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養(yǎng)老院,住的老人不算少。
孤兒院,余輝去過。弟弟余謹?shù)闹砀睹簦褪怯嘀斣诠聝涸嘿Y助的。大學(xué)畢業(yè)后,就給余謹當助理,卻更多的像是余輝的保姆。
繞過后院,兩棟房子之間是條鋪了瀝青的單車道。房子的正面有個大大的院子,種了花草,也有遮陽的小亭子。
天氣太熱,老人們都在一樓的娛樂室里面休息,也有還在房間自娛自樂的。
孫妙應(yīng)在青山養(yǎng)老院算是知名人士。不是每個醫(yī)生都會主動來養(yǎng)老院和孤兒院,更多的是醫(yī)院安排的每年要來一次的義診。養(yǎng)老院的工作人員對孫妙應(yīng)的免費上門看病,更多的解讀成,“劫富濟貧”。孫醫(yī)生在外逮了個冤大頭,就來養(yǎng)老院和孤兒院救濟救濟需要需要扶貧的人士。
“呀!孫大夫來了!”遠遠的就有人在走廊看見了孫妙應(yīng),招呼也沒打,扭身就往休息室去通知去了。
沒一會三人走到門口,門口站著一個瘦弱矮小的老婦人,花白的短發(fā)貼在腦袋上,眼睛都笑瞇了。手舞足蹈的比劃著,開心的咧著嘴,就伸手去接三人手上拎的袋子,“我來拎,我來拎……”
另外幾個頭發(fā)花白的老人,也是各自圍坐一圈。有些臺面上擺著棋子,有些擺著紙牌。房間的電視里,咿咿呀呀的播放著戲劇。
“老孫來啦!”有老人熱情的跟孫妙應(yīng)打著招呼,還打趣的說著,“這是從哪里發(fā)財回來呀。”
“你家小藥呢?”有喜歡孫幺藥的打聽著。
“這幺藥,幺藥,就是川府口音?!倍贾缹O幺藥是孫妙應(yīng)揀的,孫幺藥沒在的時候,大家都喜歡幫孫妙應(yīng)琢磨家長里短的事情,尤其是小孫大夫要不要去找親生父母。
“哪里的,有你什么事?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
“老鱉驢子你說啥?”
……
養(yǎng)老院的老人們多是無兒無女,還有部分老人生活不能自理。當然,也有那種有兒女有故事的老人。不多。
就好像在門口熱情接待他們的老太太,就是曾經(jīng)有兒有女有兄弟姐妹的。結(jié)果一場洪水,就變成孤家寡人了。
平時,老人們除了一起生活的同伴,接觸最多的也就是養(yǎng)老院的護工。
老小老小,很多時候養(yǎng)老院的老人們更像小孩一樣,互相鬧性子,耍脾氣。但是,過不了多久,他們自己又會和好。年近古稀,又有什么看不開呢?
看著孫妙應(yīng)帶著葛元去診脈,余輝偷偷的在一旁自己找樂子。他看見有一個老人,靜靜的坐在板凳上發(fā)呆,旁邊坐著一個拄著拐棍的老人正在自言自語。余輝走了過去,旁邊的護理員雖見他眼生,但也沒有阻止。
拖拽凳子的聲音,讓安靜的老人微微側(cè)了側(cè)頭。這時,余輝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雙目失明。余輝沒出聲,只是安靜的坐在旁邊,一起聽另外一個老人說話,
“……我家老婆子才五六歲,干瘦干瘦的,剪了個鍋蓋頭,像個假小子……鐵絲網(wǎng)有大縫的,我們就爬進去,……力氣小,哪里背得動喲……小鬼子就那么瞪著我,腦袋就一片空白……老婆子一路沒敢說話,……一早就把我們給放了……命大啊。老頭子我和老婆子那真是命大啊……”
翻來覆去的,拄拐的老人一直反復(fù)在絮叨這件事情。多重復(fù)幾次,余輝聽懂了。老人家在回想抗日年間的遭遇,余輝倒是想問清楚整個故事,可是看老人的狀態(tài),他貌似并不是很清醒。
身旁雙目失明的老人側(cè)頭,低聲的跟余輝問起來,“年輕人,你是跟老孫大夫來的?”
