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元清，是掌管上清宮大小后勤事務(wù)的侍奉弟子。你們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兄妹面前的大哥哥身著灰袍，拱手說道。
“好的，元清道長。這么晚了，麻煩你還為我們打理?！卑诅胍补笆种x道。
白蓉沒有什么表情，也沒有招呼的意思，站在白珉身后。
“小師兄不用客氣。”元清道。他未曾想到這個十來歲的小孩說話卻大人似的有模有樣。
“師兄？”白珉問道。
“是啊，你們是掌門座下弟子，我們侍奉弟子得喊一聲師兄師姐的?！痹鍦厝岬啬托恼f完，補充，“還有什么事不懂，你們都可以來問我。掌門囑咐我明日不必叫你們做早功，我明日會帶你們熟悉本教。無事的話，恭請小師兄師姐回房歇息?！?p> 白珉同元清作揖后與白蓉在兩間房門口無言佇立。白蓉不懂為什么要同不認(rèn)識的人說那么多還要做手勢，她覺得也沒有必要知道為什么。她看向珉兄，笑道：“珉兄，好夢?！?p> “等等，小蓉......”白珉拉住白蓉，“還有些話，我想同你說?！?p> “也好，我以前可是晝伏夜出的，現(xiàn)在正睡不著。”白蓉笑嘻嘻道。
“那到你房里說吧?！?p> 兩人進(jìn)屋，房內(nèi)有一張書桌和一把木椅，靠里是簡單的木塌。白珉雖說有些話要說，可他精力不比白蓉，張口就是一個大大的哈欠。白蓉見狀，哈哈笑起來，瞥見白珉佯怒地瞪她一眼，就止住笑，說：
“你困了就先睡吧。我應(yīng)該會去練功，師父說我的武功消散了，要從頭練的?！?p> “啊......全沒了嗎？”白珉驚詫，那豈不是她從小吃的苦練的功，全部付諸東流？
白蓉點點頭，卻沒有什么消沉神色，她看白珉一臉惋惜，笑著說：“沒有關(guān)系的，我都不傷心，你難過個什么勁兒？重頭來一遍可以不按老路走，另辟蹊徑而事半功倍。何況還可以夯實基本功，以備未來的進(jìn)階。不過......”
“不過什么？”
白珉見小妹相當(dāng)樂觀，話也在理，就不必替她惋惜了?？墒撬约哼€是有些遺憾，她一身遠(yuǎn)超同齡人的武功想必是拿原本無憂無慮的童年換來的，就這樣消散，實在可惜。
“沒什么......珉兄，你不是有話要對我說？”
“嗯對，我想問......”白珉遲疑片刻，他在白蓉醒過來的一刻清楚地看到她緩緩睜開眼睛后，又立刻痛苦地閉上眼睛，似乎，不想醒來。
他心中一道電光閃過。他很清楚有時候死是比活輕松許多的，如果白蓉并沒有留戀世間，沒有生的盼望，那么他要求連上共生鎖，強行要她活著......白蓉初醒時恐懼的神情，只出現(xiàn)了片刻。之后他一直留意白蓉的表情，卻只有和煦的笑意，恐懼和抗拒消失的一干二凈。但誰知她不是將自己真實想法深深隱藏。
而他們的共生鎖顯然還沒有達(dá)到知曉對方心中所想的地步，僅僅是可以在識海中交流。
“我自作主張讓你我連上共生鎖，小妹，你會不會怪我？”白珉的話意朦朦朧朧，雖然包含他所想，但也很含蓄。
“怎么會？我能再次醒來，已經(jīng)感激涕零。至于那個墮境的死局，我們還沒有闖一闖，怎么知道能否成功？”
白珉料想到這個正常答案了，又怎知是不是她真心話，問了等于沒問。
白蓉聽罷他的問話，就知道白珉到底想問什么。但她無法給出答案，至少現(xiàn)在。
她見他垂頭不語，走近白珉，抬手在他鼻子上一刮，低聲道：“傻哥哥，既然此事已成定局，那何必再糾結(jié)已經(jīng)做過的選擇。我怪誰，也不會怪你?！?p> 白珉驚喜抬頭，鼓起勇氣道：“那......你把過去的記憶交給我。我......想進(jìn)一步了解你......避免，避免以后墮境嘛?！彼秸f到后面越氣越不足，最后甚至想奪門而出。
他不敢看白蓉清澈的眼眸，微微偏過頭，不時悄悄瞟一眼白蓉的神色。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白蓉正定定看著他，揚著戲謔的笑容，白珉觸電般立刻收回眼神。
白蓉將他的可愛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復(fù)生以來心中的惶恐煙消云散。她上前輕輕抱住白珉，閉上眼道：
“不必以共生鎖為借口。我們在這世上都沒有了可依靠的親人......珉兄，我，只有你了。”白蓉罕見地哽咽了下，臉埋在白珉頸窩，聲音是白珉沒有聽過的無助彷徨。
“我，也是。只有你在我身邊......小妹?！?p> 此刻白珉坦然地一手?jǐn)堊∷蟊常皇指采纤男∧X袋。白蓉的頭發(fā)還是剛從簪里出來的模樣，亂糟糟的。他不介意揉得更亂一點。
