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這句話戳到了吳明瑜的痛處,吳明瑜幾乎跳了起來。急口說道:“可皇子代表的是圣意!馬大人難道連圣意也敢不遵?”
“皇子說的哪一句話,馬某沒有遵命?”馬如琝依舊不急不忙的一攤手說道,又問應皇子,“皇子你可曾有說過什么,被馬某當作了耳旁風?”
他這樣一說,應皇子還能說什么。他知道馬如琝是為了他好,是以,感激的沖馬如琝笑笑。還是說道:“馬大人一片好意,應禎心里明白。只是此案案發(fā)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三個月光景。父皇幾次過問。若是再拖下去,怕是馬大人吳大人俱難交差。依應禎淺見,此事還當速速判決,給圣上一個交代,也足以證明我刑部辦案雷厲風行。”
馬如琝心說,你說的輕巧。怎么個速速判決法?該判高德死還是活?
可是,還沒等馬如琝開口,吳明瑜已經(jīng)滿臉堆笑,對應皇子說道:“皇子所言極是啊。圣上既是將此案交給我等,我等便應該雷厲風行,審出結果。上對得起圣上所托,下也可給百姓一個交代。如皇子所言,此案實是拖得太久了。不說圣上催問。便是下官,也因此在朝歌耽擱日久,丟下一縣百姓,心里好不焦急?!闭f罷,眼睛一轉,盯著應皇子問:“只是依皇子所見,該當如何處決此案才好?”
馬如琝眼見他在套皇子的話,便插言道:“吳大人既如此說,想必心中已有論斷,何不先說來聽聽?”
吳明瑜心中惱怒,面上卻不敢表露,只哈哈干笑著說道:“馬大人說笑了。有馬大人在此,下官豈敢班門弄斧?!?p> “誒!你我既是同審此案,理當各抒己見。況你我皆是同僚,何來班門弄斧一說?!瘪R如琝道。
吳明瑜見馬如琝不軟不硬的,卻是一句不肯相讓,便嘿嘿一聲笑道:“早就聽聞義王在朝中人緣極佳,各部皆不乏同義王交好之人。今見馬大人對皇子之愛惜,方知此言不虛啊?!?p> 應皇子就怕別人把義王跟他此時扯在一起。一聽吳明瑜說起義王,心里就一急,正要說話,卻聽見馬如琝縱聲大笑:“啊哈哈哈哈……,吳大人久居外任,還是對朝中之事不大熟知??!你只知義王在朝中人緣極佳,卻不知我馬某在刑部也有一混號“冷面閻羅”。自陳劉氏案發(fā)生以來,朝中有多少人來跟馬某說項,都被馬某拒之門外。更何況區(qū)區(qū)一義王。馬某跟他素未有交集,何來‘交好’之說?吳大人你言重了!”
吳明瑜也只是偶然聽過一些風言風語,說義王效仿孟嘗君,廣交群臣。只怕別有所圖。剛才一時情急,便信口說了出來,說罷自己也后悔不已。現(xiàn)被馬如琝奚落,只得忍氣不語。
應皇子見此,更覺此事不可再拖。便說道:“二位大人所言都甚有道理。只是應禎覺得,既是開堂公審,便應該依照程序,將一干人犯悉數(shù)提審。再根據(jù)各人口供予以定奪?,F(xiàn)高德與陳劉氏俱已提審,唯獨原告尹渠兒,未曾過堂。應禎淺見,是否先將尹渠兒提審過后,再作道理?”
