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念去了那所謂的國廟進行清修。目的是什么去除戾氣之說,但真實境況如何,到底還不過那女帝之言罷了。她那一張口,便也就輕易定了什么規(guī)矩。
央熾最后還是沒有從斛觴容嘴中聽到什么辯解之言。到底是如他自己所說的那般,不會有什么大的變化,到底如何發(fā)展還是如何發(fā)展。可是天定命理誰又能輕易撼動呢?
最后也只得拐了個到別處清靜幾日的由頭,倒是愣把斛觴容一人丟在了這鳳凰都的皇宮里頭。想來是把之前他師父的話給忘了個徹底。
林毓依舊在朝堂上做著他所謂的權謀之法,硬生生地將原敞,原家這個優(yōu)秀的后輩給困在了邊城。而方家這邊,也讓他不斷到的打壓。最后一番折騰,倒是讓他圓了女帝最初給他定下的任務。而至于在那之前的徐家,刑罰之責已因與許家相交而被牽連。索性不值一提。
如此一來,朝堂整個被林毓給翻了個徹底。那大殿之上所有以前高祖定下的那些世襲之輩到了現(xiàn)在無所剩之。真所謂以新顏換舊顏,為女帝招攬了一批真正的幕中之僚。
就如此,倒也直接迎來了春初之際。
往日里鳳凰都城里的兩處有名的花香茗府,到了今日竟是無一處韻景。
這兩一是許家府邸。眾所周知,許家大將軍之妻閔家憐柔,是一位極愛花之人,曾因一出花海醉酒,迷了多少名家子弟。而那許家大將軍又對他那妻子極為愛護。所以,許家府邸奇花異景,清幽迤邐,美之甚哉。路過之人,無不被其花香所迷,稱頌非常。
一處是鳳凰都皇宮的鳳裳宮。那大公子容裳所居之處。大公子此人與閔家小姐憐柔,是相交好友。也曾有過愛慕之意??勺詈蟮降资怯芯墴o分。但二人志趣到底是相同,因此這鳳裳宮內(nèi)也是引得彩蝶漫舞,幾多惑人。
“所以啊,到底是逆天之為,偏就惹了一派眾怒?。 ?p> 清風閣內(nèi)說書先生慷慨激昂地說著這初春怪事。閣內(nèi)的諸位看官也聽得義憤填膺,完全沒有最初對許禁大將軍的誤解之厥詞,剩下的只有滿滿的同情感慨之意。
到底是時過境遷。
“瞧,殿下,這鳳凰都是亂了。”魏清風笑言。
“顏枕可尋到了?”斛觴容瞟了一眼臺上的說書先生,淡淡開口。反正輿論都由人造,所看的還不是所成之效。
魏清風一聽這,“還未曾,他畢竟是鐵北世族,應是無性命之虞。殿下不必如此憂心?!?p> “加快。顏枕,他必須活著?!?p> 魏清風為斛觴容添上些茶水,恭敬奉上。“殿下,清風明白。這背后是整個彼鑄坊?!?p> 斛觴容瞧了一眼茶湯,見著上面漂浮的茶葉,緩緩說道“彼鑄坊算什么?最重要的不過他這個人罷了?!?p> 沉默幾許,魏清風點了頭。
臺上的說書先生,在這時又嚷著“可嘆??!那女帝一世情深,竟還是未讓大公子入皇陵??!”
斛觴容聽此輕勾了嘴角,“可不是么?終究白費?!?p> “殿下,大皇子已登基。比目局勢將定,怕不是很快便會對鳳凰都出手了?!蔽呵屣L瞟了一眼臺上,又說著。
“不必管,你且先找到顏枕吧罷?!毖援?,斛觴容拂袖離去。
魏清風招呼來一旁的小伙計,“上去跟著,務必保證此人的安危?!?p> “是?!?p> 那伙計應下之后,轉(zhuǎn)身要走之時又被魏清風耳語幾句。且也不知他說了什么。
鳳攬月自容裳走后,便日日醉酒于鳳裳宮內(nèi)。一切事理都暫交給了林毓暫管。
“陛下,太子之事是否還要留情?”鳳攬月拿著酒樽往嘴里倒著,眼神似是迷迷晃晃,讓人瞧不真切?!傲羟??可還有情留嗎?果然都是騙子!都是白眼狼!朕對他們多好!他們卻想著要朕死!你派人去!就讓太子死在那里罷!不惜一切代價!”
林毓斂眉垂目,答道“是”。
出了鳳裳宮約摸走了一段路之后,一把大刀橫向而出?!安辉S走!”
