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新屋舍難逃舊時命,智情郎亦出愚者行
泡子暗了下去,似乎要開始講另一個故事。一片漆黑中,一個面帶病容身上傷痕累累的年輕婦人正虛虛地懸浮在空中哀傷地看著面前的人。
“你就是他們說要來取我屋舍的凰鳥吧。我多撐了這些時辰就是為了等你。對不起,我是真的累了,我想走了。如果可以,我求求你了,求你可以在這魔窟里再多撐一段時間,想個辦法保住我爹娘和阿弟。
再,再有就是求你幫我給我爹娘捎帶句話吧。我為了不牽連他們才茍活到現(xiàn)在,可我真的沒機(jī)會再見他們了,你就幫幫我吧?!?p> 貞兒抿著嘴點(diǎn)點(diǎn)頭。女子說完給父母的話,便微笑著化作繁星散入了黑暗之中,一滴清涼的淚滴在了貞兒眉心。
貞兒一下睜開眼,竟然發(fā)現(xiàn)自己穿著壽衣被卷在草席里。身邊,兩個嬤嬤正在聊天。
“夠厲害的啊,二百多的柳樹精居然能在龍族手里撐十來天?!?p> “哼,那最后不也是不行了,還差點(diǎn)而害了王爺?!?p> “咱們王爺命大,怎么是他這種附族能比的,死了倒干凈。我聽說啊,這柳美人的爹媽可是家養(yǎng)奴才,人家以前也是麒麟一族族長齊公爺?shù)娜恕D菍狭鴺湟彩嵌鲪?,兒子、女兒生?2個,個個標(biāo)致。前面10個都剛脫了娃娃身就被齊大人拿去送人了,沒一個活過300歲的。
本來還說給這老兩口留一雙兒女養(yǎng)老,誰知道上個月這叫柳絮的小丫頭竟然在齊公爺?shù)募已缟媳辉弁鯛斂瓷狭?。被接回府里時哭得那叫一個慘啊,你是沒見著。”
“沒見著我聽著了,還不是當(dāng)天就讓咱王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p> “可說呢,王爺?shù)共恢醯倪€就喜歡往這柳美人屋里來。沒成想王爺新鮮勁兒還沒過呢,這柳美人就不行了。也真是天生的奴才,就沒有當(dāng)主子的命,等王爺回來看一眼,就拉出去埋了吧?!?p> 說著兩個嬤嬤一回頭,正好對上了貞兒的眼睛。
“?。。。 薄鞍。。。 比硕紘樀媒辛顺鰜?。
兩邊面面相覷了半天,一個嬤嬤才奓著膽子開了口:“柳美人您,您沒死啊?!?p> 貞兒還沒有想明白這個新的稱呼,只是從草席里爬了出來,緊緊地將自己擠在了墻角。
兩個嬤嬤見草席里的人沒事,笑得跟兩朵花似的。
“快去通知王爺,柳美人沒死!”
“哎呦,咱們柳美人看起來氣色還真不錯呢。奴婢跟您說啊,王爺也是今天剛醒,現(xiàn)在生龍活虎的。那欒家丫頭沒進(jìn)門就死了,今晚說不定王爺還得點(diǎn)您侍寢呢?!?p> 聽到“侍寢”兩字,貞兒一下子慌了,扯著嗓子叫了起來:“我不是什么柳美人,我是鳳凰是鸞鳥,我涅槃失敗不知道怎么來這里的。你們放我走,放我走,我不伺候你們王爺?!?p> 試了幾次化不出鸞鳥真身,貞兒便干脆撒開腿,不要命地往外跑。卻被嬤嬤緊緊地按在了地上:“什么鸞鳥,柳美人您這是得失心瘋了吧?!?p> 雙方爭執(zhí)不休,滿屋子的東西都被打碎了,爭吵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就在兩個嬤嬤好不容易把貞兒又按回床上的時候,門被推開了。
見是管家嬤嬤,兩位嬤嬤氣喘吁吁地放開了貞兒。貞兒也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剛要過去解釋,管家嬤嬤便冷冷地丟下了一句話:
“好好準(zhǔn)備著,王爺點(diǎn)你現(xiàn)在去服侍?!闭f罷,便轉(zhuǎn)身走了。
那邊剛剛升起希望的貞兒,一下子絕望了。眼睛失了神,只是呆呆地坐在地上念叨:“我不去服侍,我不去服侍。”
兩個嬤嬤一把架起了貞兒,不屑地訓(xùn)斥道:“柳美人您躺壞腦子了吧。還當(dāng)自己是新入府的大姑娘呢?不去服侍,這能由得您做主?
