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光11隊十五六戶人家,男女勞動力,掰著指頭都能算得出來。生產(chǎn)隊農(nóng)活大抵就幾方面,田里的,場上的;肩上挑的,手上忙的;出死力氣的、要經(jīng)驗技術(shù)的等等。
場上多是女勞力,打打揚揚,收收曬曬,急忙時,平時不大出工的老太太都叫了去。農(nóng)忙來了,母親也常常去幫忙,中午還看曬場。但有時要過秤、記賬,會計錢萬林、司秤員王茂榮等也得在場。隊長焦宜壽安排布置工作、檢查開會等事情比較多,一般見縫插針,隨機參加干活。挑擔(dān)的少了,就去挑;場上人手少,就在場上幫忙。隊委徐高明,場上堆把子的好手,篩啊、漏啊、揚啊,都在行,也常在曬場上忙。還有照顧身體原因等,不能干重活的,也就安排在曬場上。
田里農(nóng)忙季節(jié)大家上,排田栽秧、割麥斫稻,挖墑種麥等等,但也有所側(cè)重:排田、挖墑多為男勞力,栽秧、種麥斬墑等,女勞力手腳麻利,做得多。農(nóng)閑管理手上活計,女勞力做得多,如泥稻、拔水草、捉蟲子、打老葉等等;挑挑撒撒一類的男勞力上,如挑灰、挑河泥,挑糞、澆糞等等;撒種撒化肥也多由徐高明來做。
專業(yè)特長的,電工,管水泵抽水灌溉、場上脫粒機打麥、打稻,副隊長茂榮兼任。有時與女勞力一起,維護安全,兼頂班;有時田里挑河泥做基肥來不及,也參加,包括隊長都來挑,突擊完成任務(wù)。還有特別的罱河泥,用罱泥夾從河底下把淤泥夾上來,甩到岸上塘里,那幾乎是許長生、盛厚鳳包了。
隊里有治蟲植保員專門負(fù)責(zé)打農(nóng)藥,公社、大隊、生產(chǎn)隊各級都很重視,培訓(xùn)開會,有安全風(fēng)險,但有技術(shù)含量,自主性強一些。小姐姐與蒔英老搭檔。
鼠人是男勞力,鍛煉幾年后,能挑重?fù)?dān)了。隊里的挑擔(dān)重活,有一班人做得多,經(jīng)常在一起的有許長生、王茂龍、錢發(fā)良、盛厚龍、盛厚鳳、朱國成和鼠人等等,雖然擔(dān)子重一點,但該挑挑,該坐下來歇一會,說說話,抽一袋煙,也自在。有一陣,許長生、朱國成、鼠人三個相處融洽,話說得來,可謂打得火熱,還互稱老許、老朱、老陳。實際三人除許長生年齡略大些,朱國成和鼠人還都是毛頭小伙子,這樣喊,讓隊委等真正資格老的聽了意外,有點失笑,他們這幾人中的老大哥王茂龍或許也會有看法;但老許、老朱、老陳三人不在乎,沒介意,喊得挺親熱,挺自然,一時大家看了聽了很好玩。
鼠人記得,互相稱“老”,也就是在他們?nèi)酥g,叫了一陣子,短短的時間,確實也有點開玩笑的成分。但鼠人感到,作為一個社員,實實在在干農(nóng)活的年輕人,到這時候,已能把所有的活兒都干過來了,確實也漸漸接近“老把式”了。
這一班干挑擔(dān)重體力活動休息閑聊時,茂龍哥喜歡講鼠人家過去的事。他一歇下來就要抽老旱煙,旱煙的煙絲匣子打開,捻煙、往煙袋頭上裝,他的話匣子也就打開?!澳闵厦娴母绺缃憬?,小時候和我們常在一起玩。”他從自己說起,“那時你家住的圓溝里面,方圓有十幾畝,中間是高墩子,長滿了竹子,圓溝兩邊長的都是樹。樹又多又大,有的兩個人都抱不過來。高墩子中間是廒房,獾子常在那打洞,把墻都拱倒了?!彼阅慷谜叩纳矸?,向鼠人及在場的人描述,“東邊河邊有吊橋,吊橋北面有棵大梨樹,我們常在那里洗澡偷梨子吃。他們看到也不罵。有時高興,你家老二、老三還坐在吊橋上看我們跳水,跳下去,上來就給我們一個梨子?!?p> 茂榮哥一邊抽煙,一邊不緊不慢地繼續(xù)往下說:“那時,你的一個姐姐也學(xué)游泳,她穿的是一身白府綢的衣裳,從水里上來,里面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她一上岸,就捂著身子嗷嗷叫朝家里跑,我們都在旁邊看了笑……”
他講著,大家都饒有興味地聽,有時插兩句,老一點的證實,確是這樣;年輕一點的感到新鮮、驚奇,打笑。鼠人一般就默默地聽他說,他聽過不知多少遍了。他對“他家的莊園”的印象就是在這一次又一次的言談中形成的。
有時講得忘了時間了,隊長在別的地方注意到,也會過來提醒,但不等他到,只要有人看見他遠(yuǎn)處走來,就一下都起來,扒泥的埋頭扒泥,挑的“嗷嗷嗷”打著號子走了。隊長來看看,轉(zhuǎn)一圈,一會兒又到別處去。
隊委幾個人,茂榮哥講話直,參加勞動在一起時,與鼠人有時會聊點心里話。他原來有手藝,在江南華士做車匠,說那時還是用兩只腳踩著,左右腳一上一下用力,轉(zhuǎn)動車刀,能車很多東西。華士,就是后來很有名的江陰華西村所在地,在那做手藝應(yīng)該不錯噢,鼠人聽了驚奇,問為什么不做下去呢?他說:“不做了,做手藝受氣,就回來,種田誰不會?”
這個話,鼠人其時已能理解。當(dāng)時公社、大隊、生產(chǎn)隊對勞動力抓得緊,外出做手藝要交錢記工分,農(nóng)忙還要叫回來干活。鼠人小姐姐剛回來曾兩三次被東興初中、新橋初中請去當(dāng)代課老師,教俄語,教得挺好的,可隊里一來就讓叫回來干活,甚至有次隊委為無關(guān)的事與隊長發(fā)生爭執(zhí),講到隊長把人放出去代課了,似乎在檢舉,隊長馬上就叫小姐姐回來了。小姐姐后來也就實心實意在家干活,當(dāng)植保員,作為大隊MZD思想宣傳隊骨干隊員唱歌跳舞演節(jié)目,也挺好。茂榮哥呢,也當(dāng)了副隊長、電工管水員,挺受人尊重。不知怎的,他談話中總認(rèn)為鼠人不像長期在家蹲的,他是從哪方面看出來的呢,鼠人自己都不信,因為自己從沒想過要走出去,到外面混的;但等后來鼠人真的上大學(xué),到外面吃公家飯了,也從心眼里很佩服茂榮哥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