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李漠輕咳一聲,從座位上站起身,小步走到李靐身前。,他輕輕拍了拍大兒子結(jié)實的肩膀,才淡淡的囑咐道。
“好了,你也該回去了,不然少不了閑言碎語?!弊焐线@么說,但李漠的眼里卻是閃過了幾分不舍,與柔情。
雖然他嚴于利己,也嚴格要求李靐,但一年多沒相見,說不想念兒子,那是不可能的。只不過……為了家族、以及李靐的未來,這點思念倒無足輕重……至少,是不難忍受。
李靐干練的點點頭,抱拳向李漠鞠了一躬,準備轉(zhuǎn)身而退,臨走前,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回頭問道:“對了,父親,李焱快成年了,到時候,是否讓他也去組織里歷練歷練?我看他已經(jīng)八星騎士學徒了,與上次來信的消息相比,提升了不少,應(yīng)該有在努力吧?!?p> 聽到這個問題,李漠的身形一滯,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好陷入沉默中。讓他陷入沉默的不是李漠驟然又提升的等級,而是李靐問及的是否讓李焱外出歷練的問題。
以為李漠是憐惜李焱,不想他離開家去受苦,李靐忍不住追問:“我知道,李焱他等級低微,身體孱弱,但……你也不能總這樣寵著他啊,總得讓他出去歷練才對。溫室的花朵,永遠比不上暴風雨中……”
李靐本想婉言相勸,沒想話還沒說完,就被李漠突然打斷。
“你以為我是疼愛他,才不想讓他出去歷練的嗎?”
李漠的臉上,閃過幾分慍色,一雙澄澈的眸子緊盯李靐。
“難道不是嗎?”對父親的這番舉動,李靐感到有些意外。
李漠搖搖頭,當庭否定,臉上露出了復(fù)雜的表情來:“你也覺得,我很寵愛焱兒嗎……我真的寵愛他么?”
呢喃完,李漠輕輕晃晃頭,轉(zhuǎn)過身,背對著李靐。
對于父親的自問自答,李靐雖然心里有惑,但礙于禮儀,不敢擅自發(fā)問,只好關(guān)上門,重新站到書桌前,等待李漠的答復(fù)。
原以為,李漠接下來,是不是有什么高談闊論或者抒情話語,可等他沉默結(jié)束后,確實微微側(cè)頭,給出了一句簡單的命令:“你先回去吧,焱兒的事,我再考慮考慮。”
李靐不敢怠慢,連忙再次對著父親抱拳行禮,然后轉(zhuǎn)身離去。
隨著房門“嘎吱”一聲關(guān)上,李漠依然站著,口中低聲喃喃著那句疑問:“都覺得,我很寵愛焱兒嗎……”
他還在糾結(jié)這個問題。
距海莉絲主動上門請求退婚后,李漠自視自己,他不愿意放手與海家的婚姻,以及各種對李焱的照顧,真的是出于寵愛嗎?有沒有什么別的想法或者因素在里面。
每當他這么思考一次,心中對于自己對李焱和海家的種種作為的動機,就變得不再堅不可摧,他覺得自己好像還是有所圖謀,對自己產(chǎn)生懷疑。
李漠心里,產(chǎn)生了一個別樣的念頭,他覺得自己對李焱放養(yǎng)式的教育,即便受傷也只是請請神父和醫(yī)師,并不曾親自看望過。這種做法,讓李漠想到了一個畫面——
他感覺,自己像是對待一只寵物,或者觀賞性的玩物,只是偶爾讓下人去關(guān)心下他的健康狀態(tài),或自己遠遠的看一眼,并沒有放在心上。
當初聽聞他被傷害,被綁架,似乎,可能,好像……曾有竊喜的情感,在心中出現(xiàn)。他曾竊喜,多虧自己營造出的對李焱寵愛至極,當作心頭肉的假象,吸引了霍家白家的注意,以至于他們認定,除掉李焱,能給他帶來巨大的打擊,從而影響心神,犯錯誤露破綻。
會升起這樣的想法,李漠覺得他可真不是一個好父親,任何一個真疼愛孩子的父親,都不會升起將孩子當作誘餌的想法吧。
讓他們滿足于不擇手段的去算計一個孩子,完全無心去擴大勢力與產(chǎn)業(yè),一副小人嘴臉,讓他唾棄。
甚至與海家的聯(lián)姻,他現(xiàn)在也開始不斷懷疑他的初衷,真的是看不下去海家有沒落,有著被隨時都可能冒出來的新興家族吞并的可能性,而出手的嗎?