“呵呵~”林毓干笑,心里暗道不妙。竟是又被抓了一個正著嗎?當真是叫人煩啊。
“我們公主殿下要見你?!兵P開口。“見,自然是要見的。公主殿下相邀怎能不見呢?”林毓將扇子一合,面帶笑意。
鳳金宮離這鳳裳宮并不遠,而林毓所行之處恰是稍稍偏離。所以倒是倒是沒有費什么力氣,就到了。
“林毓!不是說了要進宮陪我嗎?你怎么反倒是直接走了呢?還好我聰明!叫了鳳去攔你,不然倒是讓你躲了過去!”林毓沒有推開鳳羽送上來的懷抱。臉上的笑意也未減半分?!拔衣犅?,你前些日子去了國廟祈福?”
鳳羽一聽國廟便撅了嘴,一臉的不高興?!耙徽f國廟便叫人生氣!許念身邊跟的那丫頭好歹也是在宮里待過一段時日的罷,怎么半點禮數(shù)都不懂!竟把那香盡之物倒在了我的衣裙之上!簡直可惡!”林毓臉上漸漸失了笑意,“所以你就把這一切都算在了小念兒的身上?”他說怎的那日的探子支支吾吾道不出個所以然。
鳳羽快速地瞥了一眼林毓之后,垂下頭,努力讓自己理直氣壯起來?!拔覜]有!我只是責罰那婢子罷了!誰知道許念偏就要護著她呢?那我只能一塊動手了??!”說罷,又瞧了一眼林毓,見他面容暗沉,嘟囔著“不過就是一巴掌而已!往日里她如何待我的?我這只是稍稍還了一些而已。況且,誰知道她現(xiàn)在怎么如此慫包!連嘴上功夫都不愿意逞能了??粗拖褚粋€死人!”
林毓看鳳羽的目光很冷,藏在袖子里的手也握得緊緊的。一旁的鳳知道這目光的意思,頓時將大刀提了出來。
他居然要想殺公主!
鳳羽自知自己所做的事有些理虧,沒有敢看林毓,抱著他身子的手也早早脫落。拽著自己的裙子,有些害怕。就在胡亂瞧的時候,瞟見鳳手中提起的大刀,登時一驚?!澳阋錾?!”
“殿下!他要殺你!”鳳索性不藏了,沖至林毓身旁,拿刀指著他。
“你給我放手!”
“你來??!”
這兩道聲音一同響起,鳳握著刀的手未見慌亂,似是未將這兩道聲音聽在心里。依舊執(zhí)著的做他想做的事。
“鳳,你要做什么!我命令你把刀放下!”鳳羽喊著,一張小臉緊繃?!暗钕?,他要殺你!”剛才那個眼神他是絕對不會看錯的。
林毓才不論這主仆二人之間的話語,“你來啊,殺了我??纯幢菹聲绾??看看鳳凰都會如何?”
“冒犯皇族者本就該殺!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一個臣民而已!何以影響至鳳凰都!”鳳嘲弄道。
“是?。槌颊?,和那民又有何區(qū)別。到底是在皇族之下。終究有著差別??删褪俏疫@樣一個臣,這樣一個民,現(xiàn)在撐起整個鳳凰都乃至天下的局勢。還有,你真就以為我次次不與你動手,是真的怕嗎?”林毓將那會子收于腰間的扇子拿出,并未展開,反手用內(nèi)力將鳳擋在他面前的大刀移開。
“你且顧好你自己罷。你這般護著,可你的主子卻不會將你放在眼里。”林毓瞧了一眼匆匆跑到他這里的鳳羽,對鳳悄聲道。
“只要你不動手,一切安好!”鳳將刀收了起來,剛才那一刻,他便知道了。林毓的功力高出他許多。他談何對他出手呢?更何況剛剛他又不是沒有聽到他的公主說些什么?!傍P你要是敢動手,就不要跟在我身后了!”
他怎么可能不跟著呢?他這一生都會跟著的,不能讓旁人欺辱她。
“林毓,你沒事吧?我會責罰他的!你不要生氣!”鳳羽湊到林毓跟前,一雙眼睛看著林毓,仔仔細細地瞅著生怕見林毓哪里受了傷。林毓沒有說話,只盯著她。鳳羽立馬又道“我知道的!我不會再為難許念了。反正她再也不會回來了,我知道的。我不會再管她的!”
