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錯中錯稚女呼哥哥,局中局少年累爹爹
“是?!毙」媚飩儑樀谬R聲應(yīng)到。
看著小姑娘們害怕的樣子,嬤嬤們似乎很滿意,于是右邊的鐘嬤嬤終于也開了口:“附族知道敬畏那就是第一條。咱們附族養(yǎng)于貴家,選童的時(shí)候?qū)m里先挑入宮的尖兒,天家不要的便依著爵位由公侯之家列次挑選。有膽敢在這段日子私下僭越給自己找府邸的,杖斃!
附族也是可能被貴族收房的,為了防止日后有宵小亂貴族血脈,這守宮砂你們這些娃娃還是需要種的,來人吶。”話音還沒落,中間的芝嬤嬤便一伸手,將幾百個女娃娃定在了那里。
周圍的低階嬤嬤擁了上來,一個接一個給小姑娘胳額間種了守宮砂,定身咒一解不少孩子便痛得倒在了地上。荷兒好不容易掙扎著起了身,后面跟著的中階嬤嬤又開始讓孩子們一個接一個地簽身契。
“怎么是樂籍?”荷兒捂著腦袋驚恐地問道,“不是說是來入侍籍的嗎?”
嬤嬤不屑地冷笑了一聲:“哼哼,反正都是去了本姓,進(jìn)屋侍候主子的。你當(dāng)進(jìn)了府真有那么多區(qū)別?!币话炎ミ^荷兒的手,蘸了紅泥直接按了下去。
“冷,冷,冷!媽媽,我要回家……”像其他孩子一樣,由于契約約束力的沖擊荷兒倒在了地上,痛苦地掙扎著。泡子很貼心地暗了下去,場下響起陣陣唏噓聲。
白大夫泣不成聲,捂著臉喃喃念著:“荷兒,荷兒……”
有之悄悄湊了過來:“你若不被救出,怕是……”
白大夫顯然不愿意想,一把抹了淚,指著新的泡子啞聲道:“看故事?!?p> 女樂的日子很單調(diào),很簡單。天不亮起床,學(xué)歌舞、誦詩書、練身形、習(xí)應(yīng)對,直到深夜累得筋疲力盡。三位管事的高階嬤嬤再沒有出現(xiàn)過,底下的低階教導(dǎo)嬤嬤極為嚴(yán)厲,稍有一丁點(diǎn)不對,輕則挨罵、重則挨傀儡的毒打。
最開始荷兒還會為自己說幾句話,可打著、打著荷兒和其他小姑娘一樣,都被打怕了?;蛘哒f已經(jīng)長出了附族的魄,完全不會也不敢思考,只是機(jī)械地完成著嬤嬤和師傅交代的所有事情。一天天枯葉落盡,一日日年關(guān)到來。
破五,好容易休息了兩日的教庭又開始了訓(xùn)練。荷兒被要求迎著大雪,穿著單衣赤腳在庭院內(nèi)頂著碗行走兩個時(shí)辰。按照嬤嬤的話,這樣才能練出樂女的婀娜。
荷兒剛剛顫顫巍巍地走到前院,教庭的門忽然開了。三個穿著厚厚裘皮大衣的貴族老爺邁著八字步,悠然地進(jìn)了門。不遠(yuǎn)不近,一顆“豆苗兒”揣著手跟在他們后面。
“哎呀,我說焦大人啊,這內(nèi)府讓您管得還真是不賴。剛才那幫小子才幾個月,都讓您給訓(xùn)得精精神神的。這滿院子的女樂,看起來訓(xùn)得更是格諾多姿,一丁點(diǎn)兒下等族的土氣都沒有了?!?p> 走在前面的長者并沒有說話,只是瞇著眼看著滿院子練功的女孩子,心里仿佛有說不出的苦痛。
