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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念遺簪

第六十一章:刀山火海

誰念遺簪 邊溆 2477 2020-03-17 22:54:39

  裴清失魂落魄的神情登時浮現(xiàn)在眼前。

  王始的心中“咯噔”一聲,她直接從拓跋邕的懷中撐起了身子,懊惱自己光顧著眼前情事,卻將重要的人和事拋之一旁。

  國宴之上,她對裴清的允諾猶在耳畔??扇缃袷聭B(tài)進展到這步田地,她一時竟有些分不清輕重緩急了。

  一面是自己遠赴匈奴和親的安危保障,一面是火災(zāi)之中皇太后的蹊蹺死因,一面又是戈焱這個狼少年的不知所蹤。

  還有眼下,從火場中逃脫出來的他們又該何去何從。

  她的思緒一片混亂,只能就著話題猜測下去:“你是在懷疑戈焱被姑母抓去做了司馬君鏨宮刑的替身?”

  一向心思縝密的拓跋邕沒能妄下定論,他望著王始憂心忡忡的模樣,改口道:“空口無憑,你竟也能當真?!?p>  王始凝重的神情并不因為拓跋邕的話而有所轉(zhuǎn)變,她獨自陷入了思考之中。沉默須臾,夜色中傳來她篤定而又認真的決定:“我想,去一趟東宮?!?p>  拓跋邕并未急于阻止或者追問,只是極輕微地挑動了一下濃密俊秀的眉。

  王始果然還是老樣子,在他的面前自顧自地分析起來:“當日上元節(jié)綁架裴家小姐一事,正是太子支使戈焱所為,如今他既失蹤,極有可能是太子要殺人滅口?!?p>  魏琰的本性,遠沒有他表面看上去那般溫和謙遜。

  “因此,如今若要找到戈焱,只可能去東宮一探虛實了?!?p>  她分析得頭頭是道,如是推算著,心下越發(fā)篤定。仿佛早已忘卻了疼痛一般,猛地撐身想要從地上起來,奈何四肢仍舊酸痛,她一個沒站穩(wěn),軟著腿栽倒出去。

  吃了滿臉泥的王始悶哼出聲,可身后卻傳來拓跋邕的低低輕笑:“從前以為你聰慧過人,今夜卻不幸謫塵?!?p>  謫塵?

  說得好聽,不就是在恥笑自己變笨變癡了嗎?

  王始被他這般說笑惹得全身不爽快,可一時又找不出反駁他的地方,只能悶聲吃了個啞巴虧。

  她氣不過:“那你有什么辦法?”

  拓跋邕很是悠然自得地搖了搖頭。他一把捏住王始的腳踝,稍微施加了一道力,捏得她臉色驟變:“不慮當下處境莽撞行事,是謂‘好高騖遠’?!?p>  他們眼下仍被困在深宮的角落里,如果侍衛(wèi)反應(yīng)過來,隨時可能再次返回搜查。當務(wù)之急最應(yīng)該綢繆的是他們?nèi)绾翁映錾臁?p>  王始撇了撇嘴:“再一會兒,我便能緩和過來。然后你扶著我從這樹叢一路往里,走到那最偏僻的東宮,便是出口。”

  這條小道雖然荒無人煙,可事實上已經(jīng)人盡皆知。錢皇后瘋瘋癲癲,王貴妃虎視眈眈,年少的太子不便在明面上探視,便辟了這條小道,在皇帝的默許與王貴妃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中時常出入顯陽殿陪伴母親。

  巧的是,司馬殷逃出宮的密道正是往這個方向去的。如此一來,這所謂的“東宮密道”一時間竟不知方便的是太子還是貴妃。

  拓跋邕對王始的提議不存疑義。他將她的眸光流轉(zhuǎn)全數(shù)看在眼底,終究是等不來她的追問了,這才主動出擊:“出宮之后呢?”

  王始本能地想著出宮之后便是各自打道回府,可此時被他當面一問,不由得謹慎起來。

  她固然可以回府,拓跋邕也可以坦然回到燕王宮,猶如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般,靜靜等待著皇太后的喪事通知到家。

  但顯然,王始不甘只是一個不諳世事的王家大小姐,拓跋邕也不甘心繼續(xù)當那個任人擺布的傀儡燕王。

  她試探地抬眼望向靠坐在樹下的拓跋邕,樹影婆娑間,男人的眼神卻是無比地堅定。

  “你早就想好了帶我去哪兒,對不對?”