吳明瑜以為應皇子一開口必是要結案的意思,想不到說了半天,還是要提審,話語之中沒有一絲傾向性。搞得他還跟馬如琝還撕破了臉皮,是以,沉著臉悶不做聲。
馬如琝卻是一笑。他還擔心應皇子年輕氣盛,一時說出什么過激之言。沒想到他如此沉穩(wěn)。說話滴水不漏。心里對應皇子的好感不覺又增加了幾分。加之,拖延了這幾日,朝中有當真關心此案的,有著急結果的,更多的是想一窺那尹渠兒的相貌。因此,催促之聲不絕于耳。馬如琝情知再拖不得了,可又不知審問之后該如何收場,故此委決不下。今一聽應皇子如此說,便順水推舟道:“既如此,便依皇子的,明日就提審尹渠兒?!?p> 管不了那么多了。事到如今,也只能是走一步說一步了。
第二日上午,一早升堂。堂下又是人山人海。及到尹渠兒上堂來時,人群中又是一陣山呼海嘯般的嘈雜之聲。有驚呼尹渠兒美貌的,有妒羨高德的艷福的,還有罵高德禍害良家婦女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馬如琝幾次叫肅靜,人群才安靜下來。
應皇子常同一幫世子出去喝花酒,也算是見慣了美女,加之,皇妃又是聞名朝野的美人兒。所以在女人方面也算是見多識廣??煽吹侥且?,還是覺得眼前一亮。因為干燥多風,陽光濃烈,此地不論男女大多皮膚發(fā)黑。能擁有一身白皙的膚色,是一個女人的至高夢想。可這尹渠兒雖是生在鄉(xiāng)間,那一身皮膚卻是賽霜勝雪,白的就跟那剛凝的油脂一般。一頭濃密的烏發(fā)松松在腦后挽成個髻。雪膚烏發(fā),眉目如畫。走起路來裊裊婷婷,軟枝落葉的,不勝嬌羞之態(tài)。任誰看了都會生出憐惜之意。便是馬如琝,也不由的在詢問時放低了聲音。尹渠兒倒是有問必答。在說起殺害公爹時,馬如琝問是誰的主使,她先說是高德所言,后來又說是婆婆的主意。馬如琝厲聲再問,她便嚇得哭哭啼啼,語不成聲。倒讓馬如琝松了一口氣。
提審過尹渠兒,又傳來高德和陳劉氏同堂對質。高德仍是堅稱沒有殺人,是那陳劉氏一人所為。陳劉氏一見高德如此無情,便也咬定了說是高德主使。兩人由對質發(fā)展成對罵,再由對罵發(fā)展為互揭老底,連兩個人那點床第之事都揭了出來,讓一眾看客著實看了一出好戲。正不可開交之時,堂下突然有人大叫應皇子。馬如琝不知來者何人,便讓上來。人群中分開一條路,應皇子這才看出來的是義王府的管家徐福。忙迎上去問是何事。
“義,義王他,吐血不止,昏過去了!”徐福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
“?。俊瘪R如琝和吳明瑜聽見了,也都站了起來,兩個人面面相覷。義王患病在刑部流傳已久,眾人談論之余,都不免替義王不值。所以,此時聽見義王這樣,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既是如此,皇子你還是快快回去吧?!瘪R如琝忙道。
“是啊,皇子。快些回去,看看義王是否要緊?!眳敲麒ひ舱f道。
“可這……”應皇子看著堂下的三人,有些猶豫。
“哎呀皇子!病人要緊!”馬如琝急道,說著要上來推皇子?;首又坏酶旄Hチ恕?p> 義王是在鋪子里昏倒的。他的鋪子在朝歌就相當于現(xiàn)在的大型超市,里面貨物齊全,高中低檔應有盡有。是以,朝中的官員也免不了常來光顧。一來了,免不了還都要見見義王,一則打招呼,二則也為了得些優(yōu)惠。吳明瑜所說的義王的好人緣,多數(shù)就是這么來的。義王家大業(yè)大,便是不是朝中官員,只要來的是熟識之人,他只要知道了,都會囑咐伙計算的便宜些。不是套路,是真正的便宜。這天也是,義王支應了幾撥這樣的客人。有些累了。剛回到后面賬房想要休息一會兒,聽說戶部的李大人來了,忙又出來。李大人要娶兒媳婦,已經(jīng)定了日子了,出來采辦婚房的一應物品。義王只得陪著他慢慢挑選。這時,跟西府老夫人一樣同為一品誥命的孫誥命來了。孫誥命的老頭原是一位武將,在一次御駕親征中,舍命救過圣上。當時圣上遭遇敵方的圍堵,幾乎彈盡糧絕。孫老爺子就把僅有的糧食給圣上吃,自己啃草根樹皮,把僅有的水給圣上喝,自己喝馬尿。朝中凡有朝臣家眷被封為誥命的,都是對圣上有過救命之恩。就像西府里老夫人,那也是義王在一次圍獵中飛身為圣上擋住了一只從斜刺里竄出來的猛虎,差點沒被老虎一口叼住腦袋。只是這孫府自從老頭子死后,家境一日不如一日。子孫非但不善營謀,還養(yǎng)成一身紈绔習氣,吃喝嫖賭樣樣俱全,沒錢就變賣家當。搞得孫誥命捂著剩下的這點家底兒,誰都不放心。恨不得柴米油鹽都親力親為。這不,為了買些做鞋子的布料針線,老太太硬是拄著拐杖親自來了。也是想仗著自己這張老臉,跟義王多討要些東西。
義王剛想向孫誥命問好,誰料一張口就噴出一大口鮮血,接著一口一口的狂吐不止。一鋪子的人都嚇呆了,只慌手忙腳的招呼義王。還是孫誥命上了年紀,經(jīng)見的事多,知道輕重,喝聲道:“還不快叫皇子回來!”