林毓笑了笑,伸手按著鳳羽的肩,“你記得便好。再有,她是念安。同你一樣的地位,就我見了也是理當尊稱一聲殿下。”鳳羽連連點頭。
“好了,乖。朝中還有事務沒有處理完,你自己好生去頑罷。”拍了拍鳳羽的肩膀,林毓拂袖離去。轉(zhuǎn)身的那一刻,笑容就已消失。
很快了,往后,在這里他便不會這般束手束腳了。
“啪!”
在林毓走后,鳳羽便給了鳳這一巴掌?!叭蘸蟛豢稍賹α重沟秳ο嘞?!若再敢這般!我要你的命!”
先是不讓自己跟著,再是要自己的命。罷了。鳳這樣在心中告訴著自己。索性之后,替她多看著些,盡量護著些她罷。
“是,殿下?!兵P應著。
“林毓好不容易對我如此,你可不能壞我的事!還有那許念,她是絕不能留!”鳳羽回身小聲嘀咕著。“那殿下,要不要我動手?”鳳凝神出聲。
鳳羽聞言,眼睛亮了亮?!耙膊皇遣豢?。反正母親瞧她多是煩擾。我也素來瞧不慣她。況且這人已是廢人。身邊也無什么可真正護著她的人。我這倒是解決了一個麻煩呢。”
“殿下所愿即為我所愿。”鳳說罷就退下了。
留鳳羽一人在鳳金宮。
她掰著手指頭數(shù)著,“今年我已是十歲光景了。再等五年,便可了。林毓一定會等著自己的?!?p> “霄奇,你去將消息傳給給你哥哥罷。且告訴他,必要之時,可不管那比目小國。區(qū)區(qū)一個跳梁小丑可做成什么事?!绷重馆p蔑道。
霄奇恭敬接過書信,不發(fā)一言,直直去做事了。
“你跟著我做什么!”斛觴容豈能不知有人跟著自己,故意繞了遠路尋了個無人空巷也就開始尋問了起來。但就說這尋問罷,到底也是經(jīng)了稍稍的打斗。只是因那人總是躲避,像是不敢對斛觴容動手,到底是無甚惡意。
“殿下!小人只是閣主派來護您安至的。我家閣主說了,現(xiàn)下這局勢并不是那么穩(wěn)定,一定要護好殿下?!蹦俏呵屣L派來的小伙計如是說著。
閣主?魏清風罷。倒也像極了他平日里的一派做事風格。斛觴容稍稍看了看遠處已有的余暉,開口“回去罷。我這里無需多掛懷。就算有事也不會牽扯到我這里。”
“這……”這小伙計面露難處。“若你家閣主說,就說這是我的吩咐。”
“是?!?p> 局勢亂了……
這時日倒是越發(fā)緊張了起來,不如此這樣的話,怕是那預示的下一步很快便來了罷。那樣,他應也是很快就會回去了。只是,這一切便就這樣無關了么?
與她……
比目國。
“她今日又是滴水未沾嗎?”斛觴煬捏著眉心。他正在處理這些文書,到底是要融合兩國,豈能輕易做到?若是簡單的話,那鳳凰都也就不會在最初設下什么隱兵了。
“是……”一旁稟報的人顫巍著身子說。因為此月他是輪值,多次的見證,已經(jīng)讓他漸知這位大王的厲害之處。
“嘩啦——”
果然又是一頓竹簡文書落地的聲音?!昂牵∷绾??想要的且都已經(jīng)夠給了她!她這副樣子又是做給誰看!不想活是嗎?那又何必選這種法子!一杯毒酒下肚,走得也是利利索索!”斛觴煬大喘著粗氣,面上也發(fā)起了紫。當即讓剛才著急站起來的身子,變得搖搖欲墜。
“快叫醫(yī)師來!”
“快去!”
周圍的人一邊要上前去攙著他,一邊就叫嚷著找醫(yī)師來。
“不必!”斛觴煬喊道。倚在一旁的人身上,對那稟報之人說“你!想法子!若是不得——便別要你那腦袋了!”
“是是是……”這可不是什么玩笑話。慌亂地走出去之后,這稟報之人擦了擦頭上的冷汗。
而那宮殿內(nèi),斛觴煬隨即屏蔽了所有的人。將手重重地放在案桌上。“比力!”
“大王!”比力趕忙出現(xiàn)。他也恰是要來告知一些事情的,索性湊巧了。
“怎么樣?找到了嗎?”
