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恨自己能力微薄,不能夠護(hù)你一生。
1
葉云冉的眼皮微微動了動。
熟悉的聲音響在葉云冉的耳畔:“姑娘,可是醒了?!?p> 葉云冉頗為費(fèi)力地睜開眼睛。
“姐姐?!比~云冉看到葉商止心安下來,“這是哪?”葉云冉打量著周圍陌生的環(huán)境。
葉商止輕笑:“你叫我姐姐?”
葉商止有幾分惆悵:“我倒是有個妹妹,她叫云冉,只是她現(xiàn)在還在邊境?!?p> 葉商止打量著葉云冉:“其實姑娘你和我妹妹長的確是有五六分像的?!?p> 葉云冉,這里已經(jīng)有了個葉云冉,那她是誰?葉云冉心中震驚。
“可否勞煩小姐給我一面銅鏡?”
葉商止依言為葉云冉找來一塊銅鏡。
葉云冉細(xì)細(xì)端詳鏡中的自己,確是和自己原先的容貌只有五六分像。
原先的葉云冉,面容雖也可說是清秀,但更多的是媚,隨意的一顰一笑都是風(fēng)情萬種,帶著一種凌冽的侵略氣息??扇缃竦娜~云冉,像是被打磨過,眉眼間的媚和凌冽盡數(shù)散去,只余干凈的清澈。
葉云冉看著鏡中的自己,腦中思緒翻飛,她是進(jìn)入了夜塵的咒術(shù)門中,然后來到了這里。所以會發(fā)生什么難以預(yù)測,現(xiàn)在最妥帖的方式就是隨機(jī)應(yīng)變。
葉云冉將鏡子還給葉商止,“是我魯莽了,只是看小姐覺得親切,像是親姐姐一般,所以不自覺地便脫口而出了,萬望小姐不要見怪?!?p> 葉商止接過鏡子:“無妨,我看姑娘也覺親切,不如我們就以姐妹相稱可好,我想云冉回來看多了個姐妹也是會很高興的。”
葉云冉微笑:“若是小姐不嫌棄,我自是愿意的。”
但是她能不了解自己嗎?葉云冉回來就別說會不會高興了,沒撕了她都是好的了。
“我今年剛二十,只是不知姑娘今年是何歲數(shù)?!?p> 若是沒有記錯,姐姐凡身應(yīng)是死于十八,可如今這里姐姐卻已經(jīng)二十了。這,究竟是發(fā)生了什么?葉云冉看著葉商止陷入沉思。
葉商止摸摸臉頰,打趣道:“我臉上可是有臟東西?”
葉云冉回神:“沒有,只是我剛想起一些陳年往事,不由晃了神。”
“我今年十八,比小姐小了兩歲。”
“那我當(dāng)?shù)闷鹉阋宦暯憬懔恕!?p> “既是以姐妹相稱,可我還不知妹妹你的姓名?”
“我叫安兮染。”
葉商止目光憐惜:“兮染妹妹你可是遭了什么難。為何會昏倒在將軍府門口?而且身上又怎會傷得如此重?”
安兮染身上新傷疊著舊傷,慘不忍睹。
“姐姐,實不相瞞,我是庶出不受寵的孩子,母親因為不忍我在府中受大夫人的欺凌打罵所以帶著我逃了出來。但母親長年臥病,逃出來后藥食無著,不多時母親就去了。外邊的乞兒們看我年小軟弱,便時時欺凌我。我饑?yán)劢患?,所以才會昏倒。?p> 安兮染低眉垂目,眼淚簌簌而落。
葉商止溫柔地拭去安兮染臉上的淚水:“兮染妹妹,實不相瞞,我也是庶出的姑娘,我懂你的苦痛。只是過去的就讓她過去吧。以后姐姐會好好照顧你的?!?p> 安兮染仰起尚有淚痕的臉看著葉商止,真誠道:“能遇上姐姐真是三生有幸?!?p> 2
安兮染安心在將軍府養(yǎng)起了病。
葉云冉從未生過病,所以不想生病是如此難熬的事,不僅每天都要喝苦得令人反胃的藥,而且全身無力,連起床做不到。
更為難過的是,葉云冉發(fā)現(xiàn)身上沒有了一絲一毫的靈力,她現(xiàn)在就是一個徹徹底底的凡人了。她雖投生為凡人過,可那時的她,還是保留了一絲靈力的,所以和凡人還是有區(qū)別的。
據(jù)葉商止這幾天的觀察來看,葉商止并未與葉晟成親,但已經(jīng)住進(jìn)了將軍府。
安兮染斟酌著問道:““姐姐,你為何住在將軍府中?”
葉商止大大方方回道:“我在家不受重視,葉晟說我住在將軍府,我可以得到更好的照顧。”
“那姐姐何時會和將軍成親?”
葉商止臉上浮現(xiàn)紅暈:“葉晟說等擊退蠻人,邊境安寧后,他就迎娶我?!?p> 葉云冉看著葉商止紅透了的臉,不由得笑了起來。凡人之身的姐姐真好玩。
葉商止捂著紅透的臉頰,假意惱道:“兮染,你打趣我?!?p> 安兮染臉上笑意更甚:“我敬姐姐還來不及,怎么會打趣姐姐呢?”
“你……,不理你了,我走了。”葉商止羞惱地轉(zhuǎn)身就走。
走到門口,又不放心,轉(zhuǎn)過身叮囑,“妹妹你記得把藥喝了。”
安兮染笑答:“記住了?!?p> 3
轉(zhuǎn)眼三月過去,安兮染的病終于養(yǎng)好了。
安兮染著一身紅裳,披散著頭發(fā)站于院中梅樹下長長地呼出了一大口氣。
被關(guān)在房中這么久,終于可以重見天日了。安兮染瞇著眼睛向著陽光,愜意地閉上了眼睛。
安兮染還未充分體會新鮮空氣多久,一件大氅就將安兮染罩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
“才剛好就如此不安分地跑了出來,也不知多穿點(diǎn)衣服。”葉商止繞到安兮染的身前,細(xì)心地為她系上衣帶。
安兮染的笑容燦爛:“因為知道有姐姐惦記著,妹妹才敢如此肆意妄為啊?!?p> 葉商止瞅著安兮染,輕嘆一口氣:“你和云冉真像。”
安兮染握住姐姐的手,“姐姐你別擔(dān)心,云冉和葉晟將軍會平安歸來的?!?p> 葉商止眼中的憂思不減。
院中飄散著淡淡的冷梅香。
葉商止小心地握著一只梅花花苞,“入冬了,他們也該回了?!?p> 4
北燕南歸,葉云冉和葉晟隨著歸雁一同回來了。
葉商止早早地便打扮好候在了城門口,眼中有急切,亦有喜悅。
安兮染匆匆趕來,不滿道:“姐姐,你怎的不喊我一聲呢,也好讓我陪你一起守著啊。”
“我看你睡得香,想著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也就不好擾了你的睡眠?!?p> “不是什么大事?”安兮染定定地看著葉商止,“姐姐當(dāng)真覺得云冉和葉將軍回來不是大事嗎?”
