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沒有見過這日出模樣了,對照大地,泛活之景,生動如斯。
連燎,我又來了。
坐在這山頭之上,容裳的發(fā)絲被晨風吹動,繚亂了他生的好看的眉眼。
那早早上山砍柴的老人,揉著惺忪睡眼,仿若見到仙人般,赫然瞪大了雙目。轉(zhuǎn)而,行上一肅敬之禮,踏著輕快的步伐,扛著斧頭開始他一日的晨作。
想必是猜想,他這往后時日都有著極好的氣運罷。
不過略比這番好的心情,在這山頂之上,老老實實扎馬步的許念,可是心中百番不滿。
真的好累啊,自己這愛出汗的體質(zhì)果然討厭。
滿是汗珠的額頭,鼻子,黏糊糊的脖子。紛紛在初生的陽光之下,閃露著亮色。不過就算再多筆觸描述,終究狼狽。倒是這幅狼狽的圖景在那仙人圖里被自動忽略了。要不然那老人就會知曉,自己所見的還是現(xiàn)實之景了。
因著昨日那番比試,自己擅自動手,被師父在天色朦朧之時就被拉上了山,扎著馬步。
“師父啊,念兒知錯了,這馬步我也扎了有些時辰了,您就寬些心嘛~”
“倒是說的輕巧,你要我如何寬心?”
帶這些稍稍諷刺意味的話,從容裳口中說出。他當真是有些急了,那孩子心里本就諸多憤懣,如今若此番不是更進一步嗎?到頭來,自己所想終是竹籃一場。
“師父,我做的也無甚錯啊,我這樣坦蕩地與他打斗一場不也正是你先前要我做的嗎?更何況,他不該說我比不上父親,不該說我?!?p> 聽到這話,容裳更是惱了些,索性站起來走到許念身旁。
看著她那被汗?jié)窳说难劬?,紅紅的,倒像那小兔子一般??上В米邮强蓯?,而眼前這個就是一只狼崽子。
“為師有要你去和他爭嗎?他所擔負的恨意有多重,為師又不是沒有與你通說,你如此這般爭搶著,是要展示什么?展示你比他強嗎?”
努力地將自己要傾出的淚水逼回去,許念抬頭看著說完這話就轉(zhuǎn)身要離去的師父。
“我不是不知道??墒菐煾?,我輸了。我沒有贏,我也沒有刻意回避,我是盡了力的。所以,師父你不可以這么說我。他本身天資就比我要好,明明學(xué)的是師父給的那套俗氣不入流的劍法卻依然使得比我強百倍。若不是師父阻攔,我真的會輸?shù)煤軕K?!?p> 容裳轉(zhuǎn)過身,吐出一句話,讓許念不敢再有任何言語。
“你怎知他就贏了?”
難道都是裝的?可是,不可能啊,他明明就……
對啊,他明明是在拼命啊……
許念走到山崖邊,看著遠處之景,被汗水不小心淋到的眼睛終是忍不住,流下了一滴淚。
她知曉的,只要是在這都城,就沒有幾個人是自由快活的。
山林密處,有著一片別致的竹林,穿過去,是布滿青苔的木制小橋。
小橋之下,有著細細的流水,很清澈,有活力,擊打著石子發(fā)出好聽的聲音。
以為這小河里有著魚兒,低頭瞧了一會兒,倒是沒有發(fā)現(xiàn)一條。
“常先生。”
連潤過來之時,就看見著這一身青色衣衫的容裳立于小橋之上,略略低頭,那白色的梨花簪子被瞧個正著。
“練完了?”
沒有上那小橋,站在小河邊上,蹲下身子,用手撩著水洗著自己的手。那雙手很可怕,好似被大火灼燒過,透著可怖的疤痕。而這主人好像也并不對它有多愛護,洗的時候,很用力,順帶著露出了粗糙的繭子。
“常先生何必繞彎,我該說的昨日已經(jīng)說了?!?p> 甩甩手上的水珠,起身隨意說著。
“你想要做什么?或者,你若不是想報仇何必去激那丫頭?”
“我只是覺得不公罷了。常先生,我是一個男兒,我練的劍法卻是些只是單看好看的花架子。而許念呢?她憑什么?她練的就是那些傳世已久,上陣殺敵的好把式?這未免也太瞧不起我了吧?”
容裳伸手摸著小橋的木扶手,上面有些木刺,有點扎手。
“我只授了她笛音,其余是大將軍所授,與我無關(guān)。你若當真除了那念頭,我可授與你我所習(xí)功法,不比大將軍的差。只是,你需得信我。若有一日,我不在了,你也可信許念,護好你弟弟。旁人不可信?!?p> “可?!?p> 說完這個字,連潤踏上小橋,大步向身后的小院子里走去。
他的力氣有些大,踩得小橋發(fā)出“吱吱”的聲音,惹得容裳皺了皺眉。
剛想說些什么時,這少年又開了口,“常先生,你藏的很深,但是,你的弱點還是暴露了?!?p> 幽靜深處,有些空谷之音,傳出來,讓人浮躁的心慢慢平靜。
是啊,那是我的弱點,永遠都是。
容裳又在橋上站了一會兒,似是要認定這小河里沒有魚兒。
可若是湊近了看,他的眼神很是空洞,好像并不在意。
“昨日,點的那是什么香?我竟一夜未做噩夢?!?p> 鳳攬月午時又來到了鳳池宮。她知曉每到七月,她都很難入眠??墒牵谧蛉?,她竟是享受了一片安好。
池魚穿著一身簡單的日常藍色素衣,發(fā)絲披散而下直至腰線。
聽見問話后,停下了他整理衣衫的動作,扭過來,踱步走至桌前。
“只是些安神香罷了。我想磨成粉末發(fā)揮作用快些,便在昨晚試了試。陛下,若是喜歡,我現(xiàn)下再磨一些?!?p> 丹鳳眼微挑,安神香的粉末,倒是難為他了。
“不必了,不過是些小事,讓那些奴人去做就可以了,你又何必費力?朕見你倒是忙的很,什么時候整理衣衫這種粗事竟也要你這主子做了?你這鳳池宮的奴人——不聽話?”
聽見這慵懶的語調(diào),鳳池宮正殿的奴人立馬跪下,一個個顫抖著身子,恨不得將頭縮于地下。
“陛下,池魚只是怕孤單,若是這些簡單的活計可以填充一下,那又未嘗不可呢?”
鳳攬月拿起手邊的盛茶皿具,輕輕斟上一勺,倒向旁邊的茶杯,停下之時恰至七分,不曾有余。
看著茶水上飄著的花瓣,小小幾朵,別有韻味。
“你還是喜歡向茶水里放這些亂七八糟的花啊。還有這茶具也與外面不同,怪異的很。不過,這些朕瞧著,賞心悅目。”
拂袖起身,扶起身邊一個抖得最厲害的婢女,“都起來吧,朕今日心情好。”
“謝陛下?!?p> “謝陛下?!?p> ……
鳳攬月抬手從自己的發(fā)上取下一個簪子,遞給池魚。
“不要這般散著發(fā),朕瞧著不舒服?!?p> “好。”
伸手接過,繼而仍低垂著頭。
“朕今后多陪你些,這宮殿大了些,難免孤單?!?p> 池魚慌了神,抬眼瞧過去的時候,只看著一個消瘦的紅色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