“既然是至親，知曉過去就是自然而然的。我也想知道，哥哥你是怎么逃開主母的追殺，又怎么得奇遇，救了我?！卑兹鼐従徴f道。
白珉沒有想到，她也會關(guān)心這個。他眼中的白蓉，一直是失足世間的凌波仙子，心中不掛念任何世事，生死也置之度外。他卻忘了在地牢生死一線中，她表現(xiàn)出來的，對他的尋常生活的向往。
“好，依你?！卑诅肽贸隹諔涚R，剛想問誰先，就被剛剛還在懷里嬌弱得不行的妹妹敲了腦殼。
原來白蓉伸手摸摸自己的頭發(fā)，發(fā)現(xiàn)跟鳥窩無異了！就揮舞著拳頭，跳起來在白珉腦袋上打了一記，嗔道：“我先看！誰叫你揉我頭發(fā)！你再揉我頭發(fā)，我叫你腦袋開花！”
白珉委屈又好笑地看向白蓉腦袋——他的“大作”，白蓉見他還笑，一步?jīng)_上來，白珉連忙道：“我錯了，我不揉了！......祖宗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喏，已經(jīng)存好了，你拿去看吧?！彼芽諔涚R交給白蓉，給她示意怎么放記憶片段，怎么停住，怎么儲存自己的記憶。他邊教邊回想起白蓉曾經(jīng)怎么逗他，怎么借他的身體暴揍白瑞，心嘆：果然，剛剛溫順?gòu)轨o的小妹，是錯覺。
“明白了嗎？”白珉還耐著性子問這個揚言把他腦袋揍開花的女孩，不禁佩服自己的肚量。
“明白了明白了，我又不像某人，這么簡單的施法還要問半天。”白蓉笑嘻嘻說完，跑到窗邊。
“你！......你不是武功盡失嗎？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叫我腦袋開花。”白珉也追過去拉著白蓉胳膊，繼續(xù)蹂躪她本來就一團(tuán)亂的頭發(fā)。
“啊！我不出去練功了！我見不得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天這么黑，誰看的清你啊！就算看清了，別人還以為飄靈脈的小雞精跑出來了呢哈哈哈哈！”
白珉看她的模樣笑得直不起腰，原本沉重嚴(yán)肅的氛圍消散得干干凈凈?，F(xiàn)在，他們看起來才像這個年齡的孩子，追逐打鬧，嬉笑怒罵。
“......沒了武功又怎么樣？揍你還是不在話下的！你最好去學(xué)怎么給我扎好看的發(fā)髻，不然，等著我怎么弄你！對了，我還要天天不重樣的！”
白蓉狠狠語畢，翻身蹲在窗臺上，抬手把自己亂七八糟的發(fā)髻解散。烏絲在皎潔月光下迎著夜風(fēng)垂揚。
她半回過頭，眼眸映照著月光，想起來什么，補充道：
“以前我的生活起居之類的瑣事，都有人負(fù)責(zé)。一般女孩子該會的我都不會......”
白珉清楚地看到她眸光一暗。
“在我學(xué)會之前，你美麗漂亮溫柔大方的妹妹的形象可全靠你了！”白蓉笑著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而后敏捷地翻出窗臺，向房后的密林走去。
白珉見她身手還是很敏捷，心中無奈地想，“揍你還是不在話下的”也許是真的......他轉(zhuǎn)身走到榻邊預(yù)備休息。白珉迷迷糊糊入睡時，耳邊傳來窗口林間的簌簌噼啪的擊打聲。
那邊的白蓉，隨手撇下來一根樹枝，運氣刺出，橫劈豎挑。月光映出的剪影在林間瀟灑起起落落。
外人看來是一幅美景，明月，密林，英姿颯爽的小姑娘?？砂兹貐s步步都不滿意，她感覺每一招，不論是出劍速度，還是氣力都大不如前。隨著當(dāng)劍使的樹枝應(yīng)聲而斷，她索性甩掉樹枝，抬頭望見明月，腳步輕點，想借旁邊樹稍之力騰飛起來?？涩F(xiàn)實她就像原地起跳一般，根本沒有騰飛起來。
她不再練功，找一處凸起的老樹根，坐下來，頭疲憊地靠在樹干上。
白蓉回想起白珉跟她說的話。記得醒來的一瞬，她確實非常錯愕惶恐，之所以避開了剛剛白珉問的話，是因為她也沒有把握，沒有把握這重新獲得的生命對她是否有意義。
也許還是逃不過主母的掌控，可就算逃脫了......她抬起左手，看著小拇指上的凰戒......那也逃不過非同常人的命運......而她所求，不過是做尋常百姓，享受尋常人生活的點點滴滴。
如果她的新生還是走在非同一般的路上，同孤獨為伴，那么她寧愿沒有醒來。
可是......白蓉想起她初醒時，白珉欣喜若狂的模樣......似乎，沒有那么孤獨了......
她撫摸手中的空憶鏡，打開了白珉的記憶，鏡面上出現(xiàn)了快速后退的層層疊疊的叢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