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雪和霧霾

　　百芝嫻看著春晚，一邊拿著手機，無聊地翻看著朋友圈，有程帆發(fā)的，沈景洄發(fā)的，班長發(fā)的……可是，就是沒有他的。

　　她無奈地嘆口氣，看看窗外，又下雪了。為什么在這么美好的一天，沒有遇見他？也沒有任何關(guān)于他的消息、短信？可能，他已經(jīng)開始恨自己了吧？

　　她鼓起勇氣，雙手顫抖地給他發(fā)信息：“你好啊?！?p>　　一說出口她就后悔了，說得好像自己和他不熟一樣，也不對，什么時候和他熟了？是他害死了媽媽，他是罪人，罪大惡極。她一邊違心地想著，一邊回撤那條信息。

　　“叮咚。”過了幾分鐘，發(fā)來一跳信息，她嚇了一跳，不會是高弈揚吧？她連忙打開，看到信息時，松了一口氣，原來是程帆把她拉進了一個群。可當她看到成員時，就知道自己開心得太早了：程帆、沈景洄、方澈、自己和……高弈揚。

　　剛想退群，程帆像是知道她會這么做一樣，發(fā)來一條信息：芝嫻，別那樣。還記得上次我?guī)湍銛[脫佟蓓純嗎？你不是說要給我謝禮嗎？我就要這個謝禮。

　　擺脫佟蓓純？哦，她當然不會忘記了：佟蓓純讓程帆從樓上跳下去，程帆當時心中十分忐忑，可一看到高度和那些鐵柱防盜窗，他就笑了，自己機靈，身子也輕巧。抓著鐵柱，靠著防盜窗滑了下去。為了讓假戲做真，他雙腳狠狠在地上跺了一下，然后趴在地上睜著眼睛不動，他看見佟蓓純來看自己，然后馬上回頭。他冷笑一下，她應(yīng)該會來看自己摔得有多慘吧？他站起身，帶上帽子，躲在門邊，見有腳步聲，他變音徑直和她擦肩而過，還說了自己臨時想到的臺詞。就離開了。留給沒發(fā)現(xiàn)他的少女一個絕望的背影。

　　行吧，下不為例。百芝嫻和他語音，也對自己說。再說，在程帆面前，她本來就不好意思拒絕。她知道，程帆這么做是希望她和他和好，但請給她一點空間、一點時間，她沒有辦法在那么短時間內(nèi)就原諒他，現(xiàn)在只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她默默和程帆說了聲對不起，繼續(xù)欣賞雪景。

　　記得冬天的第一場雪，是在迎新盛典的時候下的。那時自己和高弈揚，還沒有到達這種境界吧。不對，那天，他看自己的眼神明明不一樣，像是在期待這什么。不可能，回憶了一下之后發(fā)生的事兒，她馬上否決。自己當時離誰進一點？沈景洄？不會。方澈？也不是。

　　“??！”她激動地叫起來，是程帆?。?p>　　隨后又訕笑自己，發(fā)現(xiàn)又能怎么樣呢？沒有人在乎了。千萬人寵，不如少年一人懂。自從走進高弈揚，就有人開始接觸自己，和自己做朋友，毫不夸張地說，他給她帶來了……一把打開自己內(nèi)心的鎖，讓她從另一個角度觀察世界，去擁抱世界帶來的愛和關(guān)懷。

　　只可惜，一切都結(jié)束了，從一見到少年，她就渴望將他寫進自己的未來，就算相識在高中，這個瘋狂的時期，他和她在這之前沒有任何羈絆，但那時單純的她認為：以后會有的?，F(xiàn)在他們沒有以后了，絕不會有。

　　9點了，百芝嫻和看春晚看得津津有味的方澈和方阿姨說：“我困了，先走了。晚安，看得開心。早點睡?！?p>　　方阿姨看出了百芝嫻的反常，和她一同進了房間，插上門?！爸?，你有心事？”她柔和地問。

