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起終于能夠活動自如的右手,握住落在我身邊的綠劍,拄著它站了起來。
晃晃悠悠地走到卞凱謙身邊后,我暫時丟開其他許多要問的事情,首先問道:
“卞凱謙......那就是十香......真正的樣子嗎?”
賢者抬起頭,卷發(fā)在風中飄蕩著。他用微微濕潤的眼睛看著我,以一種懷念的口吻回答道:
“在古代,人界的森林與荒野里,盤踞著許多魔獸和怪物,你對這樣的生物應該很熟悉吧?!?p> “稀有怪......但是,十香會說人話,也有感情啊......難道她也有靈魂嗎?”
“不......用你那個世界的話來說,她等同于NPC。她擁有的不是靈魂,而是存在于電腦程序角落里的一個小小的模擬思考引擎,算是系統(tǒng)的一部分?!?p> “在過去,人界里安置著許多能夠用漢語進行對話的大型野獸、古樹以及巨巖。但是......現(xiàn)在他們都消失了。其中有一半是被劍圣們消滅,另一半是被朱武雄拿去當成了物體資源?!?p> “是嗎......就好像是北方山脈洞窟里變成骨頭的守護龍一樣......”
“沒錯。我因為對此感到不忍,便盡可能地將新生成的這類AI都保護了起來。我所趨勢的使魔大部分都是沒有思考引擎的小型個體,但是偶爾也很會有十香這樣被我保護起來的AI?!?p> “因為他們都有著很高的屬性,就算外觀縮小,也不會輕易受傷。所以她才能潛伏在你的衣服里,不管你怎么動她都沒事?!?p> “但、但是........但是啊......”
我呆呆地看著十香那躺在卞凱謙手中的尸骸,忍者快要流出的淚水繼續(xù)問道:
“十香的話語和行動,絕不是那種模擬出來的AI所能做到的。她救了我的命,為了我犧牲了自己......為什么.......她為什么要這么做呢.......”
“我以前也說過,這孩子已經(jīng)活了五十年之久。在這段時間里,她一直與我說話,觀察過許多人類。而跟在你身邊已經(jīng)有兩年......一起度過了這么長的時間,哪怕沒有靈魂——”
卞凱謙突然提高了音量,堅決地將話說完。
“哪怕她的智慧和本質只是輸入與輸出資料的積累,也依然擁有一顆真正的心。甚至可能擁有愛,你應該永遠都無法理解吧.......朱武雄,你這空虛之人!”
隨著這聲凜然響起的怒喝,小小的賢者終于正眼凝視兩百年來的仇敵。
漂浮在遠處的空中,默默地看著這一切的最高統(tǒng)治者并沒有馬上回答。
他只是用十指交纏的雙手擋著嘴,鏡眼中則浮現(xiàn)出了神秘的光芒。
根據(jù)在圖書館時卞凱謙所說的話,朱武雄在和真正意義上的系統(tǒng)融合的時候,為了防止自我糾錯的子進程,也就是構成了現(xiàn)在這個卞凱謙的第二人格,發(fā)動叛亂,通過對靈魂的操作,將幾乎所有的感情都舍棄了。
因為之后分成了兩個人,所以朱武雄已經(jīng)不必再擔心被子進程搶走身體。
但就算如此,感情對他本身就沒有意義,因此也不會特地去將其修復。
因此,我對朱武雄這個人的印象,就只是一個機械性的處理著任務,有如一個程序般的人。
但是在大教堂頂層看到的這個最高祭司卻和想象中大有不同。
他對西門璽的蔑視,作弄我們時露出的微笑,怎么看都不像是虛假的表情。
然后,現(xiàn)在也是,銀發(fā)銀眼的少年用其雙手遮住的嘴里發(fā)出如珠落玉盤一般的微笑,輕輕地瞇起眼睛。
呵,呵呵。
聽到卞凱謙如此激昂的話語,他卻顫抖著肩膀不停地笑著,似乎完全不將它當一回事。
過了片刻,他才終于在笑聲的間隙里,說出了短短的一句話,一句將我先前的恐懼變?yōu)楝F(xiàn)實的話語。
“我就知道你會來?!?p> 呵呵,呵呵呵。
“我就知道,只要欺負一下這個小男孩,你就會從那充滿了霉味的地窖里跑出來。這就是你的極限啊,小不點?!?p> “明明培養(yǎng)了用來對抗我的棋子,但是卻無法將他當成棋子舍棄掉。人類這種生物,還真是無藥可救呢。”
果然,就如我所恐懼的那樣,朱武雄的真正目標是把我們逼入絕境后,將卞凱謙從被隔離的大圖書館引出來。
換句話說,最高祭司還保留著在陷入這種狀況后依然能夠確保勝利的底牌。
但是,那本應被他當成最終兵器的劍魔像此時已經(jīng)幾乎被卞凱謙徹底破壞,而這邊還剩姚正風和我勉強能夠戰(zhàn)斗。
仔細一看,發(fā)現(xiàn)丁芷萱似乎也恢復了意識,她單手按在地上,正準備站起身來。
朱武雄和卞凱謙可以說是表里一體,如果一對一戰(zhàn)斗的話,兩人必定會兩敗俱傷?,F(xiàn)在這種狀況,本應是我們這邊占據(jù)著壓倒性的優(yōu)勢才對。
也就是說,朱武雄在連同著圖書館的那道門打開的那一瞬間,就應該放棄旁觀,盡全力攻擊才是。
但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他才會任由劍魔像被破壞,我和丁芷萱被治愈,甚至還讓我和卞凱謙說了不短的一段話呢?
卞凱謙應該也與我有著同樣的疑問。但是從他的側臉上,只能看到?jīng)]有一絲動搖的威嚴。
“哼,一段時間不見,反而是你變得擅長模仿人類了嘛。兩百年來,你是否一直對著鏡子練習笑容?”
他的話語毫不留情,但朱武雄依然微笑以對。
“哎呀,但是小不點你那古怪的用詞又是怎么搞的呢。兩百年前,你被我和他剝離出來的時候,還很膽怯地發(fā)著抖呢。是吧,墨允?!?p> “不許用那個名字叫我,朱武雄!吾乃卞凱謙,只為將你消除而存在的程序?!?p> “呵呵,是啊。而我則是管理者,管理所有程序之人。疏于問候是在抱歉,小不點。因為要準備歡迎你的術式,所以花了點時間呢?!?p> 朱武雄微笑的說完,輕輕舉起右手。
他張開的五根手指,仿佛想要握碎著什么看不到的東西似的彎曲起來。
他那在之前從未見到臉色有一絲變化的白皙臉龐上閃過一絲血色,銀眼中蘊含著凌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