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別胡說八道！”王小梅斥責夏雨晨，她的聲音沙啞疲憊。是啊，今天又哭又喊的，又背著雨晴走了那么遠。雖說雨晴很瘦，但畢竟她九歲多了，不是小娃娃了，背的久了自然很累。
“怎么了這是？咋背著回來了？”馮玉香問。
“撞到樹上，撞暈了?！蓖跣∶穯≈ぷ?，邊說邊往院里走。
聽到只是撞暈了，馮玉香松了一口氣，跟在王曉梅后面，用手拍著胸脯說：“阿彌陀佛，嚇死我了。撞到哪了？”
“頭。”
“這孩子咋這么傻呀，咋能用頭撞樹呢，撞破了沒有，流血了沒有？”馮玉香想看看夏雨晴，但王小梅沒有停下腳步，背著夏雨晴直往屋里走，馮玉香只好作罷。
其實，夏雨晴聽見馮玉香叫她的名字時，張了張嘴想回答，但沒發(fā)出聲音。天太黑，大家看不見她臉上的動作。她的頭雖然暈得很，但意識已經(jīng)清醒了。
他們向屋里走去，為了減輕王小梅的負擔，馮玉香和夏雨晨在王小梅的兩側(cè)扶著夏雨晴。
夏振江聽見聲音，知道王小梅回來了，也沒出來，站在屋子里問道：“咋弄成這樣了？”
“撞了一下，撞著頭了?！?p> “撞著哪了？前邊還是后邊?！?p> “額頭。”
“那沒事，睡一覺就好了，小孩身體好，恢復的快。”
“爸，我想找個車子把雨晴拉到市里醫(yī)院去看看，她感冒還沒好，又撞的狠，一下撞暈了，我怕有啥事。”
“能有啥事？感冒不是啥大病，三五天就好了，小孩子家都是磕磕碰碰長大的，只要沒撞著后腦勺就不礙事，休息休息就好了，再說大半夜去哪找車呀？”
王小梅把夏雨晴背到臥室，放在床上。這個房間原本是夏雨晴姑姑的臥室，家里房間不多，夏雨晴跟父母分房后，就跟姑姑睡一個臥室，不過姑姑不?；貋?。
“學習家不是有個貨車，跟他商量商量，用用他家的拉貨車。讓他幫幫忙，跟我一塊兒把雨晴送醫(yī)院去，我給他出油錢，孩子小，萬一將來落下病怎么辦？”王小梅聲音哽咽了。
“對對，我咋忘了，讓學習去，讓他拉著她侄女去醫(yī)院，檢查檢查，別真撞出毛病了?！瘪T玉香附和著。
“不是錢不錢的事兒，大半夜的別去麻煩人家了，學習明天還要上班，你讓他跟著來回瞎跑啥？凈耽誤人家的時間，他晚上睡不好白天怎么工作？再說萬一今天晚上回不來怎么辦，這不是耽誤明天上班嗎？?！甭犚娺@句話，王小梅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她使勁的咬著嘴唇，把眼淚憋回去了，沒再說話。
“就不能讓學習請個假？”馮玉香問。
“請假不得去找領(lǐng)導？，這大半夜的你讓他去哪找？”夏振江看了馮玉香一眼，馮玉香不說話了。
夏振江又接著說：“我們在這吵吵鬧鬧的，耽誤雨晴休息，先去睡吧，等明天雨晴醒了再說?！闭f完轉(zhuǎn)身回屋去了。
夏學農(nóng)聽見聲音，知道他們都回來了，站在臥室的門口聽了一會兒，聽外面屋里沒聲音了，知道他們進了臥室，他便走出來，噘著嘴站在自己自己臥室門口，他看見母親馮玉香從夏雨晴臥室出來，問母親：“回來了？”
“嗯。”馮玉香耷拉著臉不想搭理他，夏學農(nóng)只好又回自己房間去了。
人都走了，王小梅看見夏雨晨還在床邊站著，讓他也去睡覺。夏雨晨看了姐姐一眼，剛才爺爺和母親的對話他都聽見了，他突然間覺得姐姐很可憐。他想送姐姐去醫(yī)院，可是家里沒有車，即便有，自己也不會開，他低著頭難過的回自己房間去了。他決定，以后一定要對姐姐好一點。
夏雨晴此刻安靜的躺在床上，燈光下看夏雨晴的臉，由于撞樹額頭上鼓起一個大大的包，左邊臉頰還有一兩處擦傷，可能是因為疼的原因，她緊緊的皺著眉頭。王小梅燒了點熱水用毛巾給她擦了擦。
夏雨晴頭很暈，但意識很清醒，剛才爺爺說的話她聽見了，覺得更加心寒，自己在這個家算什么呀？爺爺不疼爸爸不愛的，換了夏雨捷，打個噴嚏爺爺也當成驚天動地的大事，自己撞成這樣，爺爺居然一點也不關(guān)心，甚至害怕耽誤叔叔的時間······
她聽見母親關(guān)了燈在自己的身邊躺下了，母親沒有睡著，在小聲的嘆息和哭泣，她知道母親肯定是因為沒有爭取到送自己去醫(yī)院的機會而哭泣。母親在這個家又算什么呢？她過的和自己一樣艱難。
她知道爺爺不喜歡父親，所以也不喜歡他們一家人，假如自己是叔叔的孩子，爺爺肯定不會這樣對待自己，她不由得怨恨起來，怨恨爸爸，為什么不得爺爺喜歡；怨恨媽媽，為什么不像嬸嬸一樣能說會道，能夠討爺爺喜歡；怨恨自己為什么是老大，從記事起她聽到最多的話就是：你是老大，你要······你是老大，你不能······；怨恨自己為什么不是男孩，如果自己是男孩的話，可能不至于淪落到今天這么慘的境地。同樣都是夏學農(nóng)的孩子，弟弟活的比自己輕松快活多了；她甚至怨恨自己為什么沒有生到叔叔家，如果生在叔叔家，就可以跟雨捷一樣得到爺爺?shù)年P(guān)心寵愛了。
可是，真的是因為自己是老大、是女孩、是夏學農(nóng)的孩子，所以大家才不喜歡自己的嗎？是不是因為自己真的不夠好，真的很討人厭？夏雨晴對自己產(chǎn)生了深深的懷疑，也許是吧！也許自己天生就是個壞種，像父親說的那樣：又笨又傻，豬狗不如，一肚子壞心眼兒，不是啥好東西。是啊，自己就該去死。
她想不通自己為什么沒有撞死，她記得以前在電視上看過，宮里的妃子呀、丫鬟呀、大臣呀，等等等等，都是隨便在柱子上、桌角上輕輕碰一下就死了，自己為什么就沒死呢，難道是撞的地方不對？難道應(yīng)該找個柱子或者桌角才能撞死？她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現(xiàn)了錯誤？自己花了那么大的力氣，不但沒有遂了自己的心愿，一命嗚呼，反而越來越清醒了，她現(xiàn)在覺得頭痛欲裂，干渴難耐，五臟六腑都是疼的，從來沒有這么難受過。她很想喝水，可是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是啊，她本來就感冒著，又被夏學農(nóng)踹了兩腳，又拿水缸子砸了頭，最后在冷風里跑了半天撞了樹，怎么能不難受呢？
身體上的難受和心理上的難受，使夏雨晴的眼淚流了下來，順著眼角往下流，兩頰，耳朵里全是眼淚。她一邊流淚一邊想這些問題，想著想著，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