見馬屁拍在了蹄子上,另一位大人忙來插話:“人家焦大人哪里在意這些分內(nèi)的事啊。要我說,焦大人您最可敬可佩的便是清正,是真真正正的清正。那么多貢品都過人家的手,可別說像前任襲公那樣截留女樂了,就是一匹紗也沒自己留過?!?p> “哼,駁大人、彭大人說笑了。想我焦家那也是詩書世家。本應(yīng)恪守祖訓(xùn)遠(yuǎn)離這些鶯鶯燕燕的??墒腔拭绱耍瑸槿顺甲犹旒易尷戏蜃鍪裁蠢戏虮阋仓荒茏鍪裁?。
這幾百年,老夫多少次上書想辭去這內(nèi)府總管的職位,可惜陛下一直不愿讓別人來替我。也罷,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內(nèi)府的事情老夫再不樂意也還是要管的。天家信任老夫,愿意將此事交給老夫,這事情在我手里就一定要是清白的。
再說了,我自家祖訓(xùn)早就有言:不可沉迷聲色。我自己最是討厭的也是教坊、樂族之類跟脂粉堆沾邊的事,我怎么可能會私藏呢?二位年弟之前說的事情還是作罷吧。”
后面的駁大人、彭大人捂著嘴笑了起來?!皠e撐著了,”彭大人帶著笑意小聲嘟噥著,左右看了看,見沒有侍衛(wèi),放心大膽地搭上了焦老爺?shù)募绨颍骸跋鹊圪p你的那個悍婦都死多少年了?;首褰衲暌呀?jīng)確定不要小女樂了,你們長生公府本身就理應(yīng)先挑,這么多年你手頭怎么也得有十來個名額了吧。依我看啊,近水樓臺,不如先選一個享用?!?p> 駁大人跟著笑了起來,只有焦大人的臉黑得像鍋底。提建議的彭大人有些尷尬,用胳膊肘推了推焦大人:“別鬧了,你真想用那衍族生的兒子頂立門戶?”彭大人偷偷瞄了眼正在假裝看梅花的“豆苗兒”,小心地壓低了聲音,“不怕您生氣,我看您那孩子從小就一直病殃殃的。而且,我還聽說這孩子的真身……”
聽到這里,焦大人用一個憤怒的眼神卡斷了那位對方的話。隨后,大踏步往內(nèi)院走去,另兩位大人緊趕慢趕才跟上。
而豆苗則漸漸有意無意地落在了后面,待到焦大人他們轉(zhuǎn)過了回廊才松了口氣,坐在回廊上獨(dú)自看著院子里這些正在受訓(xùn)的姑娘。
無意間,那雙黑亮的圓眼睛對上了荷兒的目光。似乎是因?yàn)榘贌o聊賴,豆苗般的少年伸手招呼荷兒坐到自己身邊。
荷兒遲疑了一下,余光發(fā)現(xiàn)教養(yǎng)嬤嬤沒在院子里,便拿下頭頂?shù)耐霛M腹疑惑地走了過去,遠(yuǎn)遠(yuǎn)地坐在了豆苗對面。
“你……這樣不冷嗎?我可以感覺到你是蛇妖,不都說蛇妖很怕冷的嗎?”豆苗的聲音已然褪去嘶啞,好像真的是個大人一樣。
“嬤嬤讓這樣的,”荷兒怯生生地回答,“嬤嬤說這樣才能有樣子?!?p> “什么樣子?”