　　“我沒有啊，”百芝嫻笑笑，想了想，有些顫抖地喚道，“媽媽……”這個久違的稱呼，一叫出來，她竟有些失神。

　　“你叫我什么？”方阿姨紅了眼圈。

　　“媽媽?！彼届o地叫出來，“我覺得是時候了，應(yīng)該叫您媽媽了。”方媽媽抱住她，哭了，不斷重復(fù)：“好女兒，好女兒，好女兒……”

　　過一會，方媽媽松開來，摸著她的頭：“芝嫻，既然你叫我媽媽，就把心事告訴我吧?！?p>　　百芝嫻苦笑一下，對啊，既然眼前這位美麗的女人才是她媽媽，那她是不是應(yīng)該放下在天之靈的媽媽、放心那場意外、放下心結(jié)、接受他？

　　“孩子，聽我將一個故事吧。這個故事不長。可它會纏著我一輩子?！彼念^發(fā)，慈愛地看著她，“初二時，媽媽欣賞一個男孩，有一次春游，大家都搶座位，但我沒有，反正那時候覺得除了和他坐以外沒有第二人選。我萬萬沒想到，沒座位了！老師要給我讓位，可老師們都是45以上的人了?。∥以趺春靡馑甲屗麄兘o我讓座呢？就一個人傻傻地站在車上，特別尷尬。這時，一個男生站起來，像我招招手：‘嘿，單清歌！你過來坐吧！不要車子搖摔傷了?！遗d奮地走過去，以為還有位子，誰知，是他給我讓位！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開心。路上，他就一直抓著把手。偶爾有個急剎車我會扶他一下。我在車上一直想偷拍他，可惜角度不行，還會被他發(fā)現(xiàn)，就放棄了。到了春游的地點，他就把我拉到花叢前：‘手機拿出來?！倚⌒囊硪淼啬贸鰜斫o他。他找到相冊，朝著自己拍了幾下后，就突然搭著我的肩，拍下了臉微微紅的我和神采奕奕的他。后來向我解釋道：‘我看你在車上一直拿相機對著我，應(yīng)該是想拍照吧?’我紅著臉拿著手機跑了。”方媽媽說到這兒就哭了，“然后，我在班里受到惡意的惡作劇，因為欣賞他的女生多。他或許因為害羞難過，在下學(xué)期就轉(zhuǎn)走了。”

　　“那天陽光還好，他拍照，我微笑，定格了一瞬間的美好，亂了一輩子的心跳?！狈綃寢尶嘈σ幌拢斑@就是為什么我還看青春小說的原因?！?p>　　“我們完全錯過了?！彼袊@道，“芝嫻，不要做讓自己后悔的事兒。去面對它吧，你會贏的，媽媽發(fā)誓。我至今還思念他，他的名字不過短短幾厘米，卻貫穿了我那么長的生命?，F(xiàn)在后悔都來不及了呢。所以，要抓緊時間啊?！?p>　　百芝嫻怔了一瞬，“所以，要抓緊時間啊”，這句話，高朗川也和她說過呢。

　　“媽媽，我知道了。謝謝您。”百芝嫻坐在床上，靠著墻，若有所思。

　　“那我不打擾你了?！狈綃寢尓q豫了一下，還是親吻了她的額頭，“寶貝，好夢?！?p>　　百芝嫻關(guān)上燈，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方媽媽剛才和她說的。她想自己長一雙翅膀，能飛過時光，去問問5年后的自己：你錯過了嗎？失望了嗎？還有……想見他了嗎？

　　她打開小夜燈，拿起在床頭充電的手機，看著那群聊，不過兩分鐘，她的眼睛就看累了，打了個哈欠，眼睛濕濕的，但，并非全是打哈欠所指的吧……

　　如果你主動發(fā)新年好給我，我就原諒你。

　　她心想，愉快地關(guān)掉了手機，躺下來，卻沒有關(guān)小夜燈，她想提醒自己：我在等他。

　　一個小時過去了，她再次打開手機，沒有任何信息。

　　“嫻嫻，睡了嗎？”方澈輕輕敲門，“我進來了哦?！?p>　　百芝嫻失望極了，有種要淚崩的沖動。她等的人又不是方澈，他干嘛進來打擾自己？她生氣不去看他，死死地盯著手機，方澈笑笑：“那么放不下手機啊？”

