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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做侯爺

第六章 錢氏

我要做侯爺 捱沐K 3515 2020-01-25 00:43:51

  趙家裕,坐落于太谷山西側,在一座小丘陵的丘腰,背對陽光。

  遠遠看去,一排排以茅草為頂、竹木為桓的小屋群會讓人有一種渾然天成錯覺。

  而錢家,作為趙家裕唯一的地主富戶,實在是太好找,甚至是想找不到都難——

  整個趙家裕,只有正中間那一片巨大的庭院不是茅草屋,而是用紅磚累徹成、由少府燒制的瓦片遮頂?shù)拇u瓦房。

  門口兩只石貔貅怒目圓睜,仿佛隨時要活過來,吃掉能看到的一切物什,卻是不知會不會守護身后漆紅的大門。

  “哼,區(qū)區(qū)獵戶之子,也敢欺小爺至斯!”

  別院書房里,錢仁聽著眼前男子的匯報冷笑道。

  如果韓睿在這里,他便會認出,在錢仁面前卑躬屈膝的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隆縣游繳任桓。

  錢仁是錢家庶子,母親原本是錢家主母,亦是商戶女。

  但在當時的庶兄、現(xiàn)在的嫡長兄錢悍在兩年前吳楚之亂中立功歸來后,母憑子貴,父親便扶立錢悍的母親上了位,成了正妻。

  可憐母親為錢家操勞一生,卻只得了個寫做“平妻”,念做妾的地位。

  原本錢仁對長兄錢悍是深惡痛絕的——就是因為他,自己才從嫡長子變成了庶子,以后分家產(chǎn)都不知能有多少,但再如何也是無法逍遙快活了。

  但后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母親也錯了。

  長兄母子雖然搶走了他和母親的地位,但讓整個錢氏得以雞犬升天,讓他這個執(zhí)垮子在變成庶子后,得到了原本是嫡子時,都不能擁有的地位。

  就比如那韓小獵戶,以前一看到自己跟鄉(xiāng)鄰“打鬧”的時候,就敢對著自己張弓搭箭!好幾次嚇得自己屎尿亂流。

  而回家給父親大人報告“韓獵戶目中無人,看不起我錢家”的時候,一向威嚴的父親卻總會低下自己平日里高昂的頭顱,長長的嘆口氣。

  對自己到:“仁兒啊,吾家看著在這趙家裕顯赫高貴,實則卻為無根之萍啊。那韓大獵戶是外來戶,見過世面,卻是不好消遣的。吾家為商戶,富貴固然。然則,一朝有變,便是家破人亡?。 ?p>  而現(xiàn)在,一切都不一樣了。

  原本對自家,明里看似尊重,實則呼來喝去,還帶著整個縣衙對自家伸手的縣令,趕忙修書一封,交由鄉(xiāng)里的大儒送來:聞公麒麟兒,君之干臣、國之棟梁。吾小女不才,年方二八,待字閨中,溫柔良善,可為佳配。唯愿與公結秦晉之好。

  之后更是納了阿姊為妾,寵愛無比。

  阿姊吹點枕邊風,那“諾諾明府”,在任近十年沒做過實事的人,居然就下了大決心在趙家裕修渠!

  趙家裕的田畝,十之八九都是錢家的地,修了渠道,誰得利?

  至于那些縣城里平時鼻孔朝天,對自己一副“吾等羞與賈人為伍”樣子的衙內們,對自己更是尊敬異常。

  自己帶著他們去斗雞走狗,他們儼然一副“與社稷功臣之親云游,榮幸之至”的模樣,真是讓錢仁舒服得骨頭都酥了。

  “任游繳,這次徭役,韓氏父子必須有一個要去!”

  錢仁一副“你很懂事,我看好你”的模樣,腿挎著桌子,攤在座椅上對任桓道。

  “最好連那葉家老不死的也順帶上,事成之后,公于年后遷縣尉之事,自由吾與阿姊分說。”仿佛那縣尉之職是他們家的。

  忍著屈辱,任桓擠出點笑容對錢仁拱手道:“公子高義!”便告辭離去。

  “區(qū)區(qū)商賈之子,也敢對吾穎指氣使?!?p>  任桓暗暗咬牙想著。

  “還帶著葉家老頭,真當我嫌命長?”

  葉正早就過了要服徭役的年紀了,再活幾年沒準還能受賜鳩杖,為鄉(xiāng)三老。

  到了那時,就是縣尊,讓人家罵個滿臉唾沫,也得舔著臉受著。

  要不是當今官場,儒士被排擠,自己才不要做這種即令夫子蒙羞,還讓自己惡心的事情。

  他真的很懷疑那錢家小子的智商······

  任桓走后,剛想去后院找新“納”的妾溫存一會兒的錢仁,得下人稟告:父親來別院了。

  錢仁趕忙整理了一下儀容,快步走到院內。

  就看到父親一言不發(fā),坐在石椅之上閉目養(yǎng)神。

  “大人!”錢仁深深一楫,乖巧的簡直讓人認不出來,這居然就是錢家的混世魔王。

  錢橫悠悠的睜開雙眼:“那任桓來尋汝何事???”威嚴冷淡的神色中毫無端倪,讓錢仁手心直冒汗。

  只得乖乖地匯報:“啟稟大人,那韓獵戶與吾家積怨已久,縣尊要于趙家裕開渠,兒便想,此乃“恩濟”那父子之良機。故而遣其征役之時,對那父子‘關照’一二?!?p>  錢橫眉頭微皺,“吾不是說過了,那韓獵戶自由著他去,汝怎的還惦記此事?”