“大王,并未找到瀟娘娘。只是屬下發(fā)現(xiàn)一些有關小皇子的其它事情?!北攘Τ蛄艘谎埘x煬,緩聲說著“小皇子在鳳凰都城可謂是……來去自如。那里比目的探子似是對他極為遵從。屬下猜想這極有可能就是小皇子自己的人?!?p> “呵!這還用猜么?鐵定是他的人!倒是藏的夠深!”斛觴煬瞇緊了眼,狠聲道“把比目探子名單無一例外遞到那鳳攬月手上。且稱皆為比目小皇子所養(yǎng)。就在來到鳳凰都之后!”
比力凝目,“大王真要如此嗎?”斛觴煬輕嗤一聲,“怎么?還做不得了?或者說,現(xiàn)在我做什么還要與你交代個一清二楚!”
比力原是還想說些什么,把其中一些他所知的利弊說上一說,畢竟今時不同于往日。只是當觸及斛觴煬那明顯不太好的臉色時,張了幾張的嘴,又閉了上。
“還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斛觴煬又喊著,案桌上的手使著力,像是要把他自己整個身子穩(wěn)住?!笆恰!北攘φf罷,就退了下去。何不去找醫(yī)師來,他豈是不想去找的么?可自從這位登上王位之后,脾性更是讓人無法捉摸,就算是他罷,也不敢輕易開口。就像剛剛罷。
比力出去就碰到了鳶草,他現(xiàn)在的夫人?!澳阕鍪裁??”鳶草瞥了他一眼,就要從一旁借道而過。“當然是照顧王上。你又不是不知?!?p> 鳶草才不想與這人有接觸,難不成他堵了自己的路之后,她就要生受著,不尋任何機會么?怎么可能,又不是當時那番孤立無援。她自己好歹也是做出了些什么來?!澳氵@一番賣主求榮倒是極妙,只是可惜了,所求的仍在我之下。”比力抓起她的手,將鳶草甩到了一旁的石墻之上。“你!”
“你?你最好給我安分點!朝思暮想?還輪不到你身上!”言畢,比力邁著大步離去了,未曾著眼看他半分。
“哼!到底不過是一條狗!還指望我同你一般做狗不成?癡心妄想!”
這其間有一詞倒是用得極妙,可就不知是誰應得完好了。
鳳凰都,鳳裳宮。
“這是比目那人送來的。你看著可有什么想說的?!兵P攬月手上拿著一支白玉笛子,那是容裳所用的?,F(xiàn)下她拿著把玩,神情之間的愁緒與悲傷早已消失不見。
陸子頓了頓了,沉聲道“陛下可信?”鳳攬月閉了閉眼,“信不信?這必定是于我們無甚壞處的。索性信了又如何?你且說說你對此如何看?!?p> “陛下,這眾多之處,陸子只看到了一點。比目小皇子毒殺許大將軍?!标懽诱f到許禁處,故意將語調(diào)放的快了些,生怕惹了鳳攬月不悅。
“倒是說到點子上了,朕想得也是此事?,F(xiàn)下你既是知曉了,就代我去辦吧。”鳳攬月掩嘴打了個哈欠,起身徒自便要往床榻處行走。
“遵!”
陸子應了這字之后就往鳳池宮走去了。
冷冷清清,寡淡如斯。央熾在的時候可不是這般。果真是有的時候不言致辭,不解疑慮。
斛觴容放下手中的書箋,探手為自己倒上一杯清茶。抬眼窗外,這個時辰,應是鳳凰都最熱鬧的時候了。若是離了這宮殿,仿若他都可以聽到那此起彼伏的吆喝聲了。盡管鳳攬月這個君主怎樣的無理折騰,卻也是給了這都城百姓一定的繁茂之機。
沉浸之間,忽有兵甲碰撞之聲襲來。斛觴容瞬間警惕了起來。
“殿下!麻煩了,跟我們走一趟?!标懽舆@話語是很客氣,但與他一同而來的兵士就不客氣了。上前拿鐵鏈將斛觴容的雙手套住,直直帶走。
斛觴容沒有什么半點掙扎直接就隨著走了。他這時雖是不知到底是何緣故,但少許還是可以猜到。應是那比目又有了什么消息罷,那消息也大抵是他那好哥哥相傳而來。
到底沒能讓他久等,一瞬就宣布了他的罪名。
“陛下有令:比目小皇子身為一國質(zhì)子非但沒有為兩國友好幫鄰做出功績,反而一心輔助奸佞之輩意圖傷害兩國友好交情!且暗殺朕鳳凰都大將軍許禁!此舉實為讓朕難以忍受!于是,朕只好對卿小做懲戒……”
之后的言論便是一些客套話了,說什么這事情已經(jīng)告知了比目現(xiàn)任的王,他也深表愧疚,因此全聽鳳凰都作主??蛇@其中關于這小做懲戒又沒有言明是什么。這其間的彎彎繞繞又豈是一言一語能說得明白的?
