧,兩人一驢終于從哪個大坑爬了出來。
兩個小青年動作利落的把丟在地上的行囊撿回車上。
動作嫻熟,看出來不是第一次應(yīng)付了。
“吁……”隨著一聲輕叱,小毛驢邁動短小的四肢晃晃悠悠的往前。
慕白擦了擦額頭滲出的汗水,轉(zhuǎn)頭對上青年皺成一團(tuán)的臭臉,臉上也帶了些苦笑。他掏出竹筒,其實不僅是慕啟哀怨,他心里也是難受的緊,一路上遇到大大小小的小土坑數(shù)不勝數(shù),光是推車就推了不下百次。
本來這種天氣趕路,人的心理跟身體都很難捱,更別說還時不時的帶著一個拖累的毛驢。
好在已經(jīng)遠(yuǎn)遠(yuǎn)可見寬闊平整的官道了,再也不必滿身大汗的推車了。
想到這里慕白松了口氣,一路上走走停停,不知道是費勁的時候多還是安穩(wěn)的時候多。
唯一一個好處應(yīng)該是不用扛著行囊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