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謙打開馬鞍旁的布囊,取出一個包袱,雙手奉上,說道:
“陶師叔,師父說一點兒薄禮,請師叔賞面收下?!?p> 陶安云謝了一聲,便叫女兒收了。
陶蘭拿到房中,打開包袱,看見是一件錦緞面羊皮袍子,一只漢白玉腕鐲,一頂氈帽,一件黑呢馬褂。
陶蘭捧了出來,笑嘻嘻的叫道:
“爹,爹,你從來沒穿過這么漂亮的衣衫,穿了起來,哪還像個莊稼人?這可不是發(fā)了財、做了官么?”
陶安云一看,也不禁怔住了,隔了好一會兒,才扭扭捏捏的道:
“吳師兄……這個……嘿嘿,真是的……”
朱武雄到前村去打了三斤白酒。陶蘭殺了一只肥雞,摘了園中的大白菜和空心菜,滿滿煮了一大盤,另有一大碗紅辣椒浸在鹽水之中。
四人團(tuán)團(tuán)一桌,坐著吃飯。
席上陶安云問其來意。
卜謙說道:“師父說跟師叔十多年不見,好生記掛,早就想到甬席來探訪,只是師父他老人家要練上善若水劍法,沒法走動……”
陶安云正端起酒碗放在唇邊,將剛喝進(jìn)嘴的一口酒吐回碗里,忙問:“什么?你師父在練上善若水劍法?”
卜謙神情很是得意,道:“三個月初七,師父已經(jīng)把上善若水劍法練成了?!?p> 陶安云更是一驚,將酒碗重重往桌上一放,小半碗酒斗潑灑了出來,濺得桌上和胸前衣襟都是酒水。
他呆了一陣,突然哈哈大笑,伸手在卜謙的肩頭重重一拍,說道:
“他媽的,好小子,你師父從小就愛吹牛。這上善若水劍法連你師祖都沒練成,你師父的玩意兒又不見得那么高明,別來騙你師叔啦,喝酒,喝酒……”
說著仰脖子把半碗白酒都喝干了,左手抓了一只紅辣椒,大嚼起來。
卜謙臉上卻沒有絲毫笑意,說道:
“師父知道師叔肯定是不信,下月十八,是師父他老人家的五十歲壽辰,請師叔同師弟師妹,同去鹿城喝杯水酒。師父命晚輩專程前來相邀,無論如何要請師叔光臨。”
“師父他說,他的上善若水劍法只怕還有練得不到之處,要請師叔一起來琢磨琢磨,師父常說師叔劍法了得,我們師兄弟如果能夠得到師叔指點幾招,大家一定大有進(jìn)展?!?p> 陶安云道:“你那二師叔胡驚天,已去請過了嗎?”
卜謙道:“胡二師叔神龍見首不見尾,師父曾派二師兄、三師兄、四師兄三位,分別到會稽、禾城、菰城三處尋訪,都說找不到。陶師叔可曾聽到胡二師兄的消息嗎?”
陶安云嘆了口氣,說道:“我們師兄弟三人之中,二師兄武功最強,若說是他練成了上善若水劍法,我倒還有三分相信。你師父嘛,嘿嘿,我不信,我不信!”
他左手抓住酒壺,倒了滿滿一碗酒,右手拿著酒碗,卻沒有喝,忽然大叫道:“好!下月十八,我準(zhǔn)到鹿城,給你師父拜壽,倒要瞧瞧他的上善若水劍法是怎么練成的。”
他將酒碗重重在桌上一頓,又是半碗酒潑了出來,濺得桌子、衣襟上都是酒水。
………
“爹爹,你把大黃拿去賣了,來年咱們耕田怎么辦吶?”
“來年到來年再說,哪管得這么多?”
“爹爹,咱們在這兒不是好好的嗎?到鹿城去干什么?什么吳伯師伯做生日,賣了大黃做盤纏,我說犯不著?!?p> “爹爹答應(yīng)了卜謙的,一定得去。大丈夫一言既出,怎能反悔?帶了你和阿雄到大地方見見世面,別一輩子做鄉(xiāng)下人。”
“做鄉(xiāng)下人有什么不好?我不要見什么世面。大黃是我從小養(yǎng)大的。我?guī)еコ圆?,帶著它回家。爹爹,你瞧瞧大黃在流眼淚,它不肯去。”
“傻姑娘!牛是畜牲,知道什么?快放開手。”
“我不放手。人家買了大黃去,要宰來吃的,我不舍得。”
“不會宰的,人家買了去耕田?!?p> “昨天王屠戶來跟你說什么?一定是買大黃去殺了。你騙我,你騙我。你瞧,大黃在流淚。大黃,大黃,我不放你去。雄哥,雄哥!快來,爹爹要賣了大黃……”
“阿蘭!爹爹也舍不得大黃。可是咱們空手上人家去拜壽,那成嗎?咱們?nèi)齻€滿身破破爛爛的,總得縫三套新衣,免得被別人看輕了?!?p> “吳師伯不是送了你新衣新帽嗎?穿起來挺神氣的?!?p> “唉,天氣這么熱老羊皮袍子怎么背得上身?再說你師伯夸口說練成了上善若水劍法,我就是不信,非得親眼去瞧瞧不可。乖孩子,放開了手?!?p> “大黃,人家要宰你,你就用角撞他,自己逃回來,不!人家會追來的,你逃的遠(yuǎn)遠(yuǎn)的,逃到山里……”
………
半個月之后,陶安云帶著徒兒朱武雄、女兒陶蘭,來到了鹿城。三人都穿了新衣,初來大城,土頭土腦,都有點兒心虛膽怯,手足無措。
打聽“遮天手”吳癡仞的住處。
途中有人說道:“吳老英雄的家還用問?那邊最大的屋子便是了?!?p> 朱武雄和陶蘭一走到吳家大宅之前,瞧見那高墻朱門、掛燈結(jié)彩的氣派,心中都是暗自嘀咕。陶蘭緊緊拉住了父親的衣袖。
陶安云正待向門口守衛(wèi)詢問,忽見卜謙從門里出來,心中一喜,叫道:“卜賢侄,我來啦?!?p> 卜謙忙迎出來,歡喜地說道:“陶師叔到了。朱師弟好,師妹好。師父正牽記著師叔呢。這幾天老是說:‘陶師弟怎么還不到?’請吧!”
陶安云等三人走進(jìn)大門,鼓樂手吹起迎賓的樂曲。嗩吶突響,朱武雄吃了一驚。
大廳上一個身形魁梧的老者正在和眾賓客周旋。陶安云叫道:“大師哥,我來啦!”
那老者一怔,似乎認(rèn)不出他,呆了一呆,這才滿臉笑容的走上前來,呵呵笑道:“老三,你可老得很了,我?guī)缀醪徽J(rèn)得你啦!”
師兄弟正要拉手?jǐn)⑴f,忽然鼻中聞到一股奇臭,接著聽得一個破鑼似的聲音喝道:“吳癡仞,你十年前欠了我一文錢,今日該還了罷?”
陶安云一轉(zhuǎn)頭,只見廳口一人提起一只木桶,雙手一揚,滿桶糞水,快速向他和吳癡仞二人潑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