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萬物沉睡。
幾聲蟲鳴也打不破這無邊的靜謐,晚風(fēng)從半掩的窗子里鉆進(jìn)來,只把香爐里的煙輕輕撥弄。
蘇湮顏鉆在柔軟的被子里,蒙上頭,又掀開,這樣反反復(fù)復(fù)多次。
好不容易找了個舒適的姿勢,這才抱著被子安靜下來。她的思緒也跟著慢慢平息下來。
依稀有一點(diǎn)亮光,偷偷潛入她的腦海,在她的記憶里燃起一把火來。
“爹爹,你今晚上早點(diǎn)回來!顏兒今晚親自下廚,保證讓你胃口大開!”
蘇湮顏望著父親,她一雙玲瓏晶亮的鳳眼,憂愁二字好似從來不會出現(xiàn)她的眼里。
他的父親是魔界邊境副總兵蘇九余。蘇將軍穿戴好一身烏檀色官袍,向來嚴(yán)肅的臉在見到自己的女兒時(shí),也融化了開來。他溫柔的應(yīng)了一聲。
他拿起桌上的一小盒普泉茶餅,欲帶到兵部去,泡著用來提神。
他突然又喚一聲“顏兒啊”。
“哎!”蘇湮顏應(yīng)了一聲。
“爹爹的佩刀沒有帶,給我去拿過來?!?p> 蘇湮顏提著一把紫金鳳翎佩刀,把刀交給父親。
她那時(shí)不知道,那會是她最后一次見父親。
那日傍晚,她始終沒等到父親回來。她心里有些擔(dān)心,卻心想一定是自己多想了,她對著棠梨說:“不妨這菜給父親留一份,明天再拿出來熱一熱?!?p> 等到酉時(shí),父親依舊未歸。
她心想,男人半夜未歸,說不定父親是去給她找新的娘親去了。她倒也很平靜,如果父親給自己找一個后娘,只要她人好,她必定好好孝順?biāo)?p> 就這樣想著想著就到了凌晨。
她忽然聽見一聲很大的撞門聲,接著是士兵門的說話聲,刀劍晃動的聲音。
棠梨沖進(jìn)來,頭發(fā)也沒有梳好,睜著大眼睛,一臉迷茫?!靶〗?,外面好多人堵在門口!”
她簡單穿了一件茜色穿花錦袍,梳了幾下頭發(fā)便出了臥房。
只見原來在他們家做事的小廝正忙著收拾行李,他們慌慌張張的,都翻墻跑了出去。任憑蘇湮顏再怎么喚也都沒有用。
她看見門口的地方仿佛有火光。
這時(shí)棠梨跑過來,哭著說:“小姐出大事了!外面都是官兵!”
蘇湮顏?zhàn)鰤羲频呐艿酱箝T口,只見一群人舉著火把,將她們家的門口重重堵住。
“放肆!誰準(zhǔn)你們這么干的!”她直直的指著那領(lǐng)頭的,大聲怒斥。
那領(lǐng)頭的見了她,“哼”了一聲,不緊不慢的對他的部下說:“把她給我拿下”。
幾個官兵沖上來把她摁倒在地,一團(tuán)麻布堵住了她的嘴。緩過神來時(shí),她已被五花大綁的押到一個籠子里。
仿佛在做夢。她真希望這個夢可以快點(diǎn)醒來。
醒過來后就又可以看到熟悉的房間,又可以聽到棠梨的聲音。
可是并沒有。她連著籠子一同被帶上馬車,帶到了一處荒郊野嶺。
那領(lǐng)頭的仔細(xì)的上下打量她。道一句:“模樣不錯?!?p> 說完他手下的人看著她的眼神,變得令人發(fā)指。yin蕩的眼神仿佛要把她拆吃入腹。她一輩子都忘不了那種眼神。
她驚懼的掙扎起來,籠子被撞得咯咯直響。要是嘴巴沒有被堵住,她定要用最毒的語言把他們咒罵千遍!
