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忙季節(jié)到來,喬得家讓母親到曬場干活。母親也自覺上工,做些手頭活計(jì)。安順聽話,乖巧,在場上和小朋友們玩耍。數(shù)日無事。母親也放下心來。
這日,午后,天突然起雷暴,場上曬麥、脫粒,一片狼藉;田里割下的麥子曬了幾天,干松可收,喬得家又想組織人手搶收回來。一時勞力不夠使,甚為緊張。
“安順奶奶,你也去幫忙,搶收場上曬的麥種!”喬得家來到門上叫母親。
“噢,我家安順還沒睡醒,等一會兒過來啊!”母親回答。
“等他睡醒?這里天陰下來說下就下的,小孩子睡覺,還這么在乎嗎?”喬得家不快,撂下這句話,走了。
無奈,母親叫醒安順,講要去曬場收麥。懵懵懂懂的安順也要去。不及多說,母親也就帶他去場上。
西邊天空陰云密布,伴著悶雷,黑壓壓地過來了。母親帶安順到場上,就投入搶收麥子入庫房,開始用畚箕裝著往庫房里倒,看一趟趟跑,效率不高,便和季妍芳拿來籮筐,裝滿了往屋里攙,一次抵三趟,速度大提高。那邊曬場脫粒的也停機(jī)打掃,一部分人去幫著堆麥垛。田里挑把子的男勞力絡(luò)繹不絕往場上來,散擔(dān)子,拎把子,矮的往上撂,高的用鐵叉叉。所有的人都上勁,整個都忙瘋掉了??烧谶@時,聽到倉庫北頭人聲潮動起來,又有小孩炸著嗓子哭,一時引得眾人關(guān)注,季妍芳耳朵尖,似乎聽出是安順在哭,連忙跟母親講。母親靜下細(xì)聽,果然是安順的聲音,立即往屋山頭奔,卻遇于虎渾身濕漉漉抱著連頭發(fā)稍子都濕漉漉的安順過來,塞到母親手里,說:“被挑把子的撞得掉到河里了,趕緊回去給他換衣服吧!”
母親大驚,抱著嚇得嚎啕大哭、渾身直哆嗦的安順,根本沒想到會出這樣的事,嘴里叨咕道:“寶兒別怕,沒嚇壞吧,來,給你弄點(diǎn)泥擦擦耳朵,奶奶在呢,別怕??!”忙彎腰用指頭在地上擦擦泥,放到安順耳朵上捏捏揉揉,然后抱著徑直往家中走去。
隨著一陣黑風(fēng)吹過,灑落幾滴稀疏的雨點(diǎn),隆隆的雷聲漸漸遠(yuǎn)去,不一會太陽又露出笑臉——雷暴雨沒有下下來,也許,下到別處去了。人們虛驚一場,舒緩了節(jié)奏,繼續(xù)手里的各樣事兒……
然而,安順掉河里的事卻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像密布的陰云,籠罩在人們的心頭,震撼人的心靈,揮之不去。
“是誰撞的,一個活跳活潑的小孩,撞到河里,能看不到?”
“那屋山頭河坎子這兩年被罱泥罱的,陡得很呢,足有兩人深,小孩掉下去,太危險了,沒聲沒息,說沒就沒了?!?p> “虧得于虎看到,撲身下去,救上來。這事想想都后怕??!假若真沒了,富生秋萍回來,安順?biāo)棠淘趺疵鎸Π??——也可能活不下去了!?p> “真不敢想,想下去都讓人毛骨悚然……”
人們議論紛紛。
“撞倒小安順的是朱自敏,靈靈他爸!”有目擊者說,“安順本在屋山頭里口走的,他突然換肩,麥把擔(dān)子一個大轉(zhuǎn)彎,后端變前端,把安順從墻根掃到河邊,掉下去了。于虎跟后,見狀,撂下?lián)?,縱身跳下河,抱住安順,救上來的?!酥娌恢陌?,為什么突然換肩?挑到這了,幾步到場上,還換什么肩?平時看他人蠻實(shí)誠,真沒想到。不過有人注意過,他見安順總皺眉,很厭煩的樣子。我覺得安順挺可愛,并不惹人嫌啊,說不清,也許他自己的兒子叫靈靈,卻不怎么靈,心里苦,看人家靈巧的孩子不順眼吧,可再怎樣也不能存這心的。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太可怕了!”
“你當(dāng)時沒注意到安順?”聽言目擊者的話,直性子的姚美云徑自去問朱自敏。
“一點(diǎn)沒介意。我到場上,聽后面鬧鬧嚷嚷的,我還不知怎么回事呢。就算是我碰的,我也不是故意的?!敝熳悦粢荒樚谷?。
“有人說,你還臨時換肩了?”
“擔(dān)子重,有時換個肩,自然而然的,記不清了?!?p> “不跟安順奶奶說一聲?”
“說什么呢?我確實(shí)不知道,不是故意的?!瞬恢?,不為過’,沒有什么好說的?!?p> 母親聽說這些傳言,全然不信。
“朱自敏平時對靈靈那么耐心,那么有愛心,不可能故意的,快別往那方面想,人心哪會壞到這一步???可能真沒看到。”她說,“這感謝于虎倒是真的,也不枉富生和他相處一場。關(guān)鍵時救了安順的命!”
母親嘴上這么講,心里有數(shù),照看安順更緊了?!敖^對不能有閃失!”她告誡自己,“奶奶帶孫子,隔代親,有情趣,有寄托,但也責(zé)任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