“殿下,您這下可是聽清楚了?若是沒有聽清楚的話,陸子可以再為您言說?!标懽拥皖^恭敬說著。心下倒是對斛觴容的這份淡定起了稍稍的敬意。因為這現(xiàn)下為他安排的獄室不是獄間司的四十四處,而是臨前室。這個地方可是不同于四十四間那樣整潔,那樣給人眼前的清凈與舒坦。不算嫉惡之徒,遭受的卻一點也不比那四十四室少。
可是這比目的小皇子呢?看著周邊的臟亂環(huán)境,沒有一點嫌棄害怕慌亂的樣子,自顧自地尋了這四方墻角的一處,安然甩袖坐下。聽到他的話以后,淺笑著回了一句“斛觴容知曉了,麻煩帶路了。”
倘若這趟來的是叁子,他一定會說“這斛觴容怕不是在我們鳳凰都待了一年待的傻了罷。”可就算待在這里的是陸子,身處在此刻,他也想要開口說一句“是的,傻了”??僧斢|及這臨前室?guī)缀跻康袈涞膲葧r,他又提醒著自己說,不可有半點松懈。畢竟,若不是有那比目自身的泄露,他們哪里能知道這么多呢?
“殿下好生休息,陸子先行告退。”
見斛觴容微微頷首,陸子才帶著人離開。
原來獄室里的人早就等不及了,見那些拿著武器的兵士離開便紛紛圍了上來。圍上來的人很多,他們每一個人穿得都是粗布爛衫,且散發(fā)的惡臭味道,有些人身上還帶著傷?!靶∽?,犯什么事了?”
開口的是一個老頭,穿著邋里邋遢的老頭。斛觴容只是睨了一眼便不再理會。他對于老頭這個身份還是比較討厭的。
好在不等他開口,就有人將這第一個開口出聲的老頭給拉后去了。
“臭老漢!一邊去!真是年紀大了!什么也不懂!沒有聽見剛才那人叫他‘殿下’嗎?即是貴人,能和咱們這些人一樣嗎?”這人粗粗看去,應為中長之輩,總也是半生光景。
那老漢被拉后去也沒惱,只是嘴上有些不服氣?!昂?!都到這里來了,還說什么貴人!要真是貴人能到了這里嗎?最起碼嘗得不是那四十四室的好去處?”
“少貧了罷!總歸少一事!不免還能早些回去呢!”
“回去!”那老漢叫了起來?!澳憔谷贿€指望著回去!怕不是得了什么癡病!有那人在,怕是后半生都離不開這里了!”末了輕嘆一聲,“況且咱們還是丹城人……”
那位中長之輩再說了什么,斛觴容沒有聽見了。他現(xiàn)在只憂心一件事了,便是如何去面對許念呢?殺父之仇如何能抵?
小心翼翼藏著最后還不是有露餡的一天?
斛觴容慢慢把眼闔上,如果是恨的話……
也好……
昏昏然的燭火燃起。
對于在牢獄之中的人來說,一天當中是很難見到陽光的,靠的還不都是這些燭火嗎?可是對在國廟后山的許念來說,每日都要按照時辰點燃燭火,再看著它一點一點地消失,徒留下一片凝固好的燭淚。她這幾日越來越愛把剩下的這片凝固的燭淚再次點燃了。
這樣好像自己就能不用去流淚了。
萱白進來時,恰就看到許念這樣做著。連忙過去拿起一旁的茶盞將那剛起來的火簇給壓下。
沒有阻止,許念只是無奈笑笑“這是燃不起來的,若是要大火的話,這可不夠?!?p> 萱白執(zhí)起許念拿著火折子的手,果斷奪去那讓她擔憂的“兇器”,皺眉道“殿下莫要開萱白的玩笑了,陛下派人來了?!?p> “哦?是嗎?那倒是得趕緊瞧瞧去了?!闭f完,許念輕輕掙開萱白虛握著她的手往門外走著。待走出了片刻才發(fā)覺萱白急急跟上,一眼瞧過去,萱白晃著個身子,臉色慘白。默默搖了下頭,許念停下。
萱白只顧想著什么,這下倒是撞在了許念身上。
“你莫要怕。一切,都有我兜著呢。有什么害怕呢?”說罷,許念轉(zhuǎn)身輕拍了拍萱白略垂下的小腦袋。萱白小臉一紅,正要說什么,便見那原來在國廟門口等著的人都闖了進來。登時往前一站將許念護在身后,“不是說了在門口等著嗎?現(xiàn)下闖進來算什么?難道我們殿下就配不得了嗎?”
