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驍勇對著白條算了老半天,怎么也算不明白,“不是,你這還是貴啊。”“瞧您說的,賞奇原的人走步路都是成本,哪有不貴的道理,更何況打白條一向貴,您要是現(xiàn)結(jié)就不是這個數(shù)了?!迸c他討價還價的那人正是昨日里抬滑竿的苦力,名叫鵓鴣英,也算這里的老人了,哪兒都能給他摳出錢來。“不過這豬肝可少,貴人們都不吃這東西,要離了我,你真買不到?!?p> “所以我才說你先去買,我回頭就拿錢給你,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何必算賒的?!蹦买斢乱呀?jīng)被他繞得頭疼了,要不是他轉(zhuǎn)了一圈真沒瞧見是斷不愿意付這個錢的。他自認信譽良好、思路清晰,哪知對方還是連連擺手,“那可不行,我花錢買了過來,回頭你又說不要,我上哪說理去??鲜瞻讞l已經(jīng)是看趙掌門的面子了。”
聽他這么說,穆驍勇也不好意思再掰扯,“那這樣吧,要不你先去干其他活,待會吃午飯的時候到鷺羽樓來找我,直接給你錢去買,這個數(shù),行不?”鵓鴣英立馬換了個表情,“有現(xiàn)錢什么都好說。不過您都住鷺羽樓了,那買紅棗的活要不也讓小的跑腿算了。”
“我沒那么多錢,是昨天夜里”穆驍勇忽得想起李中平的關(guān)照,不能說被暗殺的事,便硬生生改口到,“反正就是出了點岔子,賞奇原覺得照顧不周,連夜給換的。”鵓鴣英立馬接話,“有如此機緣想必您也是位貴客。這樣,我給您把這零頭抹了,以后小的在鷺羽樓討生活時還望您多多美言?!?p> 穆驍勇一聽能便宜也不管他說的什么虛頭巴腦的東西,趕緊一口應(yīng)承下來,然后匆匆往里面去了。鵓鴣英放好那已經(jīng)寫了字的竹紙,盤算著有哪兒能用上這廢紙,就掃見趙蒼嶺坐著滑竿遠遠地經(jīng)過,似乎還有意無意地朝這瞥了一眼。
他靈光一閃,又感覺到了商機立馬垂手站到一旁,等著看好戲。趙蒼嶺是趁著夜色回來的,但因為要做的事實在太多,故而耽誤了時辰,只能謊稱自己擔(dān)心昨夜的殺手,還是追了出去卻一無所獲,索性練完功再回來。
給李中平他們換客棧的管事雀替也知道他有破白即要練武的習(xí)慣,并未多問,只是親自雇了滑竿送他。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們清晰高漲,成群地圍在一起,激烈討論著什么,滑竿在中間走走停停,那些雜亂的喧囂就涌進了趙蒼嶺的耳中。
“你就吹吧,銀壺斗一向是要先比試好幾天才能上場露面,下注開始前,名單是不會外流的。到素水局的時候一下放出來,半個時辰內(nèi)要完成下注,人是呼啦啦地往前涌,那場面,才叫熱鬧。哪能提前讓你知道名單。”
