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人圍困了晉陽。
被皇帝拋下守城的高延宗據(jù)城死斗,城內(nèi)婦孺皆兵,他揮舞著長矛來回督戰(zhàn),矛頭指向之處,周人四散潰逃。就在昨天他成為了北齊的天子,他上殿后眾人忽然下跪,皆道:王不為天子,諸人實不能為王出死力。當時他愣住了,他高延宗忠心為齊,這一舉卻把他推向背主圖朝的深淵。但現(xiàn)實就擺在眼前,帝王昏聵,國難當頭,他退縮則國必亡。高延宗長嘆一聲,罷了,為大齊江山社稷,這叛主之罪,他身承又有何妨!
大戰(zhàn)來臨之前,高延宗散出了宮中所有的財物,他站在五龍門前,正是前夜皇帝高緯逃走之處,檢閱晉陽城最后的軍隊。他握著士兵們的手,一個又一個呼出他們的名字,他流淚道:“大齊社稷,全靠諸位了?!?p> 一時間眾將士悲泣出聲,他們把槍桿狠狠戳在地上,嘶聲道:“誓死保衛(wèi)晉陽城!”
懷抱必死之心的軍隊是抵擋不住的,晉陽城的守軍虎狼般撲向攻城的周人,兇猛的讓天地都為之膽寒。是夜,漫天茫茫落雪,紛雜的雪幕中火光徹亮,云層壓的很低,似乎能映出大地上揮舞刀槍的人影。
齊人以命相搏,竟擊退了北周的軍隊,而周人的皇帝宇文邕,幾乎被殺死在亂軍中。
遠在鄴城的高緯聽聞了高延宗稱帝的消息,向周圍近臣道:“我寧愿讓周人得到并州,也不想它落入安德王之手。”
“陛下,理當如此?!备甙⒛请趴粗嫔F青的高緯,低聲道。
“像你這樣忠心為朕的,朕身邊已經(jīng)不多了?!备呔暱粗甙⒛请牛樕细‖F(xiàn)出一絲寬慰,他卻又忽然憂慮道:“不知阿史那土午現(xiàn)在何處,他說會與朕青州相逢,但沒有他的護持,朕的心安寧不下來啊……”
阿史那土午卻已然回到突厥。
作為阿史那氏部族旁支的孩子,土午原本并不受奚朝的重視,但就是這樣一個小角色,救下了沉古的命。那時的沉古與阿史那木死戰(zhàn)后渾身骨骼盡碎,奚朝的元老們商議后一致認為,只有換骨才可能讓沉古活下來。土午作為靈部的護衛(wèi)之一,從北燕州押送龍骨趕回突厥,卻路遇岦黨截殺。奚朝眾戰(zhàn)士接連慘死,終只剩土午一人,他身背龍骨、手持雙刀,竟硬生生從岦黨的重重包圍中殺出一條血路,把這副救命的龍骨安全的帶回突厥。
土午的勇猛因此得到沉古及奚朝眾人的看重,在根除掉岦黨之后,他作為靈部的主將,統(tǒng)率所有靈部的戰(zhàn)士駐留北齊。他從中為奚朝謀取到巨大的利益,并且在北齊皇帝面前獲得了曾經(jīng)的岦黨根本無法匹及的地位。
靈部和散布在別國的奚朝分支一樣,貪婪的吸食著它寄生的這個國家的血液,直到它枯竭。
“土午,一切還順利么?”沉古高坐在崟主的寶座上,低聲問道。
土午微微一笑,欠身道:“崟主人請放心,一切盡在掌握之中,這個國家已經(jīng)失去了價值,我們可以就此把它甩掉。”
“不要讓他們的主子進入陳朝,要讓眾人抓到他?!背凉诺馈?p> “他跑不了的,孟公已經(jīng)說過了?!蓖廖缧π?,“青州帝落?!?p> 晉陽終于還是淪陷了。
四面圍城,寡不敵眾,在周人殺入城中的時候,整個城池已然破敗不堪。精疲力竭的高延宗在城北被北周軍隊活捉,士兵們把他綁縛到他們皇帝宇文邕的馬前,他大口喘著粗氣,垂著頭,不說一句話。
周人的皇帝宇文邕卻下馬親自為他解開束縛,緊緊握住他的手道:“周與齊本無怨,朕此行只為黎民蒼生。請您放心,您與朕皆帝王,朕不會加害于您?!?p> 高延宗緩緩的抬起頭,火光中身披鐵甲的宇文邕神情和藹。宇文邕的身后滿是嚴列的將士,他們面無表情的持械站立,鏡面般的刀林反光格外刺眼。
周人,滿城全是周人,周人的大旗在晉陽城的城頭高高掛起,這翻滾的旗幟下,似乎再也沒有敢舉刀的齊國士兵。
“死人之手,怎敢觸碰天子?!备哐幼谇废律碜?,他低著頭,撤回了自己的雙手。
宇文邕的臉上微微變色,但隨即恢復(fù)如初,他緩聲道:“請您重整衣冠,隨我軍前行?!痹捯袈涞兀幻勘踔惶妆敝艹剂诺姆梺淼礁哐幼诿媲?,宇文邕看向高延宗,道:“這是特意為您準備的?!?p> 高延宗看著士兵手中的衣冠,這深紫色的布料在此刻卻顯得格外扎眼,他渾身顫抖著,始終不肯接過。
“長髯小兒,休傷我主!”空氣中突然傳來驚雷般的咆哮,一支十數(shù)人的馬隊從街口殺出,馬上的齊國士兵們揚起馬刀,直直的沖向被周人包圍的高延宗。
一瞬間萬箭齊發(fā),無數(shù)弓弦發(fā)出清脆的聲響。這沖來的騎兵轉(zhuǎn)眼變成了刺猬,他們連人帶馬翻倒在地,圓睜的雙眼中滿是不甘,而周人長龍般的陣列,根本沒有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