那領(lǐng)頭見她如此,嘆了一口氣。
“算了,蘇將軍這些年來確實(shí)是兢兢業(yè)業(yè),真是太可惜了。即是他的女兒,也應(yīng)有些福報(bào)吧?!?p> 說完他封住了她的穴道,蘇湮顏便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醒過來之后,她竟躺在在荒郊。身上的繩索被解開了,她連忙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還好還在。
上蒼保佑,她沒有被玷污。
她站起來,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她走了好遠(yuǎn),才看到一戶人家。
她連忙走上去問路,那好心人告訴她廖林城需往西邊走。
她不知自己迷路多少次,問了多少人,渴了就喝湖水,終于在兩天之后來回到了廖林城。
她聽見街上的人都在議論他父親。說那蘇總兵竟然貪污軍餉,被捉去造護(hù)城墻了。
她不信,一定是這些人在講造話。
她仍舊感覺自己在做夢。一會兒回家了,她就可以又見到父親,沖著父親抱怨抱怨有人欺負(fù)她。
可是她沿著那條熟悉的路回到家里,看到竟是一個一夜破敗的門庭。
那昔日被小廝擦得光亮的朱色大門,現(xiàn)在被貼了一張朝廷的封條。
一把撕開封條,她跑進(jìn)去。
她看到她昔日仔細(xì)打理的花園,已經(jīng)變得滿目瘡痍。
她養(yǎng)的花被踐踏,池子里養(yǎng)的錦鯉都被撈走了。
再往屋里走去。房間里面,只要是值錢一點(diǎn)的東西都被搬空了。就連大廳里最高處掛的那塊牌匾,刻著魔族親王親筆題寫的“明鏡止水”,也被摘了下來。
偌大一個蘇式府邸,就只剩下的些不值錢的紗布門簾,碎了一地的碗和盤,還有他父親書房里被翻亂的書本和紙張。
她又來到東廂房。聽到一個弱弱的哭聲。
順著聲音走過去,竟看見了棠梨。
棠梨見了她,趕緊擦了眼睛,別扭的擠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偷偷把一塊白布藏在了背后。
蘇湮顏看到那白布,竟是一條白綾。
她被回憶驚醒了。
醒過來的時(shí)候,自己正躺在云上峰的屋子里。后背上的冷汗直冒,一陣發(fā)涼。
她坐起來。
噩夢,為何還在繼續(xù)??!
她癱在床上,手中卻暗暗發(fā)力。她因?yàn)樗脑庥龆鴳嵑?,憎恨無辜的人受到的不公。
她捏起了拳頭,力道大得欲把被子都撕爛。
“害我的,我要把你們都碎尸萬段!”
她聲音不大,但是那是極力的壓低了嗓子發(fā)出的嗚咽。一字一句,如同泣血。
第二天,在仙界的日子依舊要繼續(xù)。然而小龍王依舊不背書。
懷容仙君把他叫到了逐善居。
小龍王拉著蘇湮顏,偷偷道:“姐姐,大師父不會打我一頓吧?他要是打我,我就告訴我爹爹?!?p> 蘇湮顏語重心長的摸摸他的頭。
“你父親能幫你一時(shí),但是幫不了一世。你要自己強(qiáng)大起來,那樣才誰都不用怕?!?p> 小龍王晃了晃腦袋,又躺倒在逐善居的蒲團(tuán)上,往書架底下鉆過去。
蘇湮顏?zhàn)阶∷哪_,不叫他亂爬。
這時(shí),懷容仙君走了進(jìn)來。
他身長玉立,依舊穿著素白的衣衫,只是這回,袖子上多了幾朵白梅。
他來到小龍王面前,小龍王不理他。依舊仰躺在蒲團(tuán)上,用手遮住了眼睛。
“仙君啊,我實(shí)在管不住他,而且我一兇他他就哭,我也是實(shí)在沒辦法?!碧K湮顏解釋道。
“他這是心中不滿,發(fā)泄出來便好了?!睉讶菹删?。
他拍了拍小龍王。
“你今天可以不背書?!彼穆曇艉軠厝幔袷窃诤逅?。
小龍王跳起來,“真的啊?”
“但你要在我這里坐一天,哪里都不許去。”
小龍王又重新倒了下去。
懷容仙君對著蘇湮顏說:
“你幫我看著他,別讓他亂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