  拓跋邕顯然很滿意王始重新恢復過來的聰明心計??上乱豢?,他的笑意便立刻收了回來,轉(zhuǎn)而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早已打算好了去處,卻沒下定決心。”

  王始心中大概有了些猜測,卻仍要強行輕松:“莫非刀山火海,是什么兇險之地,還需燕王殿下再三躊躇?”

  拓跋邕那雙讓人看了便會沉淪其中的深沉眉眼里,自始至終緊緊凝視著王始,他苦笑著答道:“何止刀山火海?!?p>  王始也極認真地迎上他的目光,這陰影里惺惺相惜的兩個人兒,不知什么緣由,竟有了些命運羈絆的意味。

  她那雙秋水無塵的杏子眼眼尾微微上揚,清澈中透著一絲難以言說的嫵媚,加之此刻堅毅無比的神態(tài),叫人難以敷衍。

  拓跋邕繳械投降,他情難自禁地撫上她的臉,拇指在光滑如緞般的肌膚上溫柔摩挲:“解救‘可憐人’?!?p>  不知是不是他的語調(diào)太過溫柔,王始心中掀起了一陣波瀾。

  -

  “窈窈閨閣淑女,盼良人,待佳偶,鴻箋寄相思,天地之大不過一家方寸,可等來的卻是帝王恩詔,遠赴異域和親。親友不見,骨骸不歸,可不可憐?”

  “可憐?!?p>  -

  彼時她諷刺他是可笑人,又拿可憐人比喻自己,只為了達成協(xié)議,讓他助自己平安西行。

  可她今日卻失了約定,眼睜睜看皇太后葬身火海,看他們母子陰陽兩隔。本以為這協(xié)議不攻自破,卻沒想,他依然想要堅守約定。

  萬般情愫在心中滋長,王始鼓起勇氣,問出的話也不太利索:“我……你……又想如何解救這可憐人……?”

  沒等自己的話說完,她又立馬擔憂起來:“今夜事有蹊蹺,你又置太后冤魂……于何處?”

  皇太后有眾多宮娥一路跟隨,可為什么她在耳房見到太后時,卻是孤零零的一個人?

  彼時耳房里已有火勢,如果皇太后尚且清醒,又怎么不知呼救、不懂逃離,卻像昏厥一般死死靠坐在門內(nèi)?

  當時她見到的太后,是否已經(jīng)死絕身亡了?

  這萬般疑云籠罩,她尚且不愿放棄,拓跋邕身為她的兒子,又怎肯置之不理?

  不對。

  早前天上宮闕之外,她與魏琰的相遇并非偶然。很有可能,魏琰是在拖延自己追尋皇太后!

  她想起了上一世。皇太后去世之后,太子便親自去了太后靈堂,游說燕王達成所謂的“鉆刀之盟”,盟約的內(nèi)容她并不明晰,但那之后,魏琰扳倒王貴妃的計劃便開始著手實施。

  國宴那場大火之后,皇帝的病情急轉(zhuǎn)直下,失去寵勢的王貴妃一心想要面見皇帝,勸其寫下立儲遺詔。

  可彼時正得寵的司馬昭儀貼身侍疾,又有攝理六宮的大權(quán),王貴妃吃了閉門羹。

  當時王貴妃唯一的希望是前朝攝政的壽昌長公主魏儀,可因為火災(zāi)中皇太后的蹊蹺身亡,燕王拓跋邕入朝伸冤胡攪蠻纏,令魏儀脫不開身。

  如此,王貴妃徹底失去了所有面見皇帝的機會,這才有了后來的宮變。

  ——所以這一切,都是太子的一手謀劃。

  王始心有把握,她已經(jīng)對那個名叫魏琰的男人失望透頂。此時她輕輕抬起手臂,覆上拓跋邕撫在自己臉上的那只大掌,低下眉眼,多給了他一個選擇:“可憐人,還是太后冤魂?”

  拓跋邕幾乎沒有一刻的遲疑,他傾身過去,附在她的耳畔十分篤定地回答:“我已經(jīng)失去了母親,不想再失去你?!?p>  一股暖流涌上心頭,王始的眼眶里驟然濕潤,她哽咽:“那我們?nèi)ツ膬???p>  “西域,大漠,刀山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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