許念在萱白身后,默默蹭了蹭鼻頭。自己這還真配不得。誰不知道這不過是個噱頭而已,真正當真的怕只有這個丫頭了罷。
探手將氣呼呼的萱白給攬至身后,對著趕來的陸子道“見笑了,這丫頭魯莽了?!?p> 許念這一張嘴倒是解了陸子的羞灼。哪里不是想老老實實待在國廟門口呢?只不過是因為這時節(jié)踏青祈福的人多了些,唯恐引起騷亂只好走至這里來。況且這耽擱的時辰要是多了些,回去怕不是又要挨了責罰。
“參見念安殿下,陛下邀我請您去獄間司一趟?!贝搜詣偮?,陸子就見許念身后那個小姑娘憤憤然的模樣。心道,怕不是又要說些什么駭世語錄了罷。
“是要殿下去見一人,路上會說明緣由。還請殿下速速隨我來!”趕忙說完,陸子伸手做出“請”的姿勢。
許念偏頭頷首,心里只當那女皇又做什么幺蛾子。走了兩步回首,“我家這個小丫頭就不必去了罷。”
“殿下!萱白要去的……”萱白剩下的話在觸及許念沒有一點可商量的嚴肅臉色之后歇了下來?!昂冒?,萱白不去……”接著將怒火澆在一旁的陸子身上。
后者在接受了那幽怨眼神之后,淡定忽視。
“來來來!放飯了!”
只見三兩個獄卒提著飯桶,拿著木質(zhì)大長勺吆喝著。在這臨前室內(nèi)一間獄室接著一間獄室進行著短暫停留。
每到一處便是狼藉現(xiàn)場,每個這里的“犯人”都使出渾身力氣去搶那不過全是濁水糙米的清粥和硬的堪比頑石的包子……
斛觴容靠在墻角靜靜注視著這一切,見有一個包子在搶奪中掉落在他那里,伸手拾起,丟給了與他一同在墻角縮著的小男孩手中。
“念安殿下,事情便是如此了,陛下說,全憑您來做主。當然您要是不舍得的話,也可以當做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許念猩紅著一雙眼眸,大聲道“殺父之仇!不可原諒!”
意料之中的答案,陸子放心了。
“那念安殿下的意思是想如何?”
許念盯著斛觴容不語,暗自隱藏的情緒和微微張開的嘴讓陸子大膽的猜測……“念安殿下,須得留下他的性命。這是陛下吩咐的。”
猛地轉(zhuǎn)頭去看他,許念閉了閉眼,隨后悶悶出聲,“我知道的??偸遣荒苓`背陛下的意思。那……呵~”輕笑出來,“我要如何做呢?”
陸子啞然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去回答許念。那樣悲慟的眼神,他要如何再說?借著帝王的名義去逼迫一個孤女再去行兩國不能為之事?且這一切掛著的都是那虛假做派。
“念安殿下,如何都可,只要人活著就好。”可是再有半分不忍,陸子依然要把這話給說得清楚明白。
“這可是陛下原話?”許念又問。
“是?!?p> 許念不待這話有了回應,便往之前看了好幾遍的角落,那個斛觴容待著的角落走去。陸子反應過來的時候也趕忙跟著過去,生怕生了什么變故。
察覺到有人來了,斛觴容連忙抬頭,還沒等做出什么表情和動作的時候,他就被踹了一腳。毫無防備,就那樣倒靠在了這角落的墻上。
洋洋灑灑的灰塵這時自然半點不吝嗇的出現(xiàn),稍微揚起又緩慢而下,為這里的氣氛添上了幾分凝重。
而當這灰塵消散時,周邊的人都已躲得遠遠的。問及原因只當是圖了一點求生的意識與看客的心思。
“比目的皇子殿下!這仇怨倒是算得分明?。≈徊贿^未嘗不是遲了些,輕了些。畢竟許家可是還有我這么一個血脈呢!”