“這……”,葉商止遲疑。
“既然姐姐覺得是大事,那在妹妹這里又怎么不會是大事呢。姐姐既是愿意喚兮染一聲妹妹,便不應(yīng)該將兮染當(dāng)成了外人?!?p> 葉商止看著安兮染明亮的雙眸,心中涌上愧意:“是我不好,兮染別生姐姐的氣?!?p> “兮染沒有生氣,只是姐姐今后若是有事,一定不能再瞞著兮染了?!?p> “好,僅此一次。”葉商止笑道。
安兮染的臉上浮現(xiàn)笑意,“姐姐出來的急,還沒有吃飯吧?!卑操馊緩拇心贸鲆淮咏o葉商止。
5
巳時,文武百官陸續(xù)出了城,街道兩旁亦站滿了人,只為一睹大將軍葉晟的風(fēng)采。
擠擠攘攘,安兮染和葉商止被擠到了街道邊緣。
午時,大將軍葉晟帶著貼身兵將進(jìn)了城。
“恭迎大將軍得勝歸來?!辈恢钦l喊了一聲,城中百姓紛紛響應(yīng)。葉商止混在人群中也喊得熱切。
安兮染抬頭看去,大將軍葉晟身著甲胄,立體的五官如刀刻般凜冽,但那雙眼中卻又有著包容一切的憐愛,將這世間一切容納其中。
葉晟掃過行跪禮的人群,同時目光也在葉商止的身上短短掠過。
葉晟翻身下馬,在皇帝葉劼的身前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p> 城中百姓,侍立官員,隨著葉晟一句,也紛紛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葉劼俯下身扶起葉晟,“皇弟一路辛苦?!?p> 葉劼面向著臣民朗聲道:“眾人平身。今日大將軍得勝歸來,是大喜事,令,大赦天下,普天同慶?!?p> 葉劼執(zhí)起葉晟的手,“皇弟,宮中已備好宮宴,隨皇兄一同進(jìn)宮洗洗這一路風(fēng)塵吧。”
葉晟低頭恭敬道:“謝皇兄?!?p> 葉晟隨著皇帝離去。
葉商止遠(yuǎn)遠(yuǎn)望著,心中不免有些失落。
6
“姐姐怎么只顧著看葉大將軍,難道兩個春秋,姐姐就忘了妹妹了?!比~云冉做男子打扮分開人群向著葉商止走來。
葉商止的眼中浮現(xiàn)明媚的光芒,“云冉,你回來了?!?p> 葉云冉嘆息:“回來也沒有人惦記,倒不如不回來。”
葉商止笑拉住葉云冉的手:“我可是每天都在盼著妹妹歸來,妹妹怎么能說無人惦念呢?!?p> 葉云冉抽出手,不看葉商止:“可是我剛才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姐姐可是只顧盯著葉將軍看了,是一點(diǎn)都沒有留意到妹妹我呀?!?p> 葉商止重牽住葉云冉的手,“是姐姐不對了,云冉回頭看姐姐一眼可好?!?p> 安兮染看著眼前的一幕,覺得怪異,又覺得好玩,不自覺地便笑出了聲。
安兮染的笑成功地引起了葉云冉的注意:“你是誰?為何笑?”
葉商止將葉云冉拉到安兮染的身邊,介紹道:“這是兮染,是我新認(rèn)的妹妹。”
“云冉你看兮染是不是和你長得很像,而且依姐姐看,你們不僅長得像,性格也是極為相似呢?!比~商止興高采烈的,全然忘記了葉晟對她的冷淡。
葉云冉打量著安兮染:“你可會武,可曾上陣殺敵?”
安兮染垂手答:“不會武,更不曾上陣殺過敵?!?p> 安兮染進(jìn)入這里后,沒有了任何靈力,手無縛雞之力,完全的一個柔弱女子。
葉云冉嗤笑:“姐姐你看,我和她哪里像?!?p> 葉商止無奈:“云冉你啊?!?p> 又見安兮染垂著頭,忙安撫:“兮染你不要介意,云冉?jīng)]有惡意的?!?p> “葉小姐心直口快,是個直爽之人,兮染很是欣賞,怎么會介意?!卑操馊颈热魏稳硕剂私庾约?,怎么會對自己生氣。
“姐姐,走吧?!?p> 葉云冉拉著葉商止就走,并不理會安兮染。
安兮染很自然,很不怕遭葉云冉嫌棄地跟了上去。
7
葉云冉和葉商止回了丞相府。葉商止不是葉姨娘的親生女兒,沒有葉云冉護(hù)著,葉商止便隨時會被丞相府的人欺凌趕出來。
葉姨娘雖是將葉商止當(dāng)成親女兒疼,但太過軟弱,護(hù)不住葉商止,所以葉商止只能暫居將軍府。
葉姨娘住在丞相府的后山,房屋十分簡陋,平時只有一個上了年紀(jì)犯了錯被罰到這的老嬤嬤幫襯著,月錢基本沒有,所以不得已在院中開墾了一片地,基本上也是自給自足了。
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婦人正在院中培土。
“娘?!比~云冉和葉商止走過去輕喚著。
婦人轉(zhuǎn)過頭,卻看不太清眼前的人。葉姨娘常年靠刺繡賺錢生活,加上早年受磋磨太多,日日以淚洗面,所以眼睛就不太好使了。
葉云冉和葉商止一人一邊扶起葉姨娘:“娘,女兒回來了,你不高興嗎。”
“高興,娘高興。”葉姨娘離得兩人近些,看得也就更清晰。
看著日思夜想的女兒就在眼前,葉姨娘的眼中不禁又涌出眼淚。
葉商止抬手為葉姨娘拭去眼淚:“娘,你可不能再流淚了。再流淚就更看不清女兒了?!?p> 葉云冉撒嬌地挽住娘親:“對啊,娘,你要多笑笑。多笑笑,娘就會更加漂亮了?!?p> 葉姨娘握著兩個女兒的手,漸漸止住了眼淚,臉上浮現(xiàn)出笑容。
葉姨娘拉著葉商止和葉云冉向屋中走去:“餓了吧,快進(jìn)來,娘為你們做好吃的?!?p> 葉商止和葉云冉坐在桌前等著娘親和老嬤嬤做好飯。
8
安兮染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
葉云冉怎么看怎么不順眼:“你什么時候走?”
