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與一樓格局相似,不過人數(shù)則要少了一半。
樓層越高,人數(shù)與書柜逐層遞減。
第五層時(shí),書柜陡然少了一半。
林焱也如愿見著章昭平。
他嗜書如命,盤坐地上,身邊又是開著多本,口中念念有詞,手指在空中橫劃豎挑,不知在干些什么。
林焱也不去打擾,隨著虞城再上層樓。
書柜只剩一排,白潤與飲茶男子靠在窗邊,慢飲緩翻,靜默無聲。
見到林焱,白潤似是準(zhǔn)備放下書籍,但他眼光一瞥,臉上泛紅,只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便又低頭看書。
這是怎么了?
林焱心中納悶。
山師陰微微一笑,對林焱輕聲說道:“必定是姜杉那小子,把白潤酒后憨態(tài)告訴了他,依著白潤的性子,此刻肯定羞愧難當(dāng)?!?p> 林焱會心一笑,便不再打擾白潤,跟著虞城,上了第七層。
屋中之書僅存一柜,且不再敞開,而是分成抽屜。
除守樓教習(xí)外,樓中只剩兩人。
南柯姑娘!
她對林焱與山師陰,額首微笑。
山師陰隨意拱了拱手,算是還禮。
林焱倒是正經(jīng)不少,不過他心中卻感到一絲不妥。
南柯姑娘似乎對別人友善不少,可這友善中卻透著冷漠,像是在人與人之間分開距離。
林焱心中暗暗嘆氣,倒還不如之前橫眉冷對。
樓中還有一青年,臉上罩著一卷竹簡,酣然入睡。
林焱看這樣眼熟,仔細(xì)辨認(rèn),竟是那個(gè)不修邊幅之人,林焱入樓時(shí),曾見他站在人群之外,想不到他能上得第七層。
虞城眉頭微皺,對林焱輕聲說道:“抱歉,請稍等片刻?!?p> 說罷,他便走到那青年身邊,沉聲說道:“左徒明!”
“嗯?”
喚作左徒明的青年,揭開面上竹簡,睡眼朦朧,“教習(xí)喚我何事?若是無事,我可就繼續(xù)看書咯?!?p> “你這是在看書?!”
虞城皺緊眉頭,從他手中搶過竹簡,“七樓文本多是孤本,古籍,殘本,你用來遮光,實(shí)在是暴殄天物!”
左徒明打了個(gè)哈欠,“物是死的,人是活的,物為人用,才是正理。教習(xí)不懂這個(gè)道理,所以止步五樓呢?!?p> “你!”虞城指著對方,手指微顫。
林焱從未見過虞城這般失態(tài),不知該如何阻止。
山師陰輕咳一聲,溫聲說道:“教習(xí),我等可是可以上樓,去見副門主了?”
虞城似也發(fā)現(xiàn)自己失態(tài),表情緩和下來,“自當(dāng)如此?!?p> 左徒明伸著懶腰,瞥了山師陰一眼,慢悠悠地下樓而去。
虞城拂袖冷哼,這才走到樓梯口,與守樓教習(xí)一番耳語。
之后,才對三人說道:“副門主一次只見一人,還請山師師弟,先行上樓?!?p> 山師陰微微一笑,昂首上樓。
八樓!
門主居所,入眼之處空空蕩蕩。
唯有一床軟塌,一方書案。
還有,案前老人,提筆作畫。
光透窗過,山師陰立于明處,老者躬身暗角。
各在一頭,似是分隔,又似遙相呼應(yīng)。
山師陰知道,人要活得好,就要學(xué)會在任何場合,偽裝自己。
所以他露出微笑,拱手恭敬行禮,“弟子山師陰,拜見副門主。”
他在這頭行禮,老者在那頭作畫。
片刻之后,大毫一揮,老人擱下筆觸,緩緩抬起頭來。
臉上坑洼,卻目光銳利如刀。
“你們山師家,還在癡心妄想?”
山師陰臉色大變。
山師陰從不是大驚小怪的人,自他父親死后,更是深沉內(nèi)斂。逢場作戲,隱藏內(nèi)心的把戲也越發(fā)精熟。
但今天不一樣,面對眼前老者,山師陰的臉色一變再變。
兩人隔空相望,山師陰不說話,老者也一言不發(fā)。
樓外冬日初升,和煦光彩普照大地。
樓內(nèi)卻明暗相間,混沌不堪。
氣氛詭秘,卻不緊迫,有種交織不清的牽扯。
山師陰合上雙眼,又緩緩睜開,雙手抱禮,一鞠到底,“師傅。”
話一出口,他的氣勢便弱了半截。
老者垂下雙目,不再看他,只是打量案上丹青,“這里沒有你的師傅,很多年前便沒了。只有九霄老叟,左徒貢?!?p> 山師陰不曾直腰,反倒下彎一寸,“拜見左徒先生。”
左徒先生嘆了口氣,“起來吧?!?p> “謝先生?!鄙綆熽幹逼鹕韥恚瑓s仍低垂腦袋。
左徒貢提起小楷尖毫,點(diǎn)了點(diǎn)墨,“想不到十年前與你父一別,今朝已陰陽永隔。”
山師陰躬身答道:“家父也時(shí)常提起先生?!?p> “提起我?”左徒先生換了一支短鋒軟毫,“若是他早聽我言,廢了那烏云,又何以至此。”
山師陰微微皺眉,緩緩答道:“山師家,不興手足相殘?!?p> “笑話!”
左徒先生放下軟毫,抬頭望來,目光若是尖刺,直入魂魄,“他倒是心善,可知農(nóng)夫與蛇?多年謀劃,如今身死,不過夢幻泡影?!?p> 山師陰微微握拳,又緩緩放開,“先生教訓(xùn)的是?!?p> 左徒先生搖頭嗤笑,“你這點(diǎn)城府,便不要丟人現(xiàn)眼了?!?p> 山師陰面露微笑,“先生教訓(xùn)的是?!?p> 左徒先生拂過紙面,隨手一揮,那薄薄畫紙,便飄到山師面前。
山師陰低頭去看,紙上繪一君子蘭。
“君子蘭,謙和忍讓,有才而不驕,得志而不傲,居于谷而不卑。我九霄宗門,不論你出身何處,有教無類。這畫贈與你,也贈與你父,代我燒給他吧?!?p> 山師陰瞳孔顫動(dòng),最終將畫紙收入袖中,再鞠一躬,“謝先生贈畫?!?p> 左徒先生已不再看他,重新取了畫紙,鋪于案上,“去吧。”
山師陰再一施禮,轉(zhuǎn)過身去,誰都未曾知他,牙關(guān)緊咬。
山師陰立于明處,左徒先生坐于暗處。
可兩人同處一室,又似皆在暗中,又若皆在光下。
山師陰下得樓去,閣中又顯安靜,唯有老者作畫不停。
“噠、噠、噠……”
又有腳步聲來,輕盈卻不急躁。
一襲紅衣冒出頭來,南柯姑娘入得樓中。
左徒先生不曾抬頭,依舊作畫。
南柯姑娘向前兩步,抱拳行禮,“拜見左徒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