聽著許念的話,斛觴容剛剛掙扎著起來的身姿不免頹了幾分。他張口想要告訴許念,他沒有,他從來沒有想過要報仇。他只不過是能巧成拙了,他真心是要許禁好的。因為他知道,對許念來說,最為尊敬的便是她的父親了……
可是這話說了她會信嗎?怕是不會的。
畢竟交換做是他的話,他也是萬分不信的。
所以斛觴容選擇了沉默不語。
“沒什么說的嗎?”許念看著他淡然一副什么也不辯解的模樣,一下子怒火更勝了些。
斛觴容羽睫顫抖了一下,這幾乎很小的動作沒有逃過許念的眼睛。她似是哽咽了一般再開口的時候,又重復了一遍??傻玫降慕Y果一如剛才。
“好罷?!痹S念轉(zhuǎn)了身子,低著頭吼道“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會殺了你?!?p> “獄間司不是刑罰很多嗎?我那次也有幸得了一部分。如果沒有別的選擇的話,就先從這里開始吧。”
斛觴容藏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泛起了些涼氣。
“完了之后就給丟到清風閣對面的花樓去吧,想來比目小皇子的姿色可是比那蓮花姑娘好個千倍萬倍!”
陸子行禮應下。待他再抬頭時發(fā)現(xiàn)眼前已經(jīng)沒有許念的身影了。只剩下吵吵嚷嚷的猜疑聲與一身潔凈衣衫的斛觴容。
“何時開始?”
沒有等陸子回神,斛觴容直接開口問著。
“額,殿下,您先稍等著,且待我稟告于陛下。”
陸子匆匆而去。
“念念,倒是不讓自己吃虧啊。只是這之后。怕是再無相見機會了罷。”
國廟后山。
許念靠在一棵大樹上,掂量著手里的清露酒呢喃著“爹爹,我這算是給您報仇了嗎?”
可是為何我的心這么痛?
斛觴容終是在這鳳凰都里將所有他以往不曾觸過的折磨嘗了個遍?;蛘哒f,實為他本應遭受的。畢竟這樣一來,最后言及的才是他這方,沒有受過任何一點不公,且又恰好讓比目消停些??倸w是這一切對他那個哥哥是沒有什么的,他也能了了自己的郁結。
留著一條命邁向許念為他安排的好去處。
“他過去的時候,我替你瞧了。都城里的人都趕過去圍觀呢!整得倒是熱鬧非凡。”徐煞坐在涼席子之上,腳下那只喚著“大肥”的橘貓敞著肚皮懶洋洋地瞇眼睡覺。他瞅瞅大肥又小心看著許念,終是大著膽子開口。后者在那里伴著茶湯。待到話說出口后,見到她那溫若柔合的做派心里不舒服極了,這丫頭哪里是做這些的人呢?現(xiàn)在不知怎的就突然歇了心思。
許念面上不為所動,“怎的?比他第一日來的時候還要熱鬧不成?想來是沒有的罷?!?p> “有的!怎的沒有!伯父的事跡又不是輕易就能抹去的……”說著像是想起什么突然噤了聲?!斑@下你的冤屈也就抹去了……”
許念手上的動作不停,用眼瞟了瞟徐煞那慌亂又尷尬掩飾的姿態(tài),笑道“你呀!還是管好自己罷,我這冤屈有沒有的還不都一樣嗎?索性現(xiàn)在過得也甚是好?!?p> 語罷之時茶湯已成,而那叫萱白的丫頭也走進來手里端的是那白涼糕。許念挑眉笑笑,“你這可是有了口福,萱白做了白涼糕呢!往日她可是都懶得做呢!”
徐煞剛聽見她那話的時候就一口氣端在嗓子上,這下又見她岔開話,更是怒火燃燃。當下就嚷著“許念!你就非得做出這樣嗎?軟塌塌地!就像那地上那爛泥一般!別人想要扶你都扶不動!”
聽了這話許念很是疑惑,這話倒是說得……瞧著徐煞氣沖沖漲紅的臉,許念開口,“難不成只消旁的女兒家端的個溫柔似水的模樣,我這就偏不成了嗎?這倒是稀奇??偛荒苁怯闪宋疫@半道出家的罷?況且,我前些日子夢見我爹爹了吶!他告訴我啊,他這唯一剩下不能了的心愿就是我不能安分做個女兒家。徐煞,你瞧!我總不能違了父愿吧?”
徐煞張大了嘴,指著許念半天說不出什么來,最后甩著他現(xiàn)在穿得文臣的寬袍衣服大步走了。
“貓!你貓忘記帶走了!”許念叫喊道。
“不要了!吃里扒外的東西!還要它做甚?”老遠傳過來的話,讓許念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鼻頭。
偏頭看去,那大肥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萱白掰開的白涼糕,完全沒有一點被它那主人拋去的悲傷。
“殿下,您昨夜真做了這夢嗎?”萱白開口問著。
許念捻起一塊白涼糕大口嚼著,隨意道“夢這回事啊,信則有不信則無,索性夢著還是夢不著不都是看你自己嗎?”
