軟柿子讓陸凝霜在上首坐下。
陸凝霜還一直以為和他對飲的是個男人,現(xiàn)在轉過頭來,一眼便看出她是個女子,雖然唇上貼著胡子。剛才她側身而坐,右腿弓起,翹在板凳上,霸氣側漏,他怎么也想不到她會是一個女子。驚訝中,又看到她這一番裝束打扮不禁好笑。
“你笑什么?沒見過帥哥?。俊蹦侨颂饋聿逯?,顯然有些生氣。
她實際年紀很輕,可這一叉腰看起來卻像顧大嫂,也許比顧大嫂還粗獷豪放,非但沒令陸凝霜止笑,軟柿子也笑起來了,他向陸凝霜介紹道:“她叫陳豬西,是這個村的村長,也是這個村最帥的帥哥?!?p> “你好?!标懩馈KF(xiàn)在還不知道她的名字寫作“陳豬西”,只是聽的話,他以為她的名字大概是寫作“陳朱熹”,“陳朱”分別是父母的姓氏,現(xiàn)在有很多人這樣起名,“朱熹”的寄寓自然是她能學有所成。所以當他后來知道真相的時候,笑得那才叫不可開交,現(xiàn)在這都是小兒科。
“你笑得太無禮,罰你陪本姑……帥哥喝兩杯?!标愗i西坐下,又把腿曲在凳上,左手從旁邊一摞碗上拿起最上一個,右手提起酒壇就往碗內(nèi)瀑布般傾瀉,半只手掌都握在壇口內(nèi),姿勢之霸氣,動作神態(tài)表情之瀟灑,一副豪氣干云模樣,男人也少有如此之豪爽。
“我不會喝酒?!标懩恢北凰膭幼魉F(xiàn)在才想起說出拒絕的話。
“你不會喝酒?你一個大男人不會喝酒?騙誰呢?是不是不給面子?”陳豬西已經(jīng)端著斟滿的大碗湊到陸凝霜面前。
“不是不是……”陸凝霜連連擺手。
軟柿子勸慰道:“大侄子,你就喝一點嘛,我這個兄弟的脾氣是很倔的,最好別惹惱了她?!?p> 陸凝霜接過碗道:“我真的不會喝,既然姑娘盛情難卻,那我抿一口?!闭f完就皺著眉頭抿了一小口,像吃藥一樣。
陳豬西聽到他叫自己姑娘,吃驚之余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卻也笑了起來,把帽子揭下,叫道:“啊……不玩啦不玩啦,一個都騙不到?!泵弊咏蚁拢活^濃密長發(fā)就“嘩啦”傾瀉下來,披散在兩肩,烏黑油亮。
看著陳豬西揚長而去,陸凝霜問道:“她真是村長?”
“你覺得她不像?你覺得除了她,還有誰能把村子治理得更好呢?”
“有道理,這么可愛的姑娘,有時只要一笑,就能化解所有的矛盾,而且她還是一個像男人般可愛的姑娘,兼具男女之長,性格活潑又有魄力?!?p> “我以前從來沒有聽見過你談論女人。現(xiàn)在是長大了?!?p> 陸凝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露出他標志性的害羞神情。
“我真的想不到你成長得這么快,說實在以前我是不太看得起你的,”軟柿子接著道,“我們四個根據(jù)你的提議建立了丐幫,很快便發(fā)展壯大起來。大概由于我們的確有這方面的天賦,我們打探消息的能力也是真強,生意不錯,很快掌握了許多秘密,因為這個,黑白兩道都有人罩著,不怕麻煩。你之前叫我們打聽的那幾個人的下落也都有了,其實我這次過來這邊就是來找你,把消息告訴你,想不到先被你找到了,果然作為我們的總參謀你還是厲害些。我本來是打算到云占山去找你,想不到那里已經(jīng)被燒成了荒山焦土,才又找了這么久才得知你的下落。那幾個人的行蹤呢,我們也是一直在跟進,現(xiàn)在凌風在貿(mào)名城、凌才人在虛元宮、許琿和花含碧都在鳳仙城和朝廷作戰(zhàn)。”
“和朝廷作戰(zhàn)?怎么回事?”
“你還不知道嗎,現(xiàn)在天下大亂,武林的格局這幾個月已經(jīng)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很多幫派都造反起義,為此,聯(lián)手的聯(lián)手,吞并的吞并,其中聲勢最為浩大的就屬虛元宮了。他們占領了貿(mào)名城,并以此為國都,國號‘虛元’,也就是把虛元宮叫成虛元國了。當然造反的不止幫派,還有很多州府,朝廷分兵各處鎮(zhèn)壓。虛元宮連下七城,現(xiàn)在正在北上的路上,主帥許琿、主將刀三、副將花含碧,在鳳仙城和大將屈兵交鋒。”
“怎么現(xiàn)在都開始覬覦王位了,欲望都膨脹到這個地步了嗎?”