安兮染垂頭低聲:“我無處可去?!?p> “無處可去?”葉云冉嘲諷,“隨便進(jìn)入哪個府中,簽個賣身契,不就有處可去了?!?p> “云冉!”葉商止看不下去了。
葉云冉真誠地看著姐姐:“姐姐,不是我狠心,只是你我雖是住在丞相府中,我雖是頂著個小姐頭銜,可是我們生活的苦楚只我們自己明白。姐姐,你想一想,我們過得可有這丞相府中的丫鬟好,又怎好讓人跟著我們受這種苦?”
葉商止猶豫。
安兮染抬頭,“我不怕吃苦,只要能留在姐姐身邊,我什么苦都吃得?!?p> 葉商止遲疑道:“其實云冉說得沒錯。確實去做大戶人家的丫鬟也比跟著我強(qiáng)?!?p> 淚珠在安兮染眼中打轉(zhuǎn):“我就要跟著姐姐,我哪里也不去?!?p> 葉商止忙轉(zhuǎn)變口風(fēng):“只要有姐姐一口吃的,就絕對有兮染一口。”
安兮染破涕為笑,葉商止松了一口氣。葉云冉則是狠狠地瞪了安兮染一眼。安兮染垂頭低眉,假裝沒看見。
葉姨娘有一雙巧手,任何食材經(jīng)她烹調(diào),都能很美味。
一餐飯吃得其樂融融,除了葉云冉時不時陰沉地盯安兮染兩眼。
吃過飯,葉云冉笑吟吟地開口:“你看我們家這么簡陋,只有三間房,我和姐姐一間,母親一間,嬤嬤一間,你要睡哪?”
這確實是個問題。一時房中都沉默下來。
老嬤嬤小心地開口:“既是小姐的朋友,那不好怠慢了,老奴做慣了粗活,哪里都睡得,老奴可以在這大廳睡,將房間讓出來。”
“這大廳寒氣重,嬤嬤你的身體怎睡得?!比~姨娘不同意。
葉姨娘考慮下,看著安兮染道:“姑娘,若是不嫌棄,就和我睡一床怎么樣?!?p> 安兮染討好道:“怎么會嫌棄,我看夫人親切和氣,想親近還來不及?!?p> 葉姨娘也挺喜歡安兮染:“你喊商止一聲姐姐,不如也認(rèn)我做個義母可好?!?p> “娘?!卑操馊咎鹛鸬?。
“哎,我又多了個好女兒了。”葉姨娘拉著安兮染的手,喜笑顏開。
葉商止自是歡喜看到這樣的場面,葉云冉則是一聲不吭地就回了房。
葉姨娘疑惑:“云冉怎得了?”
“許是困了。”葉商止答道。
又聊了會天,天色黑得沉了,也就各自回了房。
9
葉晟不定時地會來丞相府,有時是給葉商止帶一些首飾胭脂類,有時則是來和葉云冉商討一些事情,更多的時候是應(yīng)丞相之約。
安兮染拿著剛從街上買的點(diǎn)心邊走邊吃,遠(yuǎn)遠(yuǎn)地,便看見葉晟和葉云冉在亭中交談。
安兮染記得她是一直不待見葉晟的,怎得在這里會和葉晟的交情這么好,三天兩頭的要碰次面。
出于好奇,安兮染貓著身子走過去,躲在草叢中,安心地偷聽起了葉晟和葉云冉的話。
“葉大將軍,你能不能和我解釋一下,最近為什么和葉蓁走得那么近,你是不是忘了對我姐姐的承諾?”葉云冉語氣逼人。
葉晟誠懇道:“丞相次次相約都借故有事讓大小姐相陪,我也是沒有辦法?!?p> 葉云冉語氣稍軟:“丞相為什么那么做你應(yīng)該明白?!?p> 葉晟聲音低沉:“我明白?!?p> “所以你怎么打算?”
“皇上對我的猜忌越來越重,回京一周不到,他已經(jīng)剝奪了我一半的兵權(quán),將軍府中的眼線越來越多。丞相的門生遍布朝廷的各個部門,手上還有一支精兵,丞相夫人是黎家獨(dú)女,黎家掌握國家將近一半的財富?!比~晟答非所問。
“所以?”葉云冉語氣生冷。
“帝王猜忌一旦生起,便要以臣子的生命為終結(jié)?!比~晟依舊答非所問。
葉晟垂著頭:“我想活下去。”
葉云冉無言以對。
靜默一會,葉云冉轉(zhuǎn)身打算離開。
“我不會負(fù)商止的?!比~晟眺望遠(yuǎn)方,似是對自己承諾,又似是對葉云冉承諾。
葉云冉回頭,“可帝王猜忌心起,你也不會甘愿等死,不是嗎?”
“是?!比~晟語聲堅定。
葉云冉冷哼一聲離去。
安兮染從草叢后偷偷離開,憤怒,卻又無能為力。
10
日子依舊流水般地過,只是葉晟來將軍府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
日光和暖,葉云冉靜靜地看著葉商止作畫,開玩笑問道:“姐姐,你的琴棋書畫繡工皆是極好的,我又有一身的好武藝,參軍多年也攢了不少的錢,我們帶著母親嬤嬤偷偷出府,找一處山清水秀的地方生活,怎么樣?”