萱白被她這話給繞暈了,半晌沒有開口。
拍拍手里的碎屑,許念瞅著萱白仍是一副呆愣模樣,開口換了她的思緒。“這幾日在去打聽打聽徐伯父,看他身體是否如徐煞說得那樣安康。問徐煞的時候,這人面上一臉故作的輕松,怕是沒有那般安好?!?p> “好。殿下我們明日得去菜園子了,那里的瓜一定熟了些呢?!?p> 許念眼眸微變,“可不得去嗎?是得豐收了?!?p> 窗外大樹的枝丫忽然就被大風吹得四處搖曳,地上隨意放置的籮筐也跟著到處亂跑。萱白同許念一同看著,忽就拍了一下自己的腦瓜,“要下雨了!可我還沒收衣服呢!”
“喵!”萱白跑時匆忙,不小心踩到了剛剛吃飽縮在地上的大肥,引得小家伙凄厲地叫嚷了一聲。
“呀!對不起對不起……”回頭說著道歉的話,卻慌不及地差點把自己給絆倒。
許念把大肥抱起對著萱白好笑著“你且不要急,我替你哄著它就是了,小心待會下雨了罷!”
“好的好的,萱白很快就回來了!殿下不必擔心!”
搖搖頭,許念低聲笑著。摸著懷里的一大坨毛絨絨,看著窗外。
隨著大風的到來,天色也一瞬間暗了下來,當然殷殷雷聲夾雜著的明亮閃電也曾缺席。
“殿下,回里庭去吧。在窗戶口小心著涼啊?!?p> 許念頷首應下來。
“這可是今年的第一場雷雨呢?!?p> “今年這雷雨倒是來得遲了些呢?!?p> “哎呀,今年殿下可就要及笄了呢。”
嘰嘰喳喳的小丫頭啊,許念心想著。不過倒是好極了。
嘩啦啦,幾聲連續(xù)前序的告誡之后,這雨是落下來了,猶如天河泄露一般,將這人間給洗刷個徹底。
街上只剩下那么幾個匆匆往家趕的人影,剩下的人啊,都躲家里淡然遙望著什么,或是做著自己該做的事,兩相不擾。
一剎那,安然寂靜。
籠罩在大霧煙雨之下。
花樓。
這個位于天下第一閣對面的樓閣,此時倒是一副熱鬧景象。
這里的人們吶,激動得仿佛都不知外面正在進行著瓢潑大雨。一個個的,眼睛都抹上了貪婪的綠色,直勾勾地盯著臺上那等著報價歸屬的少年郎。
“哈哈哈哈哈,諸位現(xiàn)下可是沒有比那一萬兩黃金更多的價了?”花樓的這個女掌柜笑地合不攏嘴,搖著她那粉色紗布做的扇子招搖極了。
出這一萬兩黃金的不是旁人,正是林毓。倒不是同情了他幾分,他巴不得這人受盡屈辱,況且又與他無甚關系。只是他最近在這位比目小皇子身上查出一些事情,須得問上一問。
那事情可是關于丹城那處金礦,所以相較而言出現(xiàn)銀錢又有何妨。
“三萬兩黃金!”
就在須臾之間這女掌柜以為不會有人出聲的時候,她之前暗地里嘲笑的小角處,有人發(fā)聲?!靶〉朗浚憧刹皇情_玩笑罷,這可是三萬兩黃金,你出得起?”
眾人也已注意過去,登時哄笑不止。
“小道士?小道士也來花樓玩?”
“就是啊,不忙著修仙,到這里來做甚?難不成是想修這顛龍倒鳳之法?”
“哈哈哈哈哈,這位兄弟可是說出錯了,誰不知道那是一位男子呢?所修的呀,只能是那……”
“哈哈哈哈哈,誰說不是呢?”
那女掌柜也跟著笑,臉上的輕慢顯而易見。
自古民不與官斗,那位的臉上已經(jīng)很不高興了,這人自是不能讓他帶走了!
“五萬兩黃金!”
央熾不想再在這里耗下去了,他家那小皇子的身子怎么還能受得?。克h遠瞧著,就覺得那氣色已是不行了。
“去查查?!绷重挂幻娣愿老銎嫒ゲ樘?,一面對那女掌柜使眼色。
便就讓他帶走又如何?他照樣可以尋了法子的。女帝要他活著,自己可是不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