李漠他不知道。
也不想再知道了。
自己對李焱寵溺的真相,就已經(jīng)讓他的內(nèi)心,出現(xiàn)了不可忽視的動搖了,他不想讓這動搖進一步擴大。
或許,他也是不想看到,自己其實是他一直所厭惡的那種,為了達成目的而不擇手段的小人吧……
李漠捂住雙眼,長長嘆息,充滿惆悵的聲音,環(huán)繞在書房中,久久未能散去。
另一邊,一身黑色勁裝的李靐,離開家門后,徑直朝著一個小巷子走去,漆黑的小巷,仿佛是黑暗的領(lǐng)域,黑衣的李靐踏入后,宛然同它融為了一體。
即便是路邊的微弱火光,與頭頂?shù)蔫残枪猓矡o法將巷子里的黑暗徹底驅(qū)散,但……起碼能看清,有著兩道身影。
“請你幫我辦個事……”其中一道身影,發(fā)出了李靐的聲音。
“我的任務(wù)是監(jiān)視你,保護你,其他的事,可不會白做?!?p> 緊接著是一個粗嗓門的聲音,借著巷子另一端的微光,勉強可以看到,說話人是一個矮子,但身形健壯。
似乎早就料到矮子會這么說,李靐掏出了什么東西,丟了過去,那東西在黑暗中,泛著熾熱的紅光。
矮子一把抓住它,打量了幾眼,然后發(fā)出開心的聲音:“樂意效勞。”
……
霍白兩家中央的地下密室內(nèi),兩個人正在交談著什么。
一人情緒激動,一人淡然相視。
“怎么辦?怎么辦!這下壞了,李焱那小子不僅沒死成,我們還搭進去了不少護衛(wèi),實力大減,李漠接下來肯定要抽出手來對付我們了?!?p> 白獅面紅耳赤的瞪著霍元,攥著的雙拳隨時可能因為失控而砸向他。
面對如同被觸怒的雄獅般的白獅,霍元淡然一笑,面無表情的看著白獅:“稍安勿躁,白兄,這次我們也不算是毫無建樹,這不暗害了一名李府的中級騎士護衛(wèi)嗎?據(jù)我調(diào)查,他李府一共也就六名啊?!?p> “我白家也損失了五名初級騎士,剩下的五人都受了不同情況的傷,白家的戰(zhàn)力算是直接折損了一半,我怎么能不著急???!”
霍元扭過頭,看向白獅。
“若不是白家的弟兄們,在前面抵擋攻擊,我霍家也指不定有多少人會回不來。這樣吧,白家這次的撫恤費,醫(yī)療費,我霍家一力承擔,如何?”
聽聞這個建議,白獅一愣,緊接著是喜色涌上大臉。
“此話當真?”
“當然當真,我?guī)讜r騙過白兄?”霍元淡淡的說道:“另外,白兄也不必擔心,李漠不可能出手對付你?!?p> “你如何篤定?”雖然心中對霍元十分佩服,但白獅還是忍不住問。
霍元并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喝了一口桌上杯中酒,又摸了摸衣內(nèi)袋口信,將它遞給白獅。
“這是?”
白獅接過信,并沒有馬上閱讀,而是注視著霍元,眉目間閃過了幾分疑惑與奇怪。
“犬子,不日將要返回,與他一同回來的,還有一名他在外面結(jié)識的重要人物。如果,白兄愿意與他結(jié)識、聘請,想必給李漠再大的膽,都不敢上門造次?!?p> 話畢,霍元的臉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你是說,讓我請回一個爹,好吃好喝的供著?”雖然霍元沒有明說,但根據(jù)只言片語,白獅還是成功猜測出了他的意思,臉上露出了不悅之色。
“你明知我白家現(xiàn)在情況不好,還在這里搞幺蛾子?”
“結(jié)論別急著下,那位人物有值得你們白家去供著的價值,甚至說不定,連同你們礦洞告罄的問題,他也能一并解決?!?p> 聽霍元這番夸耀,白獅才一邊默念信件上的內(nèi)容,一邊問道:“哦,是么,什么人那么厲害,能有這番能耐?”
霍元笑而不答,因為一切的答案,都寫在了信的末尾,只要白獅閱讀到那里,一切自見分曉。
“嘩啦啦!嘩啦啦!”
……
密集的水珠,從天而降,守在城門的衛(wèi)兵,連忙跑到城門洞里躲避。
望著愈來愈密集的豆大雨珠,一名衛(wèi)兵油然生情,發(fā)出感慨。
“要變天了啊。”
“是啊,不知道這場雨要下多久?!?p> 而在數(shù)百米外的土路上,一名身披黑色皮斗篷的旅行人,正騎著馬,慢悠悠的向前走著。雨水濡濕了他的帽檐,又順著披風上的皺紋,向下滑落。
馬蹄深一腳淺一腳的在泥濘的道路上漫步,見雨越下越大,不僅沒露出焦灼與急躁,反而還發(fā)出歡快的哼鳴。
換誰看一眼,都會覺得,這個旅行者很不對勁。
試問有誰,會遇到滂潑大雨,不跑還走的?
密集的雨線雖然模糊了視線,但亮著燈火的摩崖城的輪廓,還是依稀可見。
望著那座遙遙可及的城市,靜靜地坐落在風雨中,仿佛一頭沉睡的野獸,旅行人稍稍抬起頭,露出了他滿是胡茬的下巴與嘴角。
“終于到了,但愿,我們盡快完成主人交代給我的任務(wù)吧?!?p> 自言自語后,他終于揚起馬鞭,縱馬騎行,甩過一條水珠形成的長尾,向著摩崖城趕去。
摩崖城,暗流涌動,正如之前那名衛(wèi)兵所感慨,怕是要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