葉商止停筆,疑惑問道:“妹妹為什么突然有這個想法,可是最近發(fā)生了什么事?”
葉云冉笑著搖頭:“沒事,只是想姐姐或許會喜歡這種安靜的生活。”
葉商止搖搖頭,臉頰微微有些紅,“葉晟說過會娶我為妻,我想……我想聽聽他的想法再決定?!?p> 葉云冉伸手輕輕捏著葉商止的臉頰,嘆氣笑道:“我的傻姐姐啊,葉將軍心系天下,怎么會喜歡這種生活呢?”
葉商止的臉更紅:“說不定呢。”
葉云冉沉吟:“那若是葉將軍他不負(fù)姐姐你,卻不能給姐姐你正妻之位呢?”
葉商止執(zhí)筆繼續(xù)未完成的畫:“我不求那個虛名,只要能陪在葉晟的身邊,就夠了?!?p> 葉云冉認(rèn)真地看著葉商止:“既是姐姐所愿,云冉就祝福姐姐了。”
葉商止行畫自然:“今天怎關(guān)心我的私事來了,以往你可是都不耐煩聽我說這些的?!?p> 葉云冉痛心疾首:“我一直都是很關(guān)心姐姐的。姐姐竟是都沒有感受到嗎?”
“感受到了。”葉商止慢吞吞道。
“哎……”,葉云冉更為痛心。
“好了,喝口茶吧?!比~商止將桌上的茶遞給葉云冉堵住她的嘆息。
葉云冉卻有點(diǎn)神思不屬,手一滑就將茶杯摔了,手上也劃傷了長長的一道。
安兮染在門外聽到聲響,急急跑了進(jìn)來。
葉商止急急捧起葉云冉的手:“都怪我不小心。”
“是我自己沒拿穩(wěn)茶杯,姐姐何須自責(zé)。而且這點(diǎn)傷也沒什么的?!比~云冉亦懊惱著自己的失神。
安兮染則是被葉云冉手上那一片血淋淋的傷口震驚了。
葉云冉玉化成靈,凡世沒有任何利器可傷她,就算是上古神器能傷她的也幾近于無。
安兮染指著葉云冉手上的傷口:“你為什么會受傷?”
葉云冉不耐:“我是人,又不是神,受傷不是很正常嘛?大驚小怪什么?!?p> 能被碎瓷片所傷,那這里的葉云冉豈不就是肉體凡胎?若這個空間中都是肉體凡胎,那葉商止又怎么逃得過皇帝的圍殺?
安兮染站在那里呆呆地想著。
“傻站著干嘛,還不將碎瓷片掃出去?”葉云冉吩咐安兮染。
葉商止急忙道:“我來掃?!?p> 安兮染回過神:“姐姐你幫葉小姐處理下傷口吧。我來掃就好了?!?p> “那就麻煩兮染了。”葉商止看著葉云冉還在流血的手,沒有堅持,找來紗布細(xì)心地為葉云冉包扎了起來。
安兮染邊掃邊想,這里有好多都和自己所經(jīng)歷的不一樣了,或許結(jié)局會不一樣吧。
天氣漸漸熱了起來,丞相嫌天熱,斥巨資在家中建造了一個巨大的冰窖,皇帝來看了一眼,也很是喜歡,夸了幾句愛卿真是奇思妙想便再沒來過。
11
大將軍葉晟迷上了美酒和妙曼的佳人,府中夜夜笙歌。皇帝聽了只是皺了皺眉頭,竟是默許了。
葉云冉日日不見人影。
葉商止等居于丞相府后山,難得是沒有人來為難她們。
但不知為何丞相突然不允許葉商止出府了,葉云冉對此也沒有意見。葉商止雖是有些不平,但也未太過追究緣由,天天待在房中繡嫁衣,倒也是安穩(wěn)。
安兮染直覺有所不對,但是只要葉商止是安全的,她就無所謂。
楓巒如火,半天朱霞,粲然如焚。
皇帝終于按捺不住。
御林軍團(tuán)團(tuán)圍困住了將軍府。
將軍府卻還是歌舞升平,衣袖飄蕩,美人如云,葉晟坐于高位,一臉沉迷。
“大將軍葉晟,意圖謀反,就地斬殺?!?p> 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一聲令下,將軍府大門應(yīng)聲而開,大批御林軍涌入。
葉晟斜坐榻上,不卑不亢:“將軍何必如此急切,待我看完這場舞可好?”
