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雨嘩啦啦地打在宮里的青石板上,發(fā)出啪啪的聲響,寒風(fēng)呼呼地穿過無人的巷口,在宮里四處游走,冷不防地讓人毛骨悚然。
蕭婉依舊守在搖籃旁,搖籃中的孩子似乎睡得很不安穩(wěn),小小的眉頭緊緊地皺著,臉上的潮紅異??膳隆?p> 宮女們時不時地?fù)Q著小皇子額頭上的降溫帕,卻怎樣也消不散他滾燙的溫度。
蕭婉握著小皇子滾燙的手,那火熱的溫度不停地灼燒著她的心。這原本只是普通的風(fēng)寒,為何會變得這般嚴(yán)重?
蕭婉一下一下地?fù)崞街』首泳o皺的眉,紅腫的眼中淚光盈盈,她吸了吸鼻子,壓下心中的悲痛,柔聲說:“兒啊,等過幾天你父皇就回來了,你要快快好起來,將來你父皇好帶你去騎馬射箭?!闭f著說著,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來,她埋下了頭,將額頭抵在小皇子滾燙的小手上,淚水滴答滴答順著她的臉落在他光潔的肌膚上。
搖籃中的小皇子似感受到了她的悲痛,小手突然動了動。蕭婉驚喜,慌亂地抬起頭來,只見小皇子緩緩睜開了眼,杏仁般的小眼睛無神地對上蕭婉的眼。
蕭婉大喜,蹭的一下站了起來,高聲吩咐道:“皇子醒了!快傳太醫(yī)!快!”似怕嚇著了搖籃中的小人兒,蕭婉立馬又住了嘴。她顫抖著手撫上了小皇子的臉,目光緊鎖著他稚嫩的臉龐,好似他下一刻便會消失。
“兒啊,你終于醒了!終于醒了!”蕭婉激動得聲音都在顫抖,已經(jīng)十天了,整整十天了,她的兒子終于睜開了緊閉的眼,這教她怎能不激動!
小皇子依舊愣愣地看著前方,目光空洞無焦距,他臉上的潮紅在一點(diǎn)點(diǎn)褪去。蕭婉俯身,將頭輕輕抵在了小皇子的額頭上,卻在觸碰到他額頭的那一刻驚得連連后退幾步,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搖籃里的小人兒。
怎么會這般涼,他的體溫怎么會這么冷!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狂風(fēng)呼嘯著拍打著緊閉的門窗,似下一刻就要破門而入,轟轟的雷聲突然在夜空中炸響。
跑去找太醫(yī)的小太監(jiān)被這突如其來的雷聲嚇得雙腿一軟,險些摔倒在地上,他抬頭看了看電閃雷鳴的夜空,奇怪,活了這么多年,他還沒見過在冬天打這么大的雷呢!小太監(jiān)甩了甩腦袋,繼續(xù)在密不透風(fēng)的大雨中向太醫(yī)院跑去。
蕭婉原本滿是喜色的臉?biāo)查g蒼白,眼中的激動也被恐懼取代,她抱起搖籃中的孩子,坐到了床榻上,用被子一層一層地將自己和小皇子團(tuán)團(tuán)圍住。
蕭婉緊緊地抱著小皇子,他冰涼的體溫透過層層衣衫傳入她的體內(nèi),似比臘月的雪還冷。她一下一下地拍著小皇子的后背,目光渙散,嘴里哼著不知名的歌謠?!?p> 宮女們看著蕭婉突然怪異的舉動心中納悶,卻也不敢上前。
躺在蕭婉懷中的小皇子臉上的潮紅已經(jīng)消失殆盡,此時沒了那紅暈,他的臉顯得異常蒼白,他蜷縮在蕭婉的懷中,空洞的眼中突然有了神采。
他仰起頭,小小的眼愣愣地盯著蕭婉那一張一合的嘴,他干裂的唇邊緩緩彎起一個弧度,眼皮卻一點(diǎn)一點(diǎn)落下,遮住了他眼中最后的光芒。他小小的腦袋一歪,抵在了蕭婉溫暖的胸口。
“轟轟!”窗外突然雷聲大作,急切的雷鳴似在不停地催促尚未歸家的人。
一個小小的金鈴鐺從小皇子冰冷的手中落下,從床榻上滾向鋪著鵝絨毯子的紫檀木地板上,叮叮的清響被轟轟的雷聲吞沒。金鈴鐺順著地面向前劃去,最終撞上了朱紅的墻,停在了無人在意的角落。
熹和領(lǐng)著太醫(yī)進(jìn)來的時候便看見蕭婉正抱著小皇子麻木地坐在床榻上,她先是一愣,隨后目光落在了正安靜地躺在蕭婉懷中的孩子身上。那孩子閉著眼,唇角還噙著笑,似是在做著什么美夢,只是他的臉色異常慘白,毫無生氣。
熹和看著那孩子的臉,心里不知怎的升起了一種不好的預(yù)感,她急忙招呼著太醫(yī)上前查看。
太醫(yī)弓著身子走上前,不敢去看蕭婉的眼,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搭上了小皇子的手,他的臉色瞬間大變,似是碰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立刻縮回了手。
他驚恐地看向了蕭婉,卻見蕭婉依舊目光呆滯地坐著,嘴里哼哼唧唧著聽不清的話。他顫抖著又將手伸了過去,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再次縮回手。
“娘娘請節(jié)哀!”他猛地跪在了地上,身子止不住地發(fā)顫。
室內(nèi)的眾人聽到此話后皆是錯愕,待反應(yīng)過來后也都不約而同地雙膝一軟跪了下來,小聲地嗚咽起來。
熹和顫抖著來都蕭婉的身側(cè),“請娘娘節(jié)哀!”她的聲音哽咽,淚水不自覺地從臉上滑落,她看著神色麻木的蕭婉以及正安詳?shù)靥稍谒龖阎械暮⒆樱挥傻帽瘡男膩怼?p> 為什么,為什么老天這樣的不公!娘娘是多么善良的人兒啊!為什么要讓她經(jīng)受這些!
室外的人聽到室內(nèi)的動靜也紛紛跪在地上嗚咽起來,不一會兒,小皇子殤逝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皇宮。一時間,皇宮里處處都充滿了陣陣的嗚咽聲,在這夜色中顯得甚是可怖。
窗外的雷聲依舊在轟轟作響,雷鳴聲伴著眾人的嗚咽充斥在狹小的室內(nèi)?;屎髢?nèi)的每一處地方,每一個人無一不在嗚咽著小皇子的夭折,唯有蕭婉仍舊靜靜地坐在榻上,摟著小皇子輕輕地拍著他的后背,嘴里哼著不知名的歌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