“女樂的樣子。嬤嬤說附族的女樂將來就是要侍候貴公子,討你們歡心的。還說貴公子都喜歡的蛇妖清寒的樣子,所以荷兒就得要練成這個樣子?!?p> 看著小姑娘一本正經(jīng)的樣兒,豆苗兒有些黯然地低下了頭:“你這么個小娃娃都自己該是什么樣子了,那我呢?我該是個什么樣子?父親大人想要個博聞強(qiáng)識的進(jìn)士做兒子,可我做不到。父親的幾位同僚總說我不像貴公子,可我真的也不想學(xué)成他們兒子那樣。我雖然生而為蛟,卻也……。”豆苗重重地嘆了口氣
“可是,教經(jīng)書的先生說過,君子不器?!?p> 聽到剛開蒙的小姑娘居然引經(jīng)據(jù)典地安慰自己,豆苗兒吃了一驚,一股感激之情似乎要從眼眶中涌出。
“你個小蛇精,教你練雪地清寒的婀娜身姿,你竟然自己把碗拿下來坐這兒歇著了,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荷兒被這聲音嚇了一個激靈,捂著腦袋準(zhǔn)備挨打?!扒衣 倍姑鐝膵邒叩囊暰€死角里伸出了腦袋,威嚴(yán)地說道:“是本公子命她來陪我說話的,不干她的事?!?p> 不知怎的,嬤嬤見了豆苗一下子就泄了氣,滿臉陪笑道:“哎呦,原來是焦大公子啊。這話怎么說的,奴婢告退,奴婢告退。”說完便唯唯諾諾地轉(zhuǎn)身溜走了??蓩邒邉傋卟痪?,剛才的三位大人便從豆苗背后的方向走了過來。
“呵呵呵!”剛剛松口氣坐好的豆苗聽到背后的笑聲,臉一下就白了。“我說焦老兄啊,你許是年紀(jì)大了不近女色,不過你這當(dāng)?shù)目捎袉栠^令郎?”
“是啊,”另一位老爺一面眼珠子滴溜溜地上下打量著荷兒,一面陰陽怪氣地說道:“這也不怪令郎,焦大公子聲音都變了,這想必也快到可知人事的年紀(jì)了。這不,看見這靈氣充裕的小姑娘就走不動嘍!
要我說啊,不如今天直接給令郎留下算了。反正這靈氣如充盈的小美人坯子貴妃娘娘是絕不會讓進(jìn)宮的。這龍蛇同宗,將來這小蛇妖生的孫兒、孫女那真身樣貌上絕對不會有問題了。您看怎么樣?”
荷兒眼見著臉色慘白的豆苗兒縮著脖子坐在圍欄上一動也不敢動,背后一張陰沉的臉仿佛即將降下暴雨的黑云。終于,雷劈在了豆苗兒身上。
“豎子!圣賢書都讓你讀到哪里去了!竟也色膽包天敢來調(diào)戲幾十歲的稚子?為父跟你說了多少次了附族、良民、賤籍、甚至不入流的那都是我靈界之民。倫理道德之準(zhǔn)則絕不能因族等低有松動?!?p> “爹,我沒有……”
“那你怎么能還能干出此等事?男女授受不親,開蒙便不能同坐。趕緊跟為父回家,今晚不把家規(guī)抄十遍別想睡覺!”
焦大人一把拉走了極為委屈的豆苗。荷兒向兩位大人行禮告別,起身時(shí)卻發(fā)現(xiàn)三位老爺正玩味地盯著自己,相視一笑便離開了,留著荷兒在原地被那種眼神嚇到動都動不了。
那天以后,荷兒的心一直是慌的,挨打的次數(shù)也增加了不少。倒不是因?yàn)樵贈]見著豆苗,而是那兩位大人走之前看自己的眼神真的讓荷兒很害怕。
……
惴惴不安中,到了元宵佳節(jié)。吃過午飯,管事嬤嬤居然把女孩子們叫到了一起。
“下個月你們就要去應(yīng)選分府了。也不怕告訴你們,皇家估計(jì)今年還是不會要新娃娃女樂,你們就死了一步登天的心吧。今晚,駁侯府有夜宴,邀咱們教坊出娃娃陪著。這可是大造化,今晚都給我警醒些。好好看著,多跟老官樂、老私樂學(xué)學(xué),也為自己爭個前程。
別怪嬤嬤們沒提醒你們,要是分府的是否沒人要,進(jìn)了官樂署可有你們受的。”
“再提醒你們一句,晚上統(tǒng)一穿紅斗篷入府,表明你們的未選身份。要是誰敢私自解了斗篷,做出什么有傷風(fēng)化的事,自己好好掂量著!”
史館小吏
原來你是這樣的焦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