“逆賊,死到臨頭還如此狂傲?!?p> 葉晟居高臨下地睥睨著御林軍,“逆賊,狂傲,我為國血戰(zhàn)時怎無人喊我逆賊,怎無人斥我狂傲?!?p> “死到臨頭還不知悔改?!?p> 御林軍統(tǒng)領(lǐng)大怒,“御林軍聽令,就地斬殺逆賊葉晟?!?p> 葉晟冷哼,“那也得你們有那個本事?!?p> “我暗影閣弟子聽令,一個不留?!比~晟對著高臺下一眾歌舞姬下令。
場中樂聲更甚,如同凜冽的冰凌,打在御林軍的身上,御林軍只覺渾身發(fā)寒,瑟瑟發(fā)抖,手幾乎要拿不住劍。
歌姬歌聲更為婉轉(zhuǎn)動聽,似鮫人在遠(yuǎn)方召喚,似梵音在耳邊吟誦,御林軍終是沉淪其中,手中兵器紛紛掉落。
舞姬配合著樂聲歌聲舞得更為熱烈,皆是柔弱無骨的傾城女子,也皆是世間獨(dú)一無二的殺手,衣袂翩飛間御林軍便紛紛倒地而亡。
一刻鐘后,所有的御林軍和皇家暗衛(wèi)已盡數(shù)氣絕身亡。
葉云冉揭下臉上的人皮面具,面色平靜地看著眼前一切。
葉云冉看著虛空:“都散了吧,你們謹(jǐn)記,這世上再無暗影閣,無暗影閣閣主,無暗影閣弟子。”
廳中人依次對著葉云冉一拜,依言離開。
12
同一時刻,丞相府中運(yùn)出大批制造精良的兵器,葉晟身穿甲胄逼入皇宮,斬殺皇帝葉劼。
皇帝葉劼的貼身太監(jiān)曹公公恭敬地將詔書呈給葉晟:“這是老奴仿的詔書,老奴從小伺候皇帝,這詔書必?zé)o人看得出真假?!?p> 葉晟看一眼那詔書,拿過一旁的玉璽蓋下印章。
隔日,曹公公向天下宣告皇帝葉劼駕崩,傳位于大將軍葉晟。
皇帝葉劼雖是和大將軍葉晟兄弟相稱,但并非嫡親血緣,所以這詔書也受到很多質(zhì)疑。
但在葉晟的鐵血鎮(zhèn)壓和丞相的鼎力支持下,葉晟坐穩(wěn)了皇位。
13
葉晟登基后,娶葉家嫡女葉蓁為后,封葉家養(yǎng)女葉商止為妃。
葉商止穿著自己縫制的嫁衣,被一頂軟轎抬進(jìn)了宮中。
同日,葉家嫡女葉蓁鳳冠霞帔登上鸞駕,十里紅毯,皇帝在紅毯的盡頭執(zhí)起葉蓁的手,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
葉商止紅布蓋頭靜靜地坐在祈云殿中,等著她的夫君為她取下蓋頭。
戍時,有太監(jiān)尖聲尖氣在殿外喊道,“今日大喜,陛下讓娘娘早些休息。”
殿外太監(jiān)離去,葉商止還是靜靜地坐著。
亥時,葉云冉一身酒氣地走進(jìn)葉商止房中。
“姐姐,你這是何苦?!比~云冉取下葉商止的蓋頭,眼眶微紅,““姐姐,你可知一入宮門深似海,你再也出不去了?!?p> 葉商止臉上掛著清淺的笑意:“我答應(yīng)過葉晟要陪著他,他如今雖有了錦繡江山,但是我看得出來他還是孤單的,我不能食言?!?p> 葉云冉急言:“呵,不能食言?姐姐你是沒有食言,可他呢,他答應(yīng)過明媒正娶你過門,他答應(yīng)過一生獨(dú)你,可是姐姐你看,這就是他的明媒正娶,這就是他的一生獨(dú)你?!?p> 葉商止嘆氣:“云冉,你明白的,如果當(dāng)初葉晟不許葉蓁皇后之位,葉晟活不到現(xiàn)在,若是葉晟違約不娶葉蓁,他的皇位依舊坐不穩(wěn),比起那些諾言,我更希望葉晟他平安?!?p> “更何況,葉晟他心中并不是沒有我,只要他的心中有我一席之地便好?!?p> 葉云冉喝多了酒,頭有些痛,她扶著頭,長嘆道:“姐姐啊?!?p> 葉商止站起身,抬手輕柔地為葉云冉按摩著頭部,“我知你是為我好,可是你想想多少女子想要入宮而不得,我本是孤兒,如今能入宮已經(jīng)是造化了?!?p> 葉云冉認(rèn)真地看著葉商止,“姐姐,你不是孤兒,你是我的姐姐,我是你的親人,還有娘親,我們都是你的親人,你永遠(yuǎn)無需妄自菲薄,我的姐姐配得上一切最好的?!?p> 葉商止認(rèn)真地為葉云冉按摩穴道:“我都有這么好的你們了,還要什么不滿足的呢。所以云冉你也不用為我感到委屈。”
葉云冉閉上眼睛:“姐姐你高興就好?!?p> 葉云冉醉了酒,情緒不穩(wěn),葉商止不放心她一人離去,便留她宿在了宮中。葉云冉也想陪著姐姐,所以也就同意了。
安兮染看著寢宮中的燈火熄滅,輕手輕腳地走出了宮中。
14
葉商止沒有死,葉云冉,葉晟也好好活著,應(yīng)是值得高興,可她為何如此地意難平。安兮染抬頭仰望著天空,星辰明亮,可是這里沒有星辰一族,這里只有凡人,而她的仙女姐姐,本是如星辰般讓人仰望的存在。
葉晟對葉商止畢竟是喜歡的,又加雜著對葉商止的愧疚,所以對葉商止更是寵愛。名貴珍品必是先送到祈云殿,也不許葉商止行禮,天寒天熱更是惦記著。
安兮染覺得這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可并非所有人都如此認(rèn)為。
15
葉蓁怒氣沖沖地領(lǐng)著大量侍衛(wèi)宮女往祈云殿而來。
“見到本宮為何不跪?”葉蓁對葉商止垂手站立迎接很不滿。
安兮染上前一步:“圣上說了,姐姐體弱,受不得累,所以免了姐姐的跪禮。”
葉蓁直勾勾地盯著葉商止:“跪一跪就能跪出病來,妹妹這還真是夠體弱的呀?!?p> 雙方僵持了一會兒,葉商止低頭跪了下去。
葉蓁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
葉蓁自覺地走到主位坐下,才微抬了下手讓葉商止站起來。
葉蓁環(huán)顧四周,“云妃,我看你這的物什都是頂尖的?!?p> “你也知圣上剛登基,國庫空虛,黎家為幫助圣上充盈國庫費(fèi)了不少力,可云妃這宮中卻是如此奢侈,本宮實是有些心寒啊?!比~蓁假意嘆息,畢竟皇后宮中比這祈云殿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姐姐說得是。這宮中物什就但憑姐姐做主吧。”葉商止溫聲道。
葉蓁笑看著葉商止:“還是云妃明事理。”
“來人,將這宮中大小事物充入內(nèi)務(wù)府?!?p> 一隊侍衛(wèi)宮女涌入祈云殿。不一會兒,祈云殿便被搬得差不多了。
葉商止沒有言語。安兮染卻是看不下去了。
安兮染攔住一個侍女:“你將被子拿走,姐姐晚上如何睡覺?”
安兮染欲從她的手中拿出被子。侍女牢牢抱著被子,不松手。
葉蓁盯著安兮染,安兮染毫不畏懼地與她對視。
葉蓁逼視著葉商止:“云妃就是如此管教宮女的嗎?”
