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正是百年難得一見的荒年,如果用老話來說:七月立秋,萬物不收。
作為古剎的八禪寺,也是如此,沒有香火,寺內廟僧人常常饑腸轆轆,而作為寺廟的主持勿念,又怎會忍心,看寺廟內的僧人受苦,隨即領著他,新入門的小泥僧,出外尋求生路。
不過說來也奇怪,明明有離八禪寺最近的村莊,勿念主持就好像視而不見一般,選擇更遠的村莊,因為今年是荒年的緣故。
一鄉(xiāng),十二莊,十一莊的地主,都是愛慕能助,眼看只剩下最初未進的村莊,勿念主持竟然猶豫了。
眼看天色將近,要不踏入這最初村莊,只能選擇返回古剎。
然而勿念主持竟然做出一個驚人的舉動,脫掉主持袈裟,只剩一介布衣,禪杖做身,僧帽做冠。
領著小泥僧,三步一扣首,五步一跪拜,直到一座府邸,才止住了動作,看著那座名為葉的府邸,眼神卻比往常多了幾分動容。
不過說來也是奇怪,勿念主持對待這葉府,并不像其它富商家一樣,上前扣門拜府,而是選擇站在原地,沒有任何舉動。
小泥僧疑惑不解時,葉府大門便緩緩被打開,從中走出的人,并不是府中的奴仆。
而是一位身穿綾羅綢緞富商,不同于之前見過的幾位富商,這位富商的笑容,卻是說不明,道不清。
在兩人對視幾秒后,那位葉府的富商,卻先開了口:“你回來了?”
葉府富商的問題,主持勿念并沒有開口回答,搖了搖頭,雙手合掌,笑了不語。
就在葉府富商看出,勿念主持的回答后,嘆息了一聲,就要往葉府走去,只是就在轉身的時候,聲音也隨之而出:“進來吧,先睡一晚,有事,明日再說?!?p> “師傅?”葉府富商的話,讓小泥僧望向自己的師傅,眼前中也透露出詢問的意思。
“走吧,跟緊點。”對于小泥僧的樣子,主持勿念輕微點了點頭,就直跟葉府富商身后走去。
隨著二人踏入葉府,入目的高松青山,青踏石鋪滿的道路,對于未見過世面的小泥僧,仿佛書中仙境一般,可是對于勿念,這些仿佛過眼云煙,視而不見。
在走過陸亭后,那位姓葉的富商,對著一位看起來八十左右的老叟:“王管事,你去安排兩位……僧人住下吧?!?p> “好的,老爺,兩……您回來了,真是太好了,如果前老爺還在的話,應該會很欣慰?!?p> 就當王管事走到,勿念和小泥僧身前,話音剛出,看見勿念的樣子后,整個人先是一愣,隨后眼角中的淚水,也就控制不住留了下來。
“不!我現(xiàn)在名勿念,法號:勿念”勿念雙手一合,雙眼為瞇,輕搖著頭,語氣平穩(wěn),回應王管事的話。
“勿念?勿念,哎……勿念大師,您跟我來吧?!彪S著勿念聲音的落下,王管事整個人僵在原地,在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失態(tài),常規(guī)的微笑就出現(xiàn)臉上,只不過其中的悲傷,卻隱藏在眼角深處。
跟著王管事的腳步,路過一座小夜亭,就走到一座不下于八禪寺主殿的廂房,王管事從懷中取出一把鑰匙,打開那座不下于八禪寺主殿的廂房后,就沖著勿念鞠了一躬:“那我就先退下了?!?p> 勿念也沒有多說什么,輕輕點了一下頭,示意一聲,就抓起小泥僧的手,推門而進,不同于外表的華麗,這廂房內,卻是很簡潔,除了桌上的茶具,此外只剩下一張床。
“徒兒,去門外,我們剛剛路過的湖中,給為師打半桶水。”
“是,師傅?!睂τ谖鹉顜煾档脑挘∧嗌m然感到疑惑,到也沒說什么,回了一聲后,輕輕低了一下頭,就走出去了。
“一點沒變,不過都是過眼云煙!”環(huán)看了一周廂房內的樣子,幾乎沒有一點變化,但勿念也只是低念幾聲。
出去直奔葉府中湖的小泥僧,此時已然到了湖邊,而眼神一掃,就見地上有個空木桶,灌上半桶湖水,就想原路返回,但卻被一動聽的琴聲擋住了去路。
師傅勿念往日的樣子,就浮現(xiàn)在眼前,只能咬了咬,記住那琴音的大致方位,好在給師傅勿念送完水后,偷偷出來來尋找那動聽的琴音。
提著半身高的木桶,小泥僧堅堅難難的走回了廂房,在把半身高的木桶放下時,也沖著勿念說:“師傅,這是您要的湖水?!?p> 勿念一邊灑水,一邊在口中念叨:“一撒,敬佛明,二撒,念故人,三撒,過往散?!?p> 把木桶里的水彈光,勿念就把手中木桶放在小泥僧身前后:“好了,放回原處吧?!?p> “是,師傅?!毙∧嗌艘宦暫?,提起半身高的木桶,就要出走,但是勿念的聲音,讓小泥僧一頓:“心亂了,就去找,錯過了,就錯過了,不可強求?!?p> “謝,師傅教導。”小泥僧回了一聲后,就提著木桶小跑了出去,勿念用余光看了一眼小泥僧離去的身影,搖了搖頭:“福禍相依,憑人而望?!?p> 從廂房出來的小泥僧,把木桶放回湖邊后,就按照記憶里的大致方向,穿過了三四條小路,走到雨亭前停下了,因為有著韻味的古琴,吸引住了小泥僧。
“你是誰?”就當小泥僧看著,那玉亭中的古琴忘神時,突然從身后傳來的聲音,讓小泥僧一驚,隨后的轉身,讓小泥僧終身難忘。
一位看起來十歲左右的女童,身穿著白紗長裙,手捧著果盤,此時正在廣玉蘭樹下,仿佛就是純潔的荷花玉蘭。
咔擦!咕嚕!咕嚕!