“就是,欲望真是無止盡,只要你給它空間,它就無止盡地膨脹。”軟柿子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沒有人關注噬心石和玄音玦的下落了嗎?”陸凝霜用手拈起一顆花生米投進嘴里。
“找肯定是會繼續(xù)找的,只要人的欲望還在一天,這種尋找就不會有終止,欲望才是真正的噬心石,真正的噬心石,永遠不會消失,永遠不能得到。只是乾坤教滅亡以后,噬心石和玄音玦的蹤跡就完全消失了,沒有絲毫線索,無從找起而已?!?p> “你很感慨?!标懩α?,嚼碎花生咽下去,然后竟主動端起酒,又抿了一口,“我以前也從來沒有聽見過你談論人生?!彼谋砬橐巡荒敲措y看,喝得很自然。
“怎么樣,這味道還可以吧?!?p> “說不上好喝,不過別有一番滋味,讓我現(xiàn)在想繼續(xù)喝下去?!?p> “想喝就喝,別憋著,跟著自己的心走,追隨自己的內(nèi)心?!?p> “你知道乾坤教逃生的人有哪些都在哪里嗎?”
“這我還不知道,可以找。”
“如果有方瑩的下落,麻煩盡快通知我?!?p> “等等,我記一下,名字是怎么寫的?”軟柿子從一邊案上拿過紙筆,準備開寫,就等陸凝霜描述。
陸凝霜沒有描述,接過紙筆,自己在上面把方瑩名字寫上。寫完并沒有停,又繼續(xù)寫下去:歐陽劍南、凌云、小五、陸玲玉、張禮哲、劉與還、無痕……寫了一長串,幾乎把一頁紙占滿。
“這么多!”軟柿子端起紙瀏覽,用開玩笑的口吻道:“早知道就不去拿筆了?!闭媸嵌嗌僬嫘脑捰猛嫘Φ姆绞秸f出。
“盡力找吧,是我拜托你們,找到了是你們的恩情,我只有感謝,找不到也沒關系。”陸凝霜充滿感激道,頓了頓又接著道:“如果說相貌,就是我們上次見面時和我在一起那兩個姑娘里個子稍高的那個,上次見到過的那三個,不管有他們中哪一個的消息,都一定要馬上通知我?!?p> “不成問題,這都是小事,小事一樁。來,我們繼續(xù)喝?!?p> 陳豬西剛好聽到這句話,跨進門來,她出去不久,又端著兩盤菜進來。她想陸凝霜不喝酒,菜總是要吃,這樣菜就有點少,專門去做的,打算和他們一起吃喝。
她已經(jīng)把頭發(fā)扎起來,假胡子撕掉,換了女裝,雖然女性的特點依然并不突出,不鮮明,臉龐的秀氣還是頗能令人心怡。
“即使她把頭發(fā)編成辮子,也掩蓋不了這份秀氣,難怪她要帶帽子,不過這么熱的天本就不適合帶帽子,她剛才為什么要勉強自己扮成男人呢?”陸凝霜心下自思,他也很好奇,他也不敢問。他也不好意思問。
“你不是不喝酒嗎?”陳豬西嗔道。
陸凝霜道:“我以前的確不喝,不是騙你,但是今天我想喝了,想喝的時候就應該喝?!?p> 陳豬西道:“沒錯,這我同意,想做一件事情就應該去做,憋著沒什么好處?!?p> “你是說,為所欲為?”軟柿子笑道,“你們是想玩成語接龍嗎?”
“為所欲為為所欲為為所欲為……”陳豬西連珠炮般飛速說道,“老梗了,還是老一套啊你?!?p> 軟柿子對陸凝霜道:“你接下去就留在這里等我的消息吧。”
陸凝霜道:“不,我把我的計劃告訴你,你大概知道我在哪里就行了,如果有消息,你們也不難通知到我,一起行動會更快一些,這樣我去找的地方你們也就不用去了?!?p> 軟柿子答應道:“好?!?p> 陳豬西插嘴道:“你們要去哪里,我也想去。”
軟柿子道:“我們?nèi)フ胰?,你去干嘛??p> 陳豬西道:“你們?nèi)フ胰耍耶斎皇侨湍銈冋胰?,順便學些東西,我早就說希望有更大的提升了,既然有這個機會,為什么要錯過?”
軟柿子道:“可是你還有這個村子要管理?!?p> 陳豬西道:“這你不用擔心,我有個得力的助手,早就培養(yǎng)得他獨當一面了,代管兩天絕對沒有問題。”
軟柿子道:“我不想帶你,你問他愿不愿意帶你吧!”
陸凝霜吞吞吐吐道:“我習慣一個人走……我已經(jīng)習慣一個人了,獨來獨往,而且……”
陳豬西道:“而且我是女兒身,同行不便,對不對?你沒看到我可以女扮男裝嗎?”
陸凝霜想到,她也許不扮還好,這一扮立馬被看穿,更加引人猜疑引人注目,但是這都不是主要原因,他怕她對自己有別的念頭,所以接著道:“而且我要去找的是我的愛人。”
陳豬西聽完臉色也沒有變,一點尷尬之情也沒有流露,“那又有什么關系,你去找誰……”說著好像忽然想通,“哦……你別想多了,我對男人不感興趣!”
陸凝霜這才釋然,笑道:“你對男人不感興趣,那我怕你對我的女人感興趣!”
陳豬西道:“我對女人也不感興趣!”
陸凝霜道:“我理解你的意思了,也就是說你對人不感興趣。”
陳豬西一巴掌拍在他背上,打得很響,其實不痛,“打死你!你再亂說打死你!”
陸凝霜挺著胸,伸手往后摸著背,做出一副很痛的樣子,“算了大哥,你還是別跟著我,你跟著我,我怕自己沒有多少日子可活了?!?p> 陳豬西眼睛一瞪,“跟定你了!”
酒盡杯干,斟滿,酒盡更深。
所以,陸凝霜第一次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