葉商止認(rèn)真道:“兮染是我妹妹,不是宮女。”
“是云妃的妹妹啊。”葉蓁玩味地笑著。
“既是云妃的妹妹,那云妃就也脫不得這不尊的罪名了?!?p> “本宮諒你們姐妹情深,就輕懲一番吧?!比~蓁對外吩咐,“來人,去浣衣局拿兩個衣板來放在院子中?!?p> 衣板很快就置放好。
葉蓁笑道:“云妃,去吧?!?p> 安兮染怒了:“你憑什么罰姐姐,圣上也從未罰過姐姐?”
葉蓁不搭理安兮染。
“云妃可是想要恃寵而驕?”
“不敢?!?p> 葉商止拉著安兮染在院中跪下。
早在葉蓁還沒進(jìn)入祈云殿時,安兮染便遣了宮女去請葉晟。
所以安兮染跪著雖是多有不甘,但是她更想讓葉晟看看他的皇后是如何對待葉商止。
安兮染想著葉晟應(yīng)是快來了??墒?,一個時辰過去,兩個時辰過去,葉晟遲遲沒來,安兮染肉體凡胎,已經(jīng)覺得雙膝疼痛難忍。
安兮染稍用余光看去,葉商止的額頭上已經(jīng)冒出冷汗。
她的姐姐是何其高貴的人,是何其強(qiáng)大的人,竟是被人欺辱至此?
安兮染撐著站起來。
葉蓁瞥一眼安兮染,冷冷道:“我讓你起來了嗎?”
安兮染討好地作揖:“娘娘莫怪。奴婢突然想起幾天前圣上還賜了姐姐一物,據(jù)說是圣上親手所制,亦是無價之寶,因它珍貴,所以我將它藏了起來。我想皇后娘娘也是會喜歡的,便想用這物,換娘娘一個恩典?!?p> 葉蓁示意安兮染繼續(xù)說。
安兮染撲通跪下去:“我姐姐畢竟體弱,實在是不能再跪了。”
圣上親制之物,這對葉蓁的誘惑力何其大。
葉蓁看著葉商止:“云妃愿意?”
安兮染低眉順眼:“姐姐一向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自是會愿意的。只是娘娘可能先讓我姐姐起來,也好讓我姐姐將東西拿出來?!?p> 葉蓁冷聲道:“云妃,你起來吧?!?p> 安兮染俯身將葉商止扶起。
葉商止疑惑地看著安兮染。
安兮染解釋道:“姐姐忘了,在姐姐梳妝臺的最里層有一塊圣上親自打造的玉佩啊?!?p> 葉商止一向不在意這些東西,所以也自是不知自己有多少飾品。
葉商止走進(jìn)內(nèi)室去拿玉佩。
安兮染帶著討好的笑靠近葉蓁,“是奴婢的錯,得罪了皇后娘娘。望皇后娘娘大人不記小人過?!?p> 葉蓁并不答理她。
安兮染靠葉蓁更近。
安兮染的眼中戾氣大盛,“憑你也配做皇后”,安兮染手上銀釵用力插入葉蓁的心口。
周圍是丫鬟們驚恐的喊聲。
泊泊鮮血從葉蓁的心口冒出,她睜大著雙眼,滿是不可置信。
16
葉蓁躺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安兮染雙目赤紅地將銀釵從葉蓁的心口拔出,搖搖晃晃地在原地站定。
葉商止從內(nèi)室走出來,她悲傷地看著安兮染,眼淚無聲地落下。
安兮染安撫地對著葉商止微笑著,終是體力不支倒地。
17
安兮染迷迷糊糊醒來。
她打量著周圍的環(huán)境,不是死牢,只是極為破敗。
難不成刺殺皇后還可以活下來?
門被推開,一股渾濁的空氣涌入。葉云冉身著甲胄走近安兮染。
“你醒了。”葉云冉難得溫和對安兮染說話。
安兮染看著葉云冉:“你救了我?”
葉云冉眉目冷淡:“準(zhǔn)確來說是我和姐姐一同救了你。你高燒不退,姐姐不眠不休守了你五天五夜,剛累得昏倒過去被我送到了隔壁房中?!?p> 安兮染大怒:“你也不攔著她!”
“我攔不住姐姐,而且你不可以死。你死了,姐姐該怎么辦?!?p> “我死不足惜,甚至葉蓁,葉晟都該死”,安兮染的眼中染上嗜血的恨意:“我的姐姐是多么高貴的人,怎么能被他們踐踏?!?p> 葉云冉臉上卻掛上了溫和笑意:“姐姐以前說你似我,我觀你面貌卻是有五分似我,但我不喜你,你為人在我看來太過懦弱,且又來歷不明,我要防著你?!?p> “我不需要你的好感。”
“但現(xiàn)在我看你卻是和我比較相似的。你對姐姐是真正地掏心掏肺地好,你在姐姐的身邊我也就比較放心了”,葉云冉彎身對安兮染行禮,“我以前對你不敬是我的錯,但愿你以后能依舊如此待姐姐?!?p> “我自是會真心待姐姐”,安兮染環(huán)視周圍一圈,“只是你打算就讓姐姐在這冷宮中嗎?”
葉云冉面容冷漠:“姐姐為妃已是天大的委屈,又怎能一直待在這冷宮中。除了姐姐,這世上有誰配做皇后。我的姐姐自是皇后?!?p> 安兮染滿意點(diǎn)頭:“算你還是有點(diǎn)用的。”
“這里雖是簡陋,但是所有的生活物資我都準(zhǔn)備好了。宮中上下也打點(diǎn)好了,沒有人敢為難姐姐的。你們先安心住在這里?!?p> 葉云冉轉(zhuǎn)身離開:“你病好了,姐姐也應(yīng)該快醒了,我就先回去了?!?p> “等等?!卑操馊居行┎缓靡馑迹骸白詮慕憬愦蠡楹?,你便再也沒來看過她了,姐姐她很是想念你。你就等她……等她醒了和她告?zhèn)€別再走吧?!?p> 葉云冉腳步一頓,不過片刻恢復(fù)如常:“不了。”
18
葉云冉走了。
想是這宮中耳目眾多,葉商止和安兮染又是帶罪之身,葉云冉也不好多待。
葉商止醒來后看見安兮染好好的自是欣喜異常,但又遺憾葉云冉的不告而別。
安兮染勸慰道:“發(fā)生了這么多事,葉小姐自是需要處理。等這事過去,還怕沒有相聚的機(jī)會嗎?”
