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姝因長得美,加上熱情奔放,很快樓里的士兵就被她吸引,圍住殷勤示好,她像條美女蛇一般游走在眾人間左右逢源。靳錚一人站在窗邊眺望,似乎心事重重,身后是紫姝和眾士兵調(diào)笑的聲音。
夜深人靜,除了樓下院子里安排值夜的士兵,其他的人大多已進入了夢鄉(xiāng)。竹樓總共有三層,靳錚讓人把最高的那層單獨留給紫姝休息用,他帶著士兵在一樓和二樓睡。竹樓里很涼爽,這里氣候很濕植被又多,可奇怪的是竹樓里沒有一只蚊子,士兵們因此也睡得很安穩(wěn)。
靳錚在竹塌上瞌著眼,鼻子里是甜甜的一股青草香氣,他睡不著,可意識朦朦朧朧。他摸到自己的臂膀側(cè)面,那里的衣服上釘了顆尖尖的扣子,按下去的話刺痛能讓他保持清醒。可是這次似乎不那么管用,痛感過后意識還是漸漸的混沌,思想像拖著鐵球走上坡路,一不留神就要被拖入夢的深淵。
那種感覺又來了,靳錚覺出有什么東西在自己的身上游走,他張開眼扭頭看去,暗夜中紅霄的面孔隱隱浮現(xiàn),她湊近過來,紅唇微張欲言又止,手輕輕撫上他的心口,那里面的心臟正砰砰激跳。
靳錚并不說話,只是直直看著她。
那只手捧住了他的臉,幽怨地輕聲道:“你想我嗎?心里有我嗎?”
想,有,但你不是她。
那只手摸到他腰間的時候靳錚猛地捉住攥緊,平常人手腕被他這么一攥一扭骨骼肯定移位甚至碎裂,可眼下的這只手仿佛無骨,他的力道似乎沒有作用。
她的眉皺了一下,臉湊得更近,“你怎么可以這樣,好痛……”
呵出的氣吹拂在他臉上,唇眼看就要碰上,靳錚抬起另一只手要扳住女子肩膀,卻被她順勢拉住按在自己臉上。
“你不想摸摸我嗎?”她露骨的伸出小舌舔了下他的小指。
靳錚仍繃著臉,“你不是她,她不會像你這樣?!?p> 女子的臉?biāo)坪醺簧纤膭幼髁?,開始出現(xiàn)重影,她愣了一愣,隨后伸手用指尖戳著他的心口,“虧你生的這般雄壯,竟然這么不解風(fēng)情,我不是她,難道我還不如她嗎?”
她還想傾身過來,靳錚猛地將她推開,女子整個身體都仿佛沒骨頭,靳錚一掌結(jié)結(jié)實實的推過去,在她綿軟的身上卻被化解了不少力。
靳錚起身按住自己的腰刀,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另一邊休息的士兵們,發(fā)現(xiàn)他們還在酣睡,這太不正常。
“討厭,不但不解風(fēng)情,還不懂得憐香惜玉?!迸釉诖斑吚碇约旱囊粭l辮子說,她面上紅霄的臉已經(jīng)很薄弱,露出本來面孔,是紫姝。
靳錚抽出刀對向她,“你把他們怎么了?”