“名單自然是看不到,誰也不知道進去的人是要去買位子,還是要下場打,可這消息卻是真真的。那些個富賈聽說有正統(tǒng)弟子參加,都忙著訂位、加注,硬生生把包廂的價錢都炒上去了,再不去訂位連站著看的份都沒有?!?p> 趙蒼嶺不自覺地抓緊扶手,心中卻是惱恨霜紅紳早早放出風(fēng)聲去,真是一刻也不給他喘息。“不會吧,前兩次連新面孔都沒幾個,”“所以得加點料啊,不然誰要看。我可是聽說了,這次多得是新人?!?p> 大家伙兒越聊越熱絡(luò),開茬那人卻仍是不服,“我還是不信。銀壺斗說是三年一次的盛會,其實就是客人們的樂子,跟斗蛐蛐沒兩樣。打贏了也不過掙筆錢的事,最多能讓有錢人看中做個保鏢什么的,哪會有叫得出名號的門派參加。下了場就是向錢低頭,被人看輕不說,萬一若是輸了,豈不砸了門派的招牌。不管輸贏,都別想在江湖上混了,你倒說說,哪個白癡弟子會參加?!?p> 那人也是被逼急了,嚷到,“你就等著瞧吧,人有大門派的背景作保,可是直接從素水局開始打,那些個小門小戶正鬧著呢?!壁w蒼嶺聽著聽著,忽然覺得不對,又見雀替那憋著壞笑的表情,忽然跳下滑竿就往回跑。才到武場外,就撞上穆驍勇拿了個袋子從里面出來,一臉歡樂的模樣,眼角掃到他過來了,立馬把東西往身后一藏,扯出個僵硬的笑容,“嶺哥,你怎么過來了?!?p> “你做了什么?!壁w蒼嶺壓低了聲音問?!皼]什么,就隨便看看?!彼凵耖W躲,還想往后退,趙蒼嶺強壓著火氣,“趁著沒人看到,把你那印著賞奇原標(biāo)志的錢袋還回去?!蹦买斢聟s只是站在原地不動,也不回話。趙蒼嶺一下火了,拽著他就往里走,穆驍勇掙脫他,“哎呀,那么多錢,玩玩又什么不可以的。”
他聲音不小,周圍已經(jīng)有人往這人瞟了,趙蒼嶺氣得一把揪住他衣領(lǐng),“你有沒有習(xí)武之人的尊嚴?什么時候了,還想著玩,一點不顧威山派的臉面。”穆驍勇推開他,順嘴回了句,“我又不做掌門,要什么臉面?!壁w蒼嶺一向不喜歡別人諷刺他是白門掌門,此時又在氣頭上,揮起拳頭就要打,卻被兩個不知從哪躥出來的護原武師拉住了?!斑@位貴客,賞奇原內(nèi)不可私斗,兩位有什么事,不如商量商量?!壁w蒼嶺怎么發(fā)力也沒掙脫那保鏢,只能一甩胳膊,氣得扭頭就走,護原們怕他鬧事,就默默地跟在后面,只留下穆驍勇一人站在原地。
鵓鴣英正摩拳擦掌,想要去賺這筆勸和錢,就聽有人叫嚷起來,不多時就一波一波地往外沖。驚訝間,他趕緊找了個安全的角落暗中觀察,竟是有人竟是有人和穆驍勇纏斗了起來,且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人群撞得趙蒼嶺也往前挪去,他心中焦急,奮力扒拉開兩邊的人就想往里沖,無奈場外本就人多,此刻又受了驚嚇,烏泱泱地往外涌,使得他一時半會兒竟趕不過去,只能透過此起彼伏的人頭確認情況。
只見那人手持短戈,奇襲迅猛,竟把穆驍勇逼得落了下風(fēng),可不知為何,他竟仍拽著那袋子不肯放手,被對方連連得手,劃開了好幾道口子。趙蒼嶺急得一邊大叫,“穆驍勇你干什么呢,掄開了打。”一邊奮力往回走。
人群不時地擋住他的視線。透過縫隙,他瞧見短戈已幾次晃過穆驍勇的脖子,好在驍勇機靈,勉強閃身躲了過去,順勢劃下的短戈只是劃開了那個錢袋,掉出塊金銀佩來。穆驍勇這才雙手持錘,把對方往外引,生怕對方踩到那塊佩飾。兩位護原瞧著情勢不對,終于精準地踩著那些仆從的頭或肩膀趕到,一招就制住了那個襲擊者。
“賞奇原不允許私斗?!弊o原機械地說著,雀替也匆匆趕來,向著眾人作揖賠禮,“各位,不好意思,受驚了。這銀壺斗已開始初試,這會些手腳的都有些等不及,叨擾這位了。這樣,鷺羽樓里已經(jīng)擺了宴席,有上好的歌舞雜耍,諸位若是有空,不妨過去一觀,權(quán)當(dāng)賞奇原給各位助興,如何?”