  看著父親眉頭鎖起,錢仁只覺得心跳劇增,小心臟就快要從嘴里掉出來了。

  “父親息怒,兒知錯了”說著便跪倒在地,將頭深深的埋在地上。

  實在是這個父親給他留下的陰影太深了。

  “要整治那韓氏倒也無妨,但汝記住,不可太過火?!?p>  區(qū)區(qū)一個獵戶,雖然有些麻煩,但也不是可以隨意在自己家頭上拉屎撒尿的。

  這些年受的委屈夠多了,也該是敲打敲打了,不然在這隴縣還怎么混下去?

  錢仁驚懼到直發(fā)抖的四肢才算有了點力氣,從地上爬起來:“諾”

  出了別院的門,錢橫的心中卻在盤算著另一件事。

  前些時日縣衙里的“朋友”遣下人傳來消息,說是趙家裕開渠之事由郡主簿主持。

  當時聽了沒當回事兒,誰建不是建,建好了不都是自家得利?

  縣衙里的人莫不是在拿著沒用的消息敷衍自己?

  今歲的孝敬自己可是一點都沒少。

  之后留了個心眼,派人去弄清楚那郡主簿的身份后,錢橫的心就涼了一大截,腦海中的陰霾,也是怎么都掃不清。

  那主簿倒也不是什么窮兇極惡、位高權重之人,但問題在于:他是以法家弟子而出仕。

  在漢朝,法家的人做官,先盡殺其豪強,再開始治理地方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特色。

  更別提法家對商賈的感官了——法家有一個主張:今禮樂崩壞,民不聊生,盡為五蠢之禍矣!而這五蠢中排在首位的,就是商賈······

  錢家先祖乃漢官,錢橫作為當代家主,隆縣前縣令之孫,如何不知道漢家對商戶的態(tài)度?

  又如何不知道自家pigu底下那點翔?

  但凡被人敲出來一點到太守府,那平日里對自己照顧有加的縣道官爺,為了保住自己的烏紗帽,肯定會讓自己“死有余辜”。

  然后自己全家的腦袋,就會變成他們“一時不查”,而后“幡然悔悟”的證據(jù)。

  如今雖然長子從軍,家族有了軍功傍身,這幾年他也籌謀著,讓錢家從商賈之家轉變成將官世家。

  但世家世家,哪兒又是出一個軍司馬就可以立起來的?起碼得經(jīng)過三代沉淀,代代從軍為將官,才有那么一點摸到門檻的可能性。更何況······錢家戶籍依舊是商籍!

  可恨當初那晁錯輸粟捐爵,自己心疼那二兩臭錢沒舍得買個爵位。又沒能與郡衙官員牽上線,搭上關系,從而脫離商籍。

  害的當初大朗從軍,戰(zhàn)后險些被上官侵吞了戰(zhàn)功!

  要不是太尉剛正,自家大朗別說軍功,命都不一定保得??!

  ——傳言那個試圖侵吞戰(zhàn)功者,乃當朝太后外侄孫,長公主館陶主和隆慮侯陳午的嫡長子陳須!來頭大著呢。(正在長安斗雞走狗的某隆慮侯世子狂打噴嚏)

  正思慮著走在回主院的路上,就看見遠處幾個自家的佃戶,望著自己欲言又止,便漫步踱了上去,慢條斯理的道:“都何事???”神色中盡是倨傲。

  只見那幾個面色蠟黃,顯然很久沒有吃飽過飯的佃戶跪下來哭嚎著:“老爺,吾等今歲的佃租再寬限幾日吧,吾等實在是沒了辦法?。 ?p>  這上郡土地實在貧瘠,自家的地畝產(chǎn)粟米兩石多一點,就這還是去年收成不錯!

  而租種的田不止要交佃租,還要自己繳稅!

  真真是羨慕那些關中的佃農,不提土地肥沃、佃租不到四成,最起碼主家還要點臉,稅還是會替佃戶繳的。

  更不提那些在上林苑,給天子種地的農民了。

  “寬限寬限!寬限爾等就有辦法了?爾等沒錢關吾何事?”被那法家主簿之事困擾著,錢橫心中煩悶又無處發(fā)作,只能拿這幾個可憐人出氣。

  “沒有錢就拿田抵債!”這幾個佃戶自家也是有土地的,雖然少了些。

  不得不說,如今漢室雖然對商賈不太友好,但有一個規(guī)定卻是在哪兒都會被實打實執(zhí)行的——高皇帝入長安,與關中父老約法三章:殺人者死,傷人及盜抵罪。

  而發(fā)展到如今,這條漢室鐵律逐漸發(fā)展成了最原始的契約精神,即: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因為欠別人東西不還,而被奪候的貴族也不是沒有!

  國家保護一切形式的追債討債,只要不傷及性命。

  而錢家最早的家主,那位隆縣第一任縣令,就是以此為法理依據(jù)和突破口,“借”給百姓糧食,然后讓還不起的人賣房賣田甚至賣兒賣女抵債。

  ——當時米數(shù)千錢一石,一畝地都不一定有一石糧食值錢,誰還得起?

  想到這里,錢橫眼珠滴溜溜一轉,道:“兒女抵債吾也不嫌棄?!弊蛱齑蛩懒藥讉€手腳不干凈的刁奴,正好可以補充幾個小奴進來,干活也好種地也罷,總歸不會虧。

  更何況奴隸是可以賣出去的!等于財富。

  幾個佃戶幾欲泣血,抱著錢橫的大腿苦苦哀求,卻只換來主家老爺?shù)拇竽_丫子踢在自己的臉上,“哼,還不起佃租,兒等就等著衙役上門吧!”

  這些賤戶,居然膽敢把自己蜀錦縫制的衣袍弄得滿是鼻涕,簡直該死!

  卻不曾想漢律中,真正的賤戶正是商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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