　　不，不是這樣的！她才不是放不下手機，是放不下手機那邊的那個人。

　　“有什么事嗎？”她沒好氣地問。

　　方澈不但沒有生氣，還笑了：“剛才家里電話機來電話，是弈揚打過來了。他讓我祝你新年好?！?p>　　“知道了，謝謝告知，我要睡了?！卑僦姑銖娦π?。

　　“晚安，嫻嫻?！彼f。

　　“阿澈！”百芝嫻有個錯覺，她剛剛有那么一瞬間將方澈看成高弈揚。呵呵，真好笑。她自嘲，“沒事，晚安，好夢?！?p>　　如果他們互換的話，他會對自己很好的吧？會很寵自己的吧？會把她寵成小公主、不允許任何和欺負她的吧？

　　她又開始埋怨自己為什么要途中撤離。不走的話說不定自己還能和他說上幾句話呢！

　　“唉?！彼钌畹貒@了一口氣，睡著了。

　　過了很久，她被一陣電話鈴聲吵醒，她揉揉眼睛，見是一個陌生號碼，耐心全部沒了，她冷冷的掛掉電話，12點了。

　　那個電話又打了過來，百芝嫻不耐煩地接聽：“你誰?。俊?p>　　“嫻嫻，是我。”這是一個溫暖的男音，“新年好?！?p>　　“切?！彼底杂樞Γ钦l那么有耐心去模仿高弈揚的聲音？她毫不猶豫地掛了。

　　電話第三次打來，百芝嫻直接吼起來：“我要睡覺！”

　　“對不起，打擾你了?！蹦莻€人滿是不好意思的語氣，“我是高弈揚。很抱歉這么晚打擾你?！?p>　　百芝嫻一滴眼淚落下來，用顫抖的聲音哽咽道：“你說你是誰？”

　　“高弈揚。”他被問得莫名其妙，“怎么了？有問題嗎？還是你還沒原諒我？對不起，我……”

　　百芝嫻把手機放到一邊，她好像大哭一場，特別想：“嗚嗚嗚……”

　　“嫻嫻，怎么了？是不是我又說錯話了？抱歉，我……我并沒有想過要傷害你，只是，不把那件事說出去，我……我不敢面對你。”百芝嫻開了免提，一邊無聲地哭，一邊聽他好聽的聲音。

　　“那天，我們一家要去你們家拜訪。我爸開著車，我吵鬧著要跟著媽媽坐在前座，他們只好妥協(xié)。我看我們前面的車開得很慢，就和我爸爸說：‘老爸，前面那個車子開得真慢啊，快點按喇叭！’我爸爸說不行，前面只有5秒的綠燈了，不能按喇叭。我不聽話，就掙脫媽媽的懷抱，徑直按向喇叭，前面的車就加速了，撞了你媽媽。我爸爸像發(fā)了瘋似的打我一巴掌：‘看看你干的好事！’我從沒見過爸爸那樣，在他要沖過去的時候，我媽媽拉住了他：‘別去，那個車跑了，別人會誤會我們的?！野职植还?，卻被我媽媽強行拉了回去。那天，他們吵架了。經(jīng)過一致同意，我們放了150萬在你們的郵箱里，因為，我們也有一定的責(zé)任?！?p>　　“我媽媽不是要送禮包給你們嗎？”百芝嫻嗚咽。

　　“這我就不知道了。很抱歉，害死了你媽媽。”

　　兩人沉默，誰也不愿說話。

　　最后，百芝嫻輕輕叫：“新年好?！?p>　　“那些全過去了，我不恨你?！?p>　　“那場車禍有源頭，可我們的未來無盡頭。”

　　“掛了這電話，就揮手過往，把往事埋葬?！?p>　　百芝嫻在風(fēng)雪中找到了他，高弈揚在霧霾中看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