這可是不常有的好事,剛才還驚叫著的人群頓時又是一陣山呼海嘯,烏泱泱地又往鷺羽樓去了。雀替自是在一旁引路,鵓鴣英自告奮勇地跑到他跟前找活干,兩個護園這才押著那襲擊者往僻處走出,那人犟頭倔腦的,還用充滿恨意的眼神死盯著穆驍勇,弄得他莫名其妙。趙蒼嶺卻在此時撿起了那塊金銀佩。那是塊金絲銀條繞成的的佩飾,只有兩寸長,已然有些陳舊卻仍能見其精致,只是中間該鑲玉的地方一直空著?!斑@東西平哥從不離身,他人呢?”
穆驍勇這才支支吾吾地回答,“平哥說是要去見霜老板。這事說起來得怪你倆不仗義,什么都不跟我說?!薄暗降自趺椿厥?!”趙蒼嶺一邊拉著他遠離武場,一邊急急逼問,穆驍勇撇著嘴,“昨天夜里說是有人要殺平哥,給咱換到鷺羽樓去住。我擔(dān)心有人摸黑再進來,就想著去外面繞一圈,探探地形也好。結(jié)果就瞧見個護原拿著平哥的金銀佩在看,嘴里還嘟囔著它不值錢,我當(dāng)時就火了,直接一錘子招呼上去。結(jié)果,東西根本不是他偷的,是平哥拿去給那個眷影抵錢,這才賞到他手里的?!?p> “平哥問她要了什么,值得把這么看重的東西抵出去?”趙蒼嶺心道不妙,他怎么忘了,李中平也來過賞奇原,必然會察覺不妥。穆驍勇也是越說越委屈,“好像就問了幾個問題。眷影說若想知道詳細的,還得給錢。我這才知道賞奇原從不白給東西。你說你倆也不告訴我,”
“是那個眷影挑唆你去武場的?”趙蒼嶺急急打斷他,穆驍勇也不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自顧自說到,“我想把這東西贖回來。平哥以為我不知道這事,早上匆匆忙忙地囑咐我,到武場守著別讓你參加,然后就去找霜老板了。他說你這樣不但會把白門的顏面摔出去,更會失去回至尊堂的希望,那是你唯一的愿望,不能這么毀了。我在這思來想去的,這才去找的眷影?!?p> 趙蒼嶺猛得回頭訓(xùn)斥,“你怎么老干這種糊涂事,”見他神情沮喪,又緊緊護著那個酬勞袋,也就罵不出口了,只能拉著他急急往回趕,“知道霜老板多精明嗎,我常常覺得被他耍了,又說不出來。他絕不會讓任何人討到便宜。我反正是豁出去了,走投無路來這兒討過生活,怨不得別人,你們可千萬別扯進來?!?p> 見穆驍勇還是有些木然,他索性放棄了,“先回鷺羽樓,見到平哥再說。對了,還有件要緊事,剛才那個人你真的不認識?”“從來沒見過,我就第一回出門,就你們兩個熟人,還有雪澈姑娘?!闭f到這里,穆驍勇的臉上居然微微泛紅,趙蒼嶺正心煩,沒留意到他的小心思,“我看他眼神凌厲得很,不像是認錯人了,你再仔細想想。還有,一會要是平哥還沒回來,你就留在鷺羽樓等他,我去霜老板那兒看看。千萬別再做多余的事,我會把差的錢補上,回頭你就去把賽退了?!?p> “不!”穆驍勇的聲音格外堅定,趙蒼嶺回頭想罵他,瞧見他的眼神卻頗覺無奈,只能先帶往回趕,指望李中平能勸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