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蟻寇

第三十三章 孤月自難當(dāng)

蟻寇 胡四刀 2770 2020-02-06 10:42:59

  冬夜,特別漫長。

  今夜,格外難熬。

  黎明前,沒有光亮,屋內(nèi)也未點(diǎn)燈。

  掌柜的尸首,倒在血泊里,血水如夜墨黑。

  林焱坐在店堂,劍臥膝上,紅木椅中,心寒似冰。

  多事隆冬,不得喘息。

  他花了半夜理清思緒,用后半夜,心急如焚。

  他明白,必定是山師家出了問題。就連一家少主,都自身難保,情況只怕已惡化至極。

  不過,此刻山師陰應(yīng)該尚未遇害,不然掌柜也不會套話,期望從林焱口中,知道山師陰的蹤跡。

  可是,暫時(shí)性命無憂,并不能讓林焱放心。

  他不是那種,明知朋友有難,卻聽之任之的人。

  呆坐一夜,一半因?yàn)橐归g無法出城。

  另一半,則是苦思冥想,卻無法救援好友。

  林焱深深知道,被人追殺的痛苦??伤麉s無能為力。

  煎熬。

  手指反復(fù)敲著劍柄,林焱徹夜未眠。

  直到第一縷曙光,從木板縫隙,射進(jìn)店里,落在林焱手上,他終于站了起來。

  他知道此處不宜久留。況且憑他一人之力,無法救援山師陰。

  干著急也是于事無補(bǔ),為今之計(jì),還是快些出城。

  借著曙光,他最后望了一眼掌柜尸首。

  山師家,家奴尚且如此硬氣,這到底是怎樣的家族?

  林焱不再深究,朝店內(nèi)走去。

  廊深巷窄,左近都是庫房。

  看了眼油燈,林焱打消了縱火的念頭。

  一把火確實(shí)能毀尸滅跡,可火勢難料,若是傷及無辜,那又是何必。

  他并未停留,徑直奔向后院。

  與庫房相比,后院小了不少,一口水井,一間小廚,一座書房,一長排臥房,其余再無他物。

  書房,應(yīng)是掌柜偶爾留宿。

  他之前都已看過,那長排臥房中未有他人。

  臥房內(nèi)有通鋪,夠六人并臥。

  六人。

  林焱無奈搖頭,他算是知道,這六人的去向。

  他穿過后院,直接翻墻而出。

  足落下地,正遇上第一聲雞鳴。

  天微微泛光,卻被隱在云后,黯淡難辨。

  林焱足下不停,卻不從南門出,而是選了東門。

  他不知何時(shí)事發(fā),若再遇到孟然之,只會讓對方為難。

  兄弟援手是道義,卻不應(yīng)強(qiáng)求。

  穿街過巷,林焱走得不快。他對王城并不熟悉,也是不想被人覺察異樣。

  行至城門,東方放光。

  已有人群在門內(nèi)等候。一日之計(jì)在于晨,一國天子尚且早朝,販夫走卒更是艱辛。

  林焱跟著牛車之后,車上放滿泔水。

  以防萬一,林焱將千磨夾在牛車架下,與車主說著閑話。

  他在一個(gè)月前,也不過是獵戶貧農(nóng),最是了解百姓艱苦,與這車主倒是相談甚歡。

  沒過多久,棒打四聲響。

  人群安靜下來。

  城門兵卒,向外推開城門。

  巍峨門開,宛如新開一片天地。

  兵卒分而立定,人流方才得以通行。

  林焱朝車主善意一笑,幫忙吆喝,“泔水出城咯,”

  車邊原本便是人少,這一吆喝,更是讓出一條路來。

  出城倒是順利,即便是兵卒,也不愿仔細(xì)搜查,稍稍看了幾眼,便通行無阻。

  出了城外,林焱取了千磨,與車主抱拳告別,獨(dú)自去尋棕馬。

  那棕馬也是健壯,身上冬絨厚實(shí),訓(xùn)練有素。

  林焱一夜未歸,那馬也不焦躁。

  跨鞍上馬,林焱孤身而行。

  天未全亮,天邊一抹暈光,落地仍顯昏暗。

  地有白霜,平原一騎飛馬,疾馳猶要加鞭。

  直到白日大亮,林焱才入得林中。

  這一路飛奔,即便棕馬,也口鼻溢沫。

  可林焱卻有些慌神,昨日離開之處,竟然空無一人。

  林中尸首,地上痕跡都被清除一空。

  林焱拉著韁繩,在原地踱步。

  他與王伯,曾同經(jīng)生死,王伯不會將他拋下。

  雖不知那紅氅身份,但看王伯態(tài)度,定然是不會為她離開。

  應(yīng)該是躲了起來,畢竟此處天寒地凍,不能過夜。

  林焱剛決定下馬等待,便聽到一個(gè)驚喜呼喚,“林小子!”

  巡聲去望,見著王伯從樹后冒出頭來。

  林焱心中一暖,牽馬走去,“王伯,我回來了?!?p>  王伯已是奔了過來,顫聲說道:“你若是再不回來,老夫可就要去城里尋你了。可有查明真相?”

