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洛克與卡洛斯的視線對上時,他們二人都有意的往同樣的方向嘗試了回避。當然,他們都曉得這樣做不過掩耳盜鈴罷了,他們很快選擇繼續(xù)面對眼前之人,卻都呆呆的盯著,誰也不肯先開口。
終于,卡洛斯以一次深呼吸和脖頸燃起藍色火焰的方式打破了這種奇怪的寂靜。
“算了,也別廢話了,開打吧。”
“我看起來像是來殺你的么。”
卡洛斯聽到后卻只是笑了笑,仍舊擺好了戰(zhàn)斗的架勢。
夏洛克則解釋道:“若真想打,剛才取走你包的時候為什么不給你來一技火烈鞭?尾隨的這一路為什么沒來兩下火焰沖擊?搞清楚,我想殺你是真的,但不是現在?!?p> 卡洛斯仍未理會這番辯解,有他說這些廢話的時間,藍火都已經燒到他的指尖了。他試探性的往前挪了一步,夏洛克卻仍未有任何要接戰(zhàn)的動作:呼吸依舊隨意,這附近也感覺不到有布置陷阱的感覺……
“這樣你愿意安靜聽我說話么?!毕穆蹇私K于開始調整呼吸的姿態(tài),他輕輕吐出一束火苗纏在自己腕上,幻了一副手銬。他將手平舉到眼睛前,又說道:“反正有那個小姑娘在哪兒暈著,你也不會把我晾這兒自己跑了?!?p> “趕緊說什么事,我忙的很?!?p> “切,都有閑情逸致帶著女人在鄉(xiāng)間小路散步了還忙得很,真要忙的話你就跑著趕路,難不成獵人的身體兩個小時還跑不出來四百公里的么?”
卡洛斯剛剛熄滅的藍火,忽的又燃燒了起來。
夏洛克見狀,也只是搖搖頭,小聲感嘆道:“要不是知道那身體里是個什么人,我還真有點享受和珞瑟妮說話的感覺……”
“別跟我說你尾行一路就為了和我說這些,再說一遍,你的…”
“行行行我說正事可以吧?!”
有些不耐煩的打斷卡洛斯的抱怨,夏洛克從他左邊袖管中摸出了一張精致的鍍金卡片,將之在食指,中指中夾著一飛,便送到了卡洛斯手上。
作為獵人,卡洛斯顯然知道,這個通緝犯居然給了自己一份協會認證有效的正式委托。
那張金卡上雕刻著的并非任何通用文字,而是一需要注入元能的密碼。盡管普通的委托多用紙張書寫簽字,但還是有許多上不得臺面,不太方便公開的“灰色委托”需要進行保密處理。所有報酬超過5安菲的高級專項委托也被要求必須以密碼卡的形式書寫,還必須由委托人前往協會備案,交由協會制作三份復印品,一份存根,甲乙方各拿一張。
卡洛斯倒是接過不少這種委托,他只是在奇怪,夏洛克這樣的通緝犯是怎么敢去到獵人協會開一份蓋了公章的委托卡的?
“反正這兒沒有別人,你也別費勁解碼了,我直接說吧?!?p> 夏洛克走上前將一份展開的地圖遞于卡洛斯,又說道:“這張術元都地圖上,所有我圈起來的地方,在10月20日之前全部清剿干凈?!?p> “難到是不難……”看著地圖上那錯綜復雜如迷宮般的街巷與用淺色筆描出的下水道時卡洛斯并沒有感到不適,獵人的敏銳讓他很快便發(fā)現并認下了每處目標。
只是……
“我有什么理由,接受你的委托呢?一個昨天晚上才呼著火氣要烤了我的人今天卻來給我送委托信函?”
“別問那么多?!?p> 夏洛克也不再繼續(xù)說什么,只是甩下了一個叮當作響的布包,便轉身消失的無影無蹤。
那布包上寫著雅倪爾特語的“預付款”一詞,將之打開后則有十枚嶄新到仿佛剛剛鑄造的安菲金幣。
“完工后再付九十枚是么……”
夏洛克什么時候如此大方了??而且,他不是發(fā)過誓再也不用用踏嵐步了么……
有哪里不對勁,卻說不上哪里不對勁。但只要有錢能賺,誰管那么多?
只不過現在,并不是考慮賺錢的時候。
就在他身后,黛安娜已經完全睡著了。
不顧初秋的風已經帶有寒意,不顧自己身邊還有個健全的成年男性,更顧不得在這種荒郊野嶺隨時可能遇到危險,這位公主就如此隨意的以她最舒服的姿勢,睡在了天地之間。
“她一個人到底是怎么做到離家出走這么遠的……”
花田,暖風,樹影,水聲……
這種溫柔的觸感……自己是在文沭軒哥哥的腿上睡著了么?
兩個妹妹還在追逐蝴蝶和麻雀,她們倆好像從來沒知道什么是累。從早上到晚上,再從晚上到早上,她們就一直這樣奔跑。
有什么聲音?有什么聲音在呼喚自己的名字?是殼伯做好了晚飯么?
嗯……鱈魚和洋蔥的味道,還有熱牛奶的香氣……今天的面包加了核桃和甜蒜么?雖然不是很喜歡堅果,但既然是殼伯做的……
“喲,你醒了?”
