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要破費,全家趕淘籮。做淘籮這件事,秋萍早已學(xué)會了,此時也戴起手套幫忙。母親心疼:“月子里不要忙這個,你歇著吧!”秋萍說:“沒事,戴著手套,不磨手的。”堅持如初。
大淘籮賺頭大,富生買來不少好竹子,專做大的。攢了半個月,把這批料做完,共有十六套,一直忙到兒子滿月的前一天。他打聽到大淘籮宏光鎮(zhèn)收購價格不錯,便起四更,挑著去賣。
初冬,凌晨,嚴霜蓋地,宛如下了一層薄薄的雪。踏在上面,沙沙作響。他一路急急地趕,雖然天冷,還是跑得身上直冒汗。趕到目的地,天剛蒙蒙亮,收購站門還沒有開呢!只能在門外等。
有人看到就說:“大淘籮這里今天可能不收了?!?p> “不會吧?”莊富生不信,“我們那里,昨天早上人家還來賣的,怎么會不收呢?”
“那你等等看。”那人說完就走過去了。
莊富生等到開門?!按筇曰j今天不收了!”瘦高個中年收購員邊掏鑰匙開門,邊對莊富生說。富生的心一下涼到腳后跟,問:“真不收了?昨天我們隊里還有人賣的,怎么一下就不收呢?”
瘦高個從抽屜拿出一張紙,說:“就是昨天來通知的,收購計劃已滿,下午就不收了?!?p> “這可怎么辦,我們還算著把淘籮賣了,給孩子做滿月呢!無論如何請幫幫忙,給我們收了吧,我會感激你一輩子的!”莊富生還幻想好話求情能說動瘦高個收購員。
“實在沒有辦法,賬都軋了,不能再收的。”瘦高個說完,走進柜臺里。
莊富生陷于絕望,急得都要哭了?!斑@可怎么辦呀?早知前兩天先賣掉一部分就好了,現(xiàn)在手上一個錢都沒有,拿著這一大擔淘籮有什么用呢?”他咂著嘴,懊惱地說。
瘦高個看著莊富生,也挺同情的,就給莊富生出主意:“我們這里沒法再收,你可以到城里收購總站去試試?!彼A艘幌拢f,“因為各公社供銷社收購站收的淘籮都要運到縣收購站,所以,縣里收購站截止日期可能會遲一點,也許還會收?!?p> 這一提議讓莊富生又感到有了希望??h收購站之前他也去賣過,有時價錢也是挺好的,不過要看人。如果遇到年紀大一點的老石,合價比較高,有時講不收,遞支煙,說說情,也有還能收購去的。可這里到縣城可有30多里遠呢,他還算著賣出錢來,買給孩子做滿月的東西呢。
然而,說什么這也是有唯一希望的路??!太陽升得老高了,莊富生挑著一擔淘籮急急地往縣城趕。這是一條沙石公路,呼呼隆隆有時也有載客汽車從身邊過,但他沒有帶錢,而且,平時就是有錢也舍不得乘的。他數(shù)著路邊標著里程的石碑計算著到縣城的時間。就這樣帶著小跑走,到城里都快十二點了,收購站已經(jīng)鎖了門。肚子餓,也只能忍著,默默地等待,等到下午一點半,收購站開門。先來的是一個方方小白臉的年輕人,講這大淘籮昨天下午開始就不收了。莊富生說知道了,但做好了,沒有趕上賣,也不能放在家,還等錢用呢。年輕人沒多說,只讓莊富生等等,看石主任來怎樣說。等了一會,一個黑臉大塊頭的收購員來了,他一看莊富生這么多大家伙放在店堂,很生氣,大聲道:“這‘大棺材’都不收了,還放這兒干嗎?擋的路都不好走!”莊富生連忙謙恭地把淘籮挪向一邊,遞上一支煙,陪著笑臉解釋一番。他知道,這位黑大漢也只是一般收購員,還需繼續(xù)等。
終于,石主任來,其實多次來賣,都認識了。開始他也講不收,莊富生陳述詳情,為孩子滿月,攢了一陣時,想不到不收了,四更天出門,跑了幾個點,到現(xiàn)在中飯還沒有吃。希望石主任開恩,幫幫忙,收了吧!講到動情處,眼淚都要出來了。石主任聽了情況,琢磨好一陣,說:“本來確實是都不收了,看你這樣子,很不容易,今天就收了吧,回去可不要再做啦!”莊富生一聽,感動得熱淚盈眶,連連點頭;看開的小票,給的還是最高檔的價錢,不禁又一股暖流傳遍全身,喜出望外,于是千恩萬謝出來。到隔壁飯店買了兩個饅頭,熱乎乎的,邊吃邊走,沒到百貨店門口就吃完了。進去,買了一頂兒子的絨球帽,又買了炮仗之類,在副食品店把一直攢著的肉票都花完買了肉菜等,辦完這一切,太陽都要落山了。他挑著這些東西趕緊出城往回走。從城里到家,走小路還有近二十里呢!
莊富生急急地趕路,眼看太陽落下山,天色漸漸暗下來,可才走了一半都不到。這是農(nóng)歷月底了,沒有月亮,天完全黑了,伸手不見五指。路過小路上必經(jīng)的一處荒冢,陰氣逼人;走著走著,似乎聽到后面有腳步聲,回頭看看,卻什么都沒有;耳朵里嚶嚶作響,心跳得像懷里揣著兔子,直蹦直蹦。于是他停下來,小解一下,聽著“沙沙沙”的聲音,心情輕松平靜了許多。于是他便輕輕唱起了歌兒:
“我們走在大路上,意氣風發(fā)斗志昂揚,……
向前進!向前進!……”
這樣走著唱著,一遍又一遍,應(yīng)著節(jié)奏,腳下變得輕快起來,眼前也似乎明亮了許多。
凌晨離家出發(fā),原想趕到宏光收購點天亮,把淘籮賣掉買好做滿月的東西,最遲中午就回到家了。不意中午沒有到家,傍晚仍未到家,天黑了,還不見富生人影。秋萍坐臥不安,母親望眼欲穿。晚飯后好一陣,富生回到家了。問情況,只說不順利。拿出買的肉菜、炮仗,給看安順的絨球帽,母親、秋萍都舒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