  林焱扶住王伯身子,將事情經(jīng)過,稍加簡述。

  王伯捏著胡須,聽林焱說話,兩人步入林中。

  兩人七拐八繞,被王伯領(lǐng)著,入得一處避風(fēng)小坳,車馬停駐其中。

  車邊燃著炭火,火上煮著熱水,還有個(gè)簡陋小棚。

  未見到紅氅人影,應(yīng)該還在車內(nèi)。

  王伯聽完林焱敘述,略微皺眉,“這樣說來,只怕是山師家動亂不小。一家之主出事,下游生意卻未動亂。這引亂之人,身份必定不低。這事情,你一定要插手?”

  林焱立刻點(diǎn)頭,“道義所在,義不容辭。”

  王伯捏著胡須,兩人圍火坐下,“你一人之力,只怕收效甚微。而且,以你所言,山師陰此刻下落不明,只怕暫時(shí)沒有性命之憂?!?p>  林焱語帶焦急,“如此說來,難道放任不管?”

  王伯嘴角微扯,“你會放任不管?”

  林焱立馬搖頭,“絕不可能!”

  “那便是了?!蓖醪疄榱朱鸵ǔ鲆煌霟崴?,“你既然要管,老夫必當(dāng)全力相助?!?p>  林焱接過瓷碗,緩緩喝下。

  熱水入喉,身子一暖,心情也平復(fù)不少。

  仔細(xì)回味,那水里還略有幽香,不是普通白水。

  “老夫知你這幾日,必定心神不穩(wěn),特地煮了些安神草藥?!蓖醪譃榱朱蜐M上一碗,繼續(xù)說道:“僅憑一人之力,天大地大找一人,無異于大海撈針,何況那人一定刻意隱藏行蹤。不過!”

  林焱聽到“不過”二字,豎耳去聽。

  王伯捻動胡須,很是得意,“九霄,知曉天下事。”

  林焱聞言大喜,“王伯是說,只要趕回九霄,就能得到山師陰的消息?”

  王伯微微一笑,“那是自然。那可是九霄?!?p>  林焱顧不得嘴燙,將第二碗水一飲而盡,“還等什么?我們立刻出發(fā)。”

  他起身,要去牽馬,見著馬車才想到不妥,“王伯,你我二人自然沒事,可車上還有個(gè)姑娘,這般披星戴月,人家可會答應(yīng)?!?p>  “臭小子?!蓖醪疅o奈搖頭,“什么時(shí)候憐香惜玉起來。”

  林焱臉色泛紅,“王伯瞎說什么,我們既然坐一輛馬車,就是風(fēng)雨同舟,自然要顧忌她的感受。”

  “不用管我。”王伯還未說話,車?yán)飩鞒銮宕嗦曇?,“我能照顧自己?!?p>  林焱沒了主意,去看王伯。

  后者撇了撇嘴,“傻小子看什么看?人家姑娘都說沒有問題,你還要怎樣?”

  林焱哦了一聲,就要趕車,卻被王伯制止,“你還想趕車?老夫看你雙眼無神,臉色暗淡,昨夜肯定沒睡。我們加急趕路,還不累死你?你先進(jìn)車?yán)镄菹?,到了時(shí)辰我自然會來喚你?!?p>  王伯說的有理,林焱也不矯情,在車外喚了聲,“姑娘,我可以進(jìn)來嗎?”

  紅氅并未回應(yīng),林焱又看王伯。

  王伯無奈嘆氣,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口氣,“你這混小子,愣著干嘛?她不說話,就是默認(rèn)。平日里膽大包天,怎么見著個(gè)姑娘,膽小如鼠?!?p>  林焱只能撓頭,掀開擋簾,正對上紅氅目光。

  星眸忽閃,眼中帶著戒備。

  匕首放在腿邊,單手按著。

  她臉色發(fā)白,只怕昨夜也未曾睡好,眼睛竟然還有稍稍紅腫,難道是哭過。

  是了,雖然不知她從何而來,但她一個(gè)姑娘,孤身上路,哪里會不怕?

  或許,她如林焱一樣。

  林焱之前,從未離開過龍興。

  而這姑娘,只怕從未離開過王城。

  她此刻,肯定心中彷徨。

  林焱心中嘆了口氣,那份孤獨(dú),感同身受。

  “打攪了?!绷朱洼p輕說道,坐到紅氅對面。

  紅氅始終盯著林焱,林焱一時(shí)間也無睡意,干巴巴地問道:“你好。那個(gè),我叫林焱。姑娘,你叫……不,敢問芳名?”

  紅氅并未答話,林焱略覺尷尬,索性閉嘴不言。

  馬鞭甩響,車架移動,林焱闔目欲睡。

  卻聽到,清脆聲音:“南柯。”

  “南柯?”林焱睜開雙眼,摸了摸鼻子,“南柯一夢?這可不像個(gè)姑娘的名字?!?p>  紅氅瞪了林焱一眼,不再接話。

  車內(nèi)安靜下來。

  車外,白日從云層中,破開一道縫隙,灑落大地。

  一車三人,朝南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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