再說了,前幾日哪天不是你晝夜服侍的王爺。若不是大夫說王爺傷了身子,在別的府里怕是早已經(jīng)有了。
這人啊,得知命。您活著已經(jīng)是萬幸了,可千萬別再任性傷了自家性命,還搭上娘家全家。王爺一句話,別說你們柳家就算真是欒姓鳳凰也吃不了兜著走?!?p> 嬤嬤的話重重地敲在了貞兒心里,原本蒼白的抵抗也變成了認(rèn)命的放棄。貞兒順從地在嬤嬤的服侍下沐浴更衣,順從地畫好了妝、松松地挽了頭發(fā),順從地隨了嬤嬤來到了王爺臥室的門口。
“這點(diǎn)酒怎么夠喝啊?再搬兩壇來,另外給本王這里換大杯子?!蓖鯛敻呗曔汉戎P,看起來興致極高。
“這……”小廝露出幾分為難。
“叫你拿就拿?!蓖鯛敯芽曜右幌伦优脑诹俗雷由?。
剛剛認(rèn)了命的貞兒,此時在門口久久不愿意進(jìn)去。
王爺并沒有發(fā)現(xiàn)門口還站著個人,只是不顧形象地吃著菜:“餓死我了,咱這王府的廚子確實(shí)比酒樓強(qiáng)太多了,誒!”隨著小廝搬酒進(jìn)來,王爺一回頭才注意到了門口打扮得無比艷麗的柳美人。
王爺?shù)目曜宇D了,似乎在壓制著什么:“行了,你放下酒出去關(guān)好門就好。記住,沒有本王是命令,誰也不許進(jìn)來?!?p> “是”小廝低眉順眼地退出了屋子,和貞兒擦肩而過時,一絲同情在他的眼里閃過。果然,貞兒剛踏進(jìn)屋子,門窗便全部封閉了起來,整個院子還被下了結(jié)界。
“坐吧,本王不吃人?!蓖鯛斪屑?xì)端詳著自己,“聽說管家嬤嬤說,你醒來以后就說自己不是柳美人。那你究竟是誰?給本王說清楚,如果有半句虛言本王絕對饒不了你?!?p> 剛坐下,貞兒面前的琉璃盞就被王爺毫不客氣地滿上了,“你不是說自己是鸞鳥嗎?鳳凰以醴泉為飲,佳釀是最接近醴泉的了。欒家人善飲,想必姑娘不會推辭吧?!?p> 推杯換盞間,貞兒仔仔細(xì)細(xì)地介紹了自己的身份,還把如何涅槃失敗占據(jù)柳美人身子的事,甚至是逃婚的事都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可也許是太離奇,離奇得貞兒自己說的時候都有些尷尬。王爺只是默默地喝著酒,對自己的話也似乎只信了一半。
“借尸還魂嗎?古籍上倒是有過。只是,欒家大小姐和鳳舉人的事情,如今已經(jīng)鬧得是滿城風(fēng)雨,恐怕沒人不知道,本王不大敢信你啊。這樣吧,麻煩你說一下你跟你焱兒哥是怎么認(rèn)識的,都干過些什么。本王也好看看你是不是冒充的?!?p> 聽到焱兒哥的名字,貞兒的淚水好不容易才瞞下。但為了證明自己的身份,還是哽咽地詳細(xì)介紹了兩人從相識到相知、相戀的經(jīng)歷。王爺則好像特別愛聽似的,還問了不少細(xì)節(jié),貞兒也只好一一回答。
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酒也被兩人喝得差不多了。貞兒可以感到對方已經(jīng)越喝越迷糊了,因?yàn)樽约弘m然喝的少,但也開始醉了,手腳已經(jīng)有些不聽使喚了。
奇怪的是,聽著自己與焱兒哥的故事,王爺?shù)哪樕蠞u漸起了笑容。震驚,狂喜,感恩,最后這笑容變得十分古怪。
“所以……王爺相信我說的是真的?”王爺?shù)男吹秘憙簻喩戆l(fā)麻,只得怯生生地問了出來。
對面的人卻一下子熱淚盈眶,緊緊地握住了貞兒的手:“我信了,我信。你就是我的貞兒?!?p> “多謝王爺。那……嗯,天也晚了,要不貞兒先告退回房吧?!?p> “為什么?你干嘛還要走,你真的沒認(rèn)出來我嗎?我是你焱兒哥啊!哎呦,我也進(jìn)到這該死的王爺身上了。好在老天保佑,把你送回到我身邊了。”王爺一把將貞兒緊緊地?fù)г诹藨牙铩?p> 本來好容易松了一口氣的貞兒被王爺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到了,只能奮力掙扎,想逃出王爺?shù)膽驯В骸巴鯛斈鷦e鬧了,都說我不是您的柳美人了,您請放尊重些!”
“不放,上輩子就是因?yàn)槲姨侠藕α四??!蓖鯛敯沿憙罕У酶o了,“我在寒潭臨死之前說過,如果上天能讓我再見到你,我一定當(dāng)天就娶你為妻。我絕對不會讓你再離開我了,神仙來了也不行。”
王爺迷迷糊糊地將貞兒打橫抱了起來。貞兒的臉一下子紅了,不停地掙扎捶打著王爺。可奇怪的是,打了兩個酒嗝,一股暖流便從胸中升起,逐漸點(diǎn)燃了全身。整個身子仿佛失去了控制,自作主張地放棄了掙扎。
見懷中的女子突然依偎在自己的胸口,王爺?shù)难劬Χ剂脸尚切橇耍骸澳氵@柳樹精的新身子好像不能飛也不善鳴,龍身我也不會用。這樣,我抱你跑兩圈吧?!?p> 跌跌撞撞中實(shí)在的王爺長嘯著抱著貞兒在屋里跑了好幾圈,桌子上的杯盤碗碟打了個稀碎,連多寶閣上的不少古董花瓶都被撞了下來。
貞兒嚇壞了,不知道這傳聞中荒淫暴戾的長逸郡王到底抱著自己要干什么。可身子已經(jīng)失去了控制,只剩下嗓子在不斷地求饒。無奈這哀求聲跟王爺高聲的歡呼相比根本連嘟噥都不算,王爺跑得越來越快,歡呼聲也越來越大,貞兒的哀求也化作了無助的哭聲。
終于,王爺似乎是累了,抱著貞兒跌進(jìn)了繡床,一個酒嗝將一雙普通的黑眼睛變成了豎瞳的龍目。
“貞兒,你這新樣子看著真別扭,呵呵呵……”
不知是淚水還是酒勁,貞兒的視線模糊了,恍惚間只見一個黑影呵呵呵地拍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