葉商止展顏:“兮染你說得對。”
葉商止又蹙眉看向安兮染:“但兮染你太沖動了。以后可不能再如此了?!?p> 安兮染點(diǎn)頭:“不會了?!?p> 以后不會再有人能夠這樣對她的姐姐了。
內(nèi)務(wù)府每天都會按時送來物資,也無人敢對葉商止和安兮染不敬。所以雖是住在冷宮中,但是葉商止過得比在祈云殿還舒適。
19
深夜,葉云冉將手中冊子遞給葉晟。
“這是丞相和黎家的全部勢力和罪證。這段時間皇宮暗衛(wèi)已經(jīng)暗殺了一半多,剩下的不足為懼。丞相的根已經(jīng)可以連根拔起,黎家的資產(chǎn)也都會充入國庫?!?p> 葉晟翻動著冊子,葉云冉安靜地立在一旁。
葉晟看完冊子,他的手輕輕敲擊著桌面,沉吟道:“這些年多虧你幫襯,孤這一路才可以走得順暢些。如今你的手中握有十萬大軍,暗影閣殺人于無形,是當(dāng)今第一大殺手閣?!?p> 葉云冉彎腰雙手將兵符呈上:“暗影閣早已解散,臣愿將兵權(quán)盡數(shù)交與圣上?!?p> 葉晟沒有接:“孤曾經(jīng)和你說過,帝王猜忌心起,便只能以死亡為終結(jié),葉將軍如今可理解這句話?!?p> “臣明白了?!比~云冉將兵符置于案上,挺身站起:“葉商止不是葉家之人,葉家之人不認(rèn)她,葉家族譜中沒有她。”
葉晟點(diǎn)點(diǎn)頭:“葉商止是孤的皇后,只是孤的皇后。”
葉云冉俯身行禮:“望皇上謹(jǐn)記今日這番話?!?p> 葉晟將剛擬好的圣旨拿給葉云冉看:“待一切塵埃落定,這份圣旨便會向天下公布?!?p> 葉云冉細(xì)細(xì)地掃過圣旨中的每一個字,確定無誤,復(fù)將圣旨還回。
“臣還有一事相求。姐姐身邊的那個名叫安兮染的姑娘,望皇上也能善待她?!?p> 葉晟點(diǎn)頭:“待丞相之事解決,安兮染刺殺葉蓁的罪名自會消除,她伺候皇后身邊,自是一生安樂。”
“臣愿已了。”葉云冉眉眼間漾出笑。
葉云冉轉(zhuǎn)身離開。
“云冉,是孤對不住你。”在葉云冉即將關(guān)上御書房的門時,葉晟的心中還是涌出一絲愧疚。
“圣上沒有對不住臣,這路是臣選的?!?p> 葉云冉孤傲的身影消失在葉晟的視線中,一陣寒風(fēng)涌入御書房,寒意不經(jīng)意間便自心向身席卷向葉晟。
20
葉家因謀逆之罪被全家抄斬時,都城下了近十年來最大的一場雪。
人頭落地,不過一剎,被大雪掩埋,不過一刻,從此后,國內(nèi)再無葉家,葉晟的皇位終于坐穩(wěn)。
那天,葉商止頭戴紫金翟鳳珠冠,身著金羅蹙鸞華服正式成為皇后,成為葉晟名正言順的妻。
葉晟對葉商止極盡寵愛,后宮只葉商止一人。
葉商止曾在繡嫁衣時不止一次盼望著一生一世一雙人,而這心愿終成真。
后宮消息閉塞,宮中人又被嚴(yán)令禁言葉家之事,可這世間哪會有不透風(fēng)的墻,鮮血染就的鳳冠又怎能戴得安穩(wěn)。
寢宮中,葉商止拿起一塊百花糕要吃,卻突然是想起什么,只聞了聞那糕點(diǎn)又放了下去:“我記得云冉最是喜歡吃這百花糕,小時候還經(jīng)常去偷吃別人家的。如今我這里有了這糕點(diǎn),她卻不來看看。”
安兮染看葉商止有些傷感,便勸慰道:“葉小姐肯定也是想念姐姐的,只是葉小姐不是普通小姐,她還是將軍,日理萬機(jī)的,抽不出空來也是正常的?!?p> 葉商止搖搖頭,“云冉她不是會忙得連來看我一眼的時間都沒有的人。她自十五參軍,征戰(zhàn)途中不管什么環(huán)境每星期都會寫一封信給我。有一次軍隊被困住,信寄不出來,她急得一人單挑對方上萬大軍,斬殺敵方全部戰(zhàn)將,硬是拖著一身的傷回來見我,只為告訴我一句,她很好,無需擔(dān)心?!?p> 安兮染緘默。
葉商止的看著安兮染,似是通過她,看見了另一個人,眸中蒙上清淺淚意:“云冉從小就是個傻孩子,明明她是葉家正經(jīng)小姐,我充其量只是葉家的一個丫頭,可她卻將我當(dāng)成小姐一樣照顧著。我體弱,她就去練武,護(hù)我周全。我位卑,她便去參軍,用一身傲骨為我爭一個身份?!?p> 葉商止淚意朦朧:“女子練武從軍是多么地艱難,她硬是一天天地熬了過來?!?p> 安兮染拭去葉商止臉上的淚:“她既是喚你一聲姐姐,這自是她應(yīng)該做的。”
葉商止嘆道:“是啊,她喚我一聲姐姐,我又何嘗盡了姐姐的責(zé)?!?p> 葉商止看向安兮染:“兮染,你在我身邊也一年多了,可曾想過去其它地方,或者做點(diǎn)其它事。”
安兮染蹙眉:“姐姐是嫌我了,想要趕我走了?!?p> “兮染既是我妹妹,我又怎么會嫌你呢。只是云冉說得對,這宮中終究不是長久好待的地方,姐姐只是希望你活得自在些?!?p> “那姐姐呢?”
葉商止淺笑:“姐姐出不去了。”
安兮染堅決:“我不離開,如果姐姐出不去了,那妹妹就在這里陪著你。”
葉商止在屋中踱著步,有些苦悶:“怎非得是和云冉一樣的性子呢?”