紫姝仍嬌羞的掩口一笑,“他們睡了,正做著好夢呢。待會兒我們?nèi)宓娜硕紩磉@里迎接你們,你們是貴客呢。”
靳錚揮刀攻了過去,女子卻一縷煙似的飄走了,她身后的竹墻被靳錚砍出一個大窟窿。靳錚轉(zhuǎn)頭目光四處尋著。女子的笑聲尤在耳邊,可是身影像是被融化了一樣在房內(nèi)這里一抹那里一片,他始終劈砍不到。
靳錚后退幾步靠著墻穩(wěn)住心神,他知自己應(yīng)該是中了幻術(shù)或迷藥,樓中還有幾百將士,現(xiàn)在只有他自己清醒,他決不能亂了陣腳。
他停下后女子也不到處跑了,匯聚在那個窟窿處成了一個整人,她側(cè)頭看了眼下面說:“啊,他們來了。”
說完便張開雙臂,向后仰倒飄下。
靳錚一邊按著那顆尖扣子一邊走向那個窟窿,見不遠處有一群人朝這邊走來,為首的一排提著燈籠,看起來十分詭異。
靳錚回過頭砍斷幾根竹樓的支架,這一層的房頂頓時開始往下掉東西,搖晃間不少士兵才從夢中驚醒,靳錚又連砍幾下,這個時候只能用危機感讓他們快點清醒,不少士兵迷迷糊糊的站了起來,可仍有很多人即使醒了,還留戀似的睜著眼在發(fā)呆。
“有敵人來犯,都醒來!”靳錚喝了一聲。
可是竹樓都快塌了,還是只有不到三分之一的人強撐意志醒了過來,有些遲鈍的聚集到靳錚周圍。
樓下的人已經(jīng)靠近,將燈籠都放在地上,竹樓周圍都被照亮,靳錚帶著醒來的人下去圍在竹樓邊,那些過來的人看起來不到一百人,可是等看清她們的臉,靳錚后背起了一陣雞皮疙瘩。
她們竟全長著紅霄的臉。
其中一個盈盈從人群走出來,也提著一盞絳紗燈籠,直直看向他,“你總算來了,我前半世執(zhí)著于報仇,上次重傷后我就對自己說,如果能活下來,我就要去找你。”
靳錚皺了皺眉,腦子里屬于邏輯思維那一塊兒仿佛被什么糊住,相反感性猛增,好像有無數(shù)個聲音在喊著,過去,擁抱她,她在等你,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愛她……
身旁的士兵已經(jīng)有人癡癡走過去,立刻就有女子從人群走出擁抱住那士兵,溫柔的把他帶走。
靳錚握緊刀怒喝一聲,一刀劈下地上出現(xiàn)一刀深深的溝壑,人群向后退了一步。
不是她,不可能是她!靳錚狠狠地對自己說。
人群分散開,一個老婦顫巍巍走出來,靳錚的眼瞬間瞪大,娘……
靳大娘一手拿著雙靴子一手拿著布包,“兒啊,在軍中要好生照顧自己,這是娘為你趕出來的鞋和大餅,你帶上。”
靳錚的視線模糊了,那邊紅霄摻住靳大娘,回頭向他道:“過來啊,老人家一直很擔(dān)心你,過來,我們一同生活,不要再去管外面的一切,外面那個世界殘忍又丑陋。留下吧,在這里……”
靳錚慢慢咬上了牙,閉了眼揮刀斬過去。
這個夢真的很美,但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母親已經(jīng)死了,當(dāng)初就是被紅霄,趕下車的。
血飛濺出來淋在嘴角,靳錚立刻紅了眼,這一刀下去,剩下的就容易了。他發(fā)現(xiàn)對方全是女人,因此只能化作他生命中的女人,因此他只管砍殺女子,不知殺了多少個紅霄,間或會有一位母親,看著她們倒在地上,明知道是假他的精神還是漸漸癲狂,徘徊于瘋魔邊緣。
一些士兵看著女人被砍死,整個人像石像般定住,看靳錚的眼神也并無仇恨在,只是愣愣的。也許他們也知道,這本是假的。
翻倒的燈籠燃燒起來,靳錚拖著刀回身去看,女人已全部倒下,不知道有沒有逃跑的,一些士兵木木的坐在地上。
砍下竹樓外的籬笆扔在火上,火光很亮,影子在他臉上跳來跳去。靳錚看著火焰,他很想栽倒在地上大睡一場,好讓自己快點從情緒里掙扎出來,現(xiàn)在他是殺了很多個紅霄和母親的靳錚,他已經(jīng)快崩潰了。
可看著地上坐的士兵還有身后的竹樓,他抹了把臉,用刀拄著地面木木站著,等待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