徐福這才忙跑到刑部來找皇子。
及到應皇子回來,義王已經(jīng)被抬回了義王府。應皇子看時,只見義王臉色白得像一張紙。原本瘦削冷硬的臉,此時更瘦的只剩下皮包骨頭,下巴頦跟刀棱一般,歪歪垂在一邊。整個人已經(jīng)是氣若游絲,奄奄一息。
皇子想不到才十幾日沒見,義王就成了這個樣子。畢竟是養(yǎng)育過自己一場的,猛一看的義王這副樣子,心里免不了又驚又痛,只叫了一聲義父,就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義王直昏迷了三天三夜,才悠悠醒轉過來。在這三天里,應皇子衣不解帶的伺候在身側。待到義王醒來之時,他也足足瘦了一圈。兩個人四目相對,都有一種劫后余生之感。
義王足足病了一年。
這一年里,義王在養(yǎng)病。應皇子也放下一切事情專心服侍義王。老夫人不放心義王又搬去了義王府。皇妃雖是一個人待著,可也沒閑著,忙著把一冬天囤積的布料,做成衣服。她根據(jù)布料的顏色特性,設計出樣子,再交給裁縫照著去做?;叔F(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裁縫。姓李,叫李得全兒。雖然經(jīng)過了千挑萬選才選出來這么一個,可皇妃還是很滿意。起碼他能聽得懂自己的話,聽得懂自己的意思,執(zhí)行力也相當?shù)牟徊?。能把皇妃的設計還原出百分之八九十,后期只要稍作修改,就是百分之百了。
隨著成品越來越多,皇妃又不滿意起衣柜來。說那樣把衣服壓在一起,壓出難看的褶子,還不利于拿找衣服。
“再說了,這一個季節(jié)才只有這么一個柜子放衣服,這哪里夠嗎!”皇妃指著那雕刻精美的春夏秋冬四個衣箱說道。
紫玉看著那四個大衣箱,幾乎占據(jù)了一堵墻的地方,就只放皇妃一個人的衣服,這還不夠?
“不行!我要做個衣帽間!得把這堵墻全部打掉,在這里留一扇門,后面接出一間屋子,做一個步入式的衣帽間!”皇妃指著后面的那一堵墻比劃著說道。
“什么……間?”紫玉覺得皇妃越來越離譜了。一個女人家家的,說起話來比手畫腳的,就像是個當家做主的男人一樣。還把墻打掉!這敲墻動土是隨便的事情?再說了,這把外屋叫做起坐間,里屋叫做臥室,也就罷了。這什么又叫……衣帽間哪?好在皇子和老夫人都不在府里,紫玉就拿這個敷衍著皇妃,“現(xiàn)在天寒地凍的,老夫人和皇子又都不在。等什么時候天氣暖和了,皇妃想做什么再做不遲。”
“可我的這些新衣服怎么辦?”皇妃指著剛送來的那些衣服說道,“放在箱子里都給我壓壞了。這可都是真絲,最怕壓的?!?p> “怎么能壓壞呢?!弊嫌襁^去說道,“穿的時候熨一熨不就成了?”
“我不!我就要衣帽間!”
“皇妃!你聽話好不好?!”
“皇妃想要什么?”
紫玉正急著哄勸皇妃,猛一聽到皇子的聲音,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一回頭才看見真的是皇子?;诺泌s忙下拜。
這幾日,皇子和老夫人都不在府里,丫頭們便都偷起懶來。不是躲在屋里做針線活,就是聚在一起說笑打鬧,門上竟無一人守著。以至于皇子進來都無人通傳。
“起來吧?!被首拥??!拔衣犞叔胍裁??”
經(jīng)過最近這一連串變故,皇子看著成熟了許多。雖然臉上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動聲色,眉目卻變得舒展,顯得幾分沉著之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