安兮染輕笑:“姐姐忘了第一次見我時說的話了,姐姐當(dāng)時還是挺喜歡我和葉小姐一樣的性子呢。”
葉商止認(rèn)真凝視安兮染道:“可我此時只希望你是我第一眼看到的那柔弱女子。”
安兮染亦望著葉商止,道:“姐姐,晚了,我已將姐姐的喜好記在心里了。改不回去了?!?p> 葉商止移開目光,輕嘆:“罷了,這樣也好?!?p> 21
天空黑漆漆的,仿佛剛剛被墨染過了一般,偶有的幾顆星子似是圓潤的明月劃過天際時灑落的幾點(diǎn)光輝,大地上的一切都籠罩在凄靜的月光下,如時光卡殼一般寂靜,窗外偶飛過幾只閃著光亮的螢火蟲,又瞬間消逝,時間從未如此安靜,又或是時光也覺疲累,想要休憩一小會兒。
葉商止將酒溫好,酒氣氤氳在她的眉間眼中,眸光靜謐,像是一汪深潭。宮外,太監(jiān)細(xì)細(xì)的通報聲遠(yuǎn)遠(yuǎn)傳來。
葉商止看著葉晟一步步走近她,熟悉的眉眼,熟悉的姿態(tài),卻是越來越遠(yuǎn)的距離。
“圣上,臣妾剛溫的酒,為你滿上,解解乏可好?”葉商止眉眼間的笑也像是有霧氣繚繞。
葉晟靜靜地凝視著杯中酒,琉璃色的酒液在他的眼中晃蕩著。他執(zhí)起酒杯,沉吟一瞬,眉目微彎,薄薄的唇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葉晟望著葉商止,眸間有著溫柔笑意,閃動著的,是那個尚且年少的男子對心愛女子的情意。彼時無關(guān)其他,只是最為純澈的愛意。
窗外的月亮隱去了身影,一兩聲蛙叫打破這寂靜。
葉商止墨色的長發(fā)如瀑布般披散在肩上,面容不施粉黛而冷凝如雪,眼神空洞,不知望著何方。
“我以為你會殺了我。”葉晟開口,嗓音微微沙啞。
“以前妹妹問我是否想要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安頓下來,我想著等你所有事都解決了,我們留一點(diǎn)時間,就去尋那樣一個地方安逸地生活著。妹妹笑我傻,可我想時光還那么長,我們總是能留那一點(diǎn)時間的。我從那時開始不再絞發(fā),想著有那么一天,我可以躺在我夫君的懷中,用青絲挽一個結(jié),用最溫柔的語聲告訴他,結(jié)發(fā)為同心,恩愛兩不疑?!?p> 葉商止的眉眼彎彎,“可是我的夫君是皇帝,他的心是天下的,他的愛也是與眾不同的。天地之大,永不會有那么一個地方?!?p> 葉晟眉間溢滿悲傷。
葉商止眉目溫和地望著葉晟:“葉晟,你已有江山天下,我們就緣盡于此吧?!?p> 葉晟心如寒冰,他一揮手,將桌上物件盡數(shù)掃落,眸間赤紅:“商止你說過不論何時都會陪著我,我已經(jīng)將命放在了你的手上,你為何還是不肯回頭?!?p> 葉商止寂寂地坐著:“葉晟,我不要你的命,你的命是天下的?!?p> 葉晟幾近癲狂,“不,你是我的皇后,你答應(yīng)過要陪著我,你不能離開宮中,你永遠(yuǎn)不能離開這里?!?p> 葉商止嘆息:“我不離開宮里,從我踏進(jìn)這里的那天我就知道我這輩子都離不開這里了。”
葉商止轉(zhuǎn)身離開,朗聲道:“皇后葉商止謀害圣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被貶冷宮,終身不得踏出冷宮一步?!?p> 22
葉晟看著葉商止走遠(yuǎn),定定地站在那里。他是戰(zhàn)無不勝的將軍,他是雄才大略的皇帝,他擁有天下??纱藭r,他連向前一步的勇氣都喪失了。葉商止畫地為牢,明明白白地告訴了他,此生緣已盡,終身不復(fù)見。
冷月凝霜,寒夜氤氳著悲涼的氣息,皇帝葉晟蹲下身,如幼時一般將身蜷成一團(tuán)。閉上眼睛。遠(yuǎn)處,遠(yuǎn)遠(yuǎn)地,是宮門開啟的聲音,是宮門吱呀關(guān)上的聲音,是老舊的宮鎖啪嗒落上的聲音?;实廴~晟擁有天下,但這離他最近之地,是他此生不可踏足之地。
23
花開花逝,日光傾城而下,時光擺上的印記在身后層層腐朽。
轉(zhuǎn)眼十年過去,安兮染依舊青絲飛揚(yáng),容顏一如葉商止第一眼見她之時。葉商止卻已是銀絲滿頭,容顏枯槁。
安兮染踏著斑斑駁駁的陽光走進(jìn)房中,葉商止已是意識渙散,生機(jī)微弱。
依稀還是那一天葉云冉將疲累的她抱進(jìn)房中的光景,眼角眉梢都是心疼。
葉商止眉眼彎彎,“云冉,你來了。”
安兮染一步步走向她,“姐姐,悔否?”
葉商止輕微地?fù)u動頭,“不悔?!?p> 那一頭銀發(fā)在斑駁的陽光下亮得刺眼。
安兮染輕撫著葉商止的發(fā),“姐姐,你累了,睡吧?!?p> 葉商止依言閉上眼睛。
“可云冉,我愿你活著?!?p> 葉商止輕輕地說著,說給自己聽。
她是不悔的,從遇見那個男子開始便知是不悔的。可她總是貪心的,希望多得到一些,希望她的妹妹依舊神采飛揚(yáng),依舊可以在陽光下喊她一聲姐姐。
外頭日光正好,屋中溫暖舒適,葉商止靜靜地睡著了。葉云冉將姐姐的發(fā)梳順,將她的被子掖好,撫平姐姐眉間的那一抹細(xì)紋。
一切做好后,安兮染靠在床沿,也閉上了眼睛。一滴淚從安兮染的眼中滑落,整個冷宮燃起沖天大火。
葉晟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那火,他抬起手,保持著握住的姿勢。微風(fēng)吹過,他白發(fā)橫生,已垂垂老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