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天豪放下文書,嘆了一口氣,對著天衣拱手作揖:"衛(wèi)大人,這樣的陳年往事都被你挖出來了,老夫不得不說一句英雄出少年,剛剛從周立和董婉的陳述中,合著只有孫富是周立殺的,盧賓,王武二人卻不是,不是不想殺,而是沒來得及動手,就已經(jīng)被毒死,這又是怎么回事呢?"
天衣看了看客棧中剩下的人,嘴角泛起了一絲微笑,從地上撿起孫富記的冊子,放在桌子上,敲了敲,悠悠地說道:"這個冊子上只寫了孫富與陶謙諸人的往事,卻對如今只字不提,唐捕頭,您認(rèn)為是怎么回事呢?"
唐天豪拈了拈胡子,苦笑了一下:"衛(wèi)大人難為小老兒了,咱只是個捕頭,抓抓人在行,這動腦子的事可做不來,大人,莫非那孫富沒來的及寫?"
天衣豎起右手食指擺動了幾下:"不不不,孫富有的是時間,這本冊子很簡單,不是孫富寫的,陶謙已經(jīng)被嚇破膽子,孫富還寫這個有什么用?這個破玩意兒除了誤導(dǎo)官府的視線,還有啥用?畫蛇添足罷了,至于是誰寫的,也許有人會告訴我,你說對嗎?李老刀?"
眾人都吃驚的看著腦袋大脖子粗的廚子李老刀,好一會兒他搖晃了一下腦袋,慢條斯理地說道:"這么明顯嗎?小百戶?。磕阃罊M啊,一下子就猜到我身上了?"
天衣笑了起來,笑的前仰后合,好不容易才收了笑聲,旁邊的人都看傻了……
李大寶低聲問金大牙:"哥,這百戶大人笑啥呢?看不懂?。。?p> 金大牙給了他一個脖溜子:"別胡說。"
天氣捂著肚子擺擺手,喘著粗氣叫道:"好好!告訴你,那個李老刀??!我之前并沒有懷疑你,只是覺得有哪兒不對,昨晚你告訴我,你之所以不怕官府,不怕錦衣衛(wèi),是因為你只是一個升斗小民,我想來想去,看到老猴子,我才想明白,如果你真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才應(yīng)該更怕錦衣衛(wèi)才是,生活在最底層,唯一的目的便是生存,而你,應(yīng)對穿著官衣之人,我感覺很平等,甚至于有一點點居高臨下,這就讓我很感興趣了,所以呢我特意挖了個小坑,每次我和你們談話之時,都會使用本官這個自稱,我一共用了一百三十六次自稱,你嘲笑了我七十四次,剩下的都是你不在場,盡管你掩飾的很好,可是你的手和眼睛卻出賣了你,不知道你自己知不知道,你的情緒波動時,會不由自主的用拇指中指搓出一點點響來,眼睛也會向上挑,這只能證明你的意識中,一個區(qū)區(qū)芝麻綠豆大的官兒,也敢用本官這樣的字眼,實在可笑。那么問題來了,李老刀,你見過哪個廚子敢這么瞧不起穿官衣兒的人嗎?"
李老刀逐漸收起了笑容,胖胖的臉上凝重了起來,被肉擠在一起的鼻子嗯了一聲,有些尖利。
?。⒉诲e,你說的對,多少年的習(xí)慣,總改不了,不過錯非是你,別人也發(fā)現(xiàn)不了。"
?。⑺晕揖驮谙耄阋郧耙欢ㄊ莻€高高在上,可以說是手握生殺大權(quán)之人,所以我才試了試?yán)蠁“?,你果然怕他露出破綻,跳了出來,這個時候我仍然沒有確定你的身份,于是我又做了個小實驗,在身上放了一個香囊,果然,幾乎所有人聞到了,卻忘了別的味道,我就在想,一個用油煙味掩飾,一個用馬糞味掩飾,掩飾什么呢?我只是個孩子,懂的不多,可是我身邊有個百事通的手下,他告訴我,需要掩飾身上味道的,只有一種人,就是身體有異味的人,尤其是,宦官!也就是太監(jiān)。"
李老刀臉色變得鐵青,右手大拇指和中指不斷的搓出響來。
"太監(jiān)凈身以后,會留下滴尿的毛病,因為他控制不住括約肌,噢,對不起,你聽不懂,就是夾不住尿,這就導(dǎo)致了太監(jiān)身上總有臊臭味,你們成功的遮住了身體的異味,由此我就聯(lián)想到,牽機(jī),這種只有皇宮大內(nèi)才有的絕毒,也是我們錦衣衛(wèi)插手命案的原因,牽機(jī)藥在別人身上,那是不可能的,可在兩個逃出宮的太監(jiān)身上,就完全合理了,因此我派手下,稟明了都指揮使大人,今天清晨,劉大人親自進(jìn)宮,調(diào)取了自建文年間下落不明的掌權(quán)太監(jiān)檔案,這一份…"
天衣舉起手中的文書:"便是記載的有品級太監(jiān)名錄,所幸,宮內(nèi)對太監(jiān)的生老病死記錄的頗為詳細(xì),我比對了一下,發(fā)現(xiàn)有一段文字非常有意思,上面記載,谷王穗及李景隆納兵于宮,陷都城,宮中煙起,中使往救,至已不及,越八日,著中使盤查,計七人不知所蹤。這后面有七個人的資料,老啞巴我是對上了,你李老刀我卻沒有對上,但是你恐怕沒想到,雖然你用狂吃狂喝增肥改變了模樣,卻改變不了你頸間的那顆痣,你要問我怎么在你肥肉成堆的頸間發(fā)現(xiàn)的?你別忘了,你可是在我面前光著膀子擦過身子的,是不是呀?李文順李公公?噢,還有你,胡伯庸胡公公,裝聾作啞這么些年,很不容易吧?"
李老刀盯著天衣,良久沒有說話,老啞巴從地上爬了起來,攏了攏花白的頭發(fā),從旁邊扯了條凳子坐下,可能是因為久不開口說話,聲音嘶嘶作響,語氣有點生硬。
?。⒑寐斆鞯暮⒆?,從細(xì)微之處能推斷出這許多,你說的不錯,咱家便是掌印太監(jiān)胡伯庸,這位是提督太監(jiān)李文順,本以為可以茍延殘喘,卻沒想到仍逃脫不了。"
胡伯庸的神情有些懊惱,但端在那,隱隱有種上位之人的感覺。
?。膶m里逃出來,便開始東躲西藏,惶惶不安,我們是刑余之人,躲在哪兒都引人注意,燕王遷都北平,咱家二人便商量,還是藏在京城才能躲過追查,燈下黑嗎?誰會想到在眼皮子底下就有皇爺?shù)挠嗄跄??咱家二人自小侍候皇爺,總不能像那些沒臉沒皮的東西投靠新主子吧?就窩在這京城了,什么都干過,什么苦都吃過,咱家如果有機(jī)會活下去,誰會想到死?好死不如賴活著,三十多年,就這么挨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