意識在瞬間由夢境飛回現實,這聲隨意的呼喚把她從十年前又拉到了當下。
黛安娜感覺眼前的景色有些陌生:她側躺在貂絨鋪成的毯子上,面前不遠就是明亮的篝火與正烤著的數串腌鱈魚。周圍空曠的原野這會沒法直接看到,木頭建成的籬墻與兩頂加絨帳篷把她包圍在了中間。
當然,還有正對著她盤腿坐著的,正在擺弄杏酪的卡洛斯。
“我只聽說月族人好吃魚和甜就隨便做了做,但應該不會太難吃。要試試么?”
黛安娜有些疑惑的望著那幾條正在變焦的鱈魚,想要克制,卻止不住的向火堆旁盛滿蜂蜜的瓷碗伸手。
“南半球的鱈魚便宜的難以置信,而且還這么好吃。不過聽說你們這些王公貴族從來不屑品嘗的?”
“沒有的事……”黛安娜迅速幻化出一只熱棉手套,取下那些烤魚中的一條,熟練的將之撕成兩節(jié),剔掉中間的一排大刺,用剛從袖管里取出的專用毛刷細細涂上了洋蔥蜂蜜醬。
她從袖管抽出了一枚叉子,小心的在嫩如布丁的魚肉上戳了幾下,竄出的香氣直撲到黛安娜的記憶之中。在極盡之洋以南的世界,這種兼?zhèn)涞鞍踪|與碳水化合物的奇妙生物猶如月神的賜福,自她還是孩童時,自她母親出生時,甚至久遠到仿佛理所當然的時間中,這種被稱作水中面包的“月牙鱈魚”都是她們三月子民最主要的食物。
“對了……月相!”
黛安娜猛地一驚,將叉子隨手一丟便站起身來,滿臉期待的遙望天空東北方。
只可惜,現在的時間,月亮才剛剛被云所覆蓋,除開一些淡綠色的微光從云層中滲出,根本看不出究竟是那位神使執(zhí)掌今夜。
“綏葉歷千年整,圣輝歷1862,九月四日夜,憐月落而黛月升,東北天有九星拱月,能見度三級。”
話畢,卡洛斯從筆記本上將那頁雪白的筆記撕下,交于了略顯沮喪的黛安娜。
“黛月……也就是說……”
卡洛斯遺憾的笑道:“剛剛那串魚你還是丟掉吧,本命月夜禁食糖蜜香料主糧喲?!?p> “等下,你之前提到過你的生日是五月二十二日對吧……”緊盯著正在咀嚼蜜肉的卡洛斯,黛安娜憤怒的小拳頭已經攢的發(fā)出了聲響。她緊接著說道:“我可是記得很清楚,我出生的時候黛月懸天整整一周不動,你不也是黛月生人嗎?”
“我又不信伊瑟沐恩。”卡洛斯熟練的從上衣口袋取出了一塊紙包的白色晶體拋給了黛安娜,而后就繼續(xù)去吞噬手邊的那條鱈魚了。
伊瑟沐恩四字出現時,黛安娜不可避免的全身一顫。而將這四個字與“不信”連接起來時,黛安娜自然而然的升起了一絲憤怒。不過好在現在的世界已經不在流行圣戰(zhàn),黛安娜自然也不會有太多別的反應。她無奈的打開那兩顆代糖,用研缽細細搗成粉,重新取來了一條鱈魚。
“甜的難受,還是算了……”
只一口,她就將其與先前涂了蜂蜜的烤魚一并丟開,從袖管里拎出了一條看上去年代久遠的風干肉,繼續(xù)著她并不快樂的晚餐時間。
在如今這個和平而無趣的時代,宗教對她來說還有什么作用呢?
每晚太陽落下后都要記錄月相,可三月何夜升何夜落何夜同在何夜全無又是沒有半點規(guī)律,搞得連晚飯都得月亮全出來后才能準備。平時有事沒事就要被拉去教堂和經院唱歌學習禮拜,每年還有兩個星期不允許吃飯。這種事情堅持一輩子真的會有意義么?
比起北人所信的太陽神伊凱羅薩,南半球月族所信的伊瑟沐恩與三月使徒已經好很多了。每每想到那些伊凱羅薩的虔信徒每天要做三次禮拜,每星期還要斷食一天做全日祈禱她都會不寒而栗。每節(jié)歷史課上,黛安娜都會詫異自己的先祖竟然會為了這些繁文縟節(jié)和禮儀舉止的問題就和相安無事數千年的鄰居大打出手,甚至不死不休?她們難道沒有別的事情可做了么?
但當身邊每個人都這么做的時候,是不是像卡洛斯這樣不信神的人才會是異類呢?既沒有見他做晨日禮拜,也沒見他在本命夜忌口,他也不像是北龍那群道德標兵一樣崇尚律法……
“卡卡,你當真不信神的?”
“嗯,不信,還有……卡卡是在叫我嗎?”
明明才剛睡醒,黛安娜卻好像又感到了疲憊?;璩林?,她不太情愿的回答道:“Kiloshai這個名字不覺得太拗口了么?就叫你Kaca算了…”
“怎么聽著像在叫你家養(yǎng)的貓?”
“我可沒有貓…不過如果你愿意的話……”
當卡洛斯再度把視線由烤魚和火堆移開時,他才注意到,對面的黛安娜竟在咀嚼干肉時再次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