咦?余輝納悶又好奇,“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護工?”難道是個有心眼的高人?
老人嘿嘿的直笑,“護工哪里這么得閑?她們忙得很吶。”
余輝左右看了看屋里的護工,也沒見她們忙什么具體的事情,一個在擺弄著電腦,一個在幫老人拿東西。摸了摸腦袋,沒想明白,這也算忙?按著這么說,自己天天都忙的飛起了。閑著也是閑著,余輝跟老人聊了起來。
“大叔,您在這里住得習(xí)慣嗎?”
“習(xí)慣吶。我都在這里五年了,有什么不習(xí)慣的?!?p> “您這眼睛不方便,會不會……”
“哈~~年輕人,小看我哦。這青山,晚上要停了電,屬我最厲害了。哈~”
失明老人心態(tài)很樂觀,笑得聲音很洪亮,旁邊自言自語的老漢被他打斷,不開心的罵道,“熊瞎子,你得瑟個什么鬼?!?p> 失明老人熊瞎子神情很從容,滿不在乎的仰起頭,輕輕的搖了起來,嘴里開心的唱著,“今兒個真高興,今兒個真呀真高興,真真高興……”
兩老頭開了個吵架的頭,還沒等余輝開始調(diào)節(jié),房間的音響響起了歌聲,“辣妹子從小辣不怕,辣妹子長大不怕辣,辣妹子嫁人怕不辣……”
正在吵吵囔囔的老人們都挨個起身,往門口走去。
還坐著的余輝傻眼。幾個意思?集合辣椒?
開始招呼她們的老太太沖余輝招手,“小伙子,來,去吃飯啦……”
兩菜一湯,伙食不算差,因為是養(yǎng)老院的緣故,飯菜都比較軟。余輝吃得相當不習(xí)慣。他用筷子撥弄著飯盆里的飯菜,相當嫌棄。
孫妙應(yīng)非常看不慣。伸了筷子敲了敲余輝飯盒,皺著眉頭道,“你要不吃,就別攪合。”浪費糧食,真是要不得。
余輝不敢出聲。不吃這頓飯,倒是沒什么,就怕回去被小孫醫(yī)生收拾。哎,想念小孫醫(yī)生的咸雞蛋。
葛元笑了笑,從口袋摸出出門帶的咸雞蛋,得瑟的當著余輝的面,慢慢的敲碎,滿滿的剝殼,慢慢用筷子一點一點夾碎……
余輝傻眼。特么的,道士都是壞蛋。早知道留在村里,至少中午飯菜還是不錯的。
開朗的老太太又來了,笑瞇瞇的看著余.小白臉.輝道,“小伙子不愛吃我們的飯菜呀。沒事沒事。讓王胖子給你下碗面條,攤個雞蛋。”俊俏的小伙子,看著都養(yǎng)眼,跟以前我家小兒子一樣。
老太太很樂觀,講話也很風(fēng)趣,就是有些嘮叨。拖著余輝和葛元不停的聊天。
老陳是個智力障礙的老頭,可愛整潔,又熱心助人。因為幫另外一個少言寡語的老張頭疊被子,被老張頭揍了一頓。老張頭不愛收拾,還不準別人碰他亂七八糟的東西,真是個怪人。剛來的時候還鬧絕食,躺床上怎么喊都沒反應(yīng),嚇死人了。后來通知他兒子兒媳,才知道,是嫌棄人家沒來看他。老張頭就是個怪人,大家都不喜歡他。
還有二樓的司老頭,就是個死老頭子。半身不遂,家里兒女們沒時間照顧,送來養(yǎng)老院。護工給他搽屎抹尿,還要被他罵。真是不惜福!要是在家里,估計都要得褥瘡。哎喲,能送到養(yǎng)老院來的,家里有幾個沒故事的?人老人,要知足。
……
余輝一邊吃著面條,一邊聽著。
一開始當素材聽,也許能寫到小說里去。聽著聽著,就代入進去。別人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余輝沒體會到。一個老人一本故事書,他卻深有感觸。
也許,在這個不大的養(yǎng)老院里,每個古稀老人在黑夜都會默默流淚,可天亮了,她們又在人面前依舊保持著樂觀和積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