掉落的果盤,其中除了一個蘋果,滾到小泥僧腳下,此外無一例外,全部摔的粉身碎骨。
被滾落到腳底的蘋果驚醒,小泥僧下意識撿起,走到那女童身邊:“施主,你的蘋果?!?p> 女童先是驚了一下,一把搶過,躲在廣玉蘭樹后,時不時露出頭來,偷看小泥僧,手中的蘋果,也隨之進入女童視線中:“你是誰?我怎么沒有見過你?”
“施主,你好,小僧,乃是出來,討口糧食,并不是葉府之人?!睂τ谂膯栐?,小泥僧微微鞠了一躬,語氣嚴謹的回應。
比起小泥僧回答,女童倒是注意到了施主和小僧這兩個字眼:“施主?小僧?你就是書中說的和尚吧?”
“不,小僧是小僧,和尚是和尚,兩者不同。”女童的話,讓小泥僧一愣,作為被古剎熏陶這么多年,小泥僧還是一本正經的回答。
可以是因為話,也可能是被聊開,女童也不在害怕,從廣玉蘭樹后慢慢走出,在小泥僧周圍轉了兩圈:“是嗎?那你說說,你這個小僧,和書中的和尚,有什么分別?”
“咳!施主的問題,小僧解答不了?!迸膯栴},一下就把小泥僧問住了,不過秉著出家人不打誑語的態(tài)度,小泥僧立刻就回了實話。
只不過沒有想到,小泥僧的話,非但沒有讓女童生氣,反而把她逗笑了:“哈!哈!哈!不行,你太有意思了,不行了?!?p> “小僧?做了什么嗎?施主,你為什么在笑?”對于從小生活在古剎的小泥僧,除了跟隨師傅勿念上早禪,此外其它時間,都會房內閉禪,如果不是早禪中,需要念經書,小泥僧可能連簡單的話,都不會說。
長年處于府邸中的女童,遇見小泥僧這種,第一次見面,不怕自己,還能聊的這么開,不自覺之間,就放下了防線:“你呀,還真好玩,對了,你身后是我的庭院,你要不要進去,正好聽聽我彈琴?”
本來就是來聽琴音的小泥僧,立刻就微微低下頭:“多謝施主!”
走到庭院門口的女童一愣,隨后就是一本“嚴肅”的回應:“別叫我施主,我有名字,葉千凝,你可以叫我千凝?!?p> 小泥僧一愣,感覺自己做錯了什么,立刻微微低下了頭:“千凝施主,多謝?!?p> 這次葉千凝沒再管,小泥僧話中的毛病,直接走進自己的庭院雨亭中,坐在大理石雕刻的石椅上,雙手平放在琴弦上,輕輕的滑動,閉眼的試音的葉千凝,便睜開了雙眼。
下一秒,隨著雙手的撥動,琴聲響起之時,入耳的是妙鈴之音,直沖著小泥僧的心靈當中,也在此刻,小泥僧發(fā)現(xiàn),自己周圍的世界,充滿了顏色。
在小泥僧陷入葉千凝的琴音之中時,勿念所住的廂房前,卻迎來著不速之客。
隨著那不速之客腳步聲的消失,在廂房中閉眼緊鎖眉頭的勿念,卻開了口:“施主,其實你,不應來?!?p> 廂房外的不速之客,身體一頓,聲音就直透過紙窗,傳入屋中:“你都能打破誓言回來,我為什么不能來?還是說!你是愧對我?還是愧對你的父母?”
廂房內的勿念,直接就是啞口無聲,閉上剛剛睜開的雙眼,雙手開始不停的顫動。
面對勿念的閉口不言,廂房外的不速之客,好像沒有放過的意思,張口就對著房門繼續(xù)吐出:“你都沒有想明白,自己該不該回來,還要回來,以前果斷干練的葉家二少爺,現(xiàn)在已經是這樣了嗎?”
面對廂房外那不速之客的不斷緊逼,勿念輕松走到廂房門后,微微低下頭:“萬施主,曾經的葉以柳已故,小僧勿念也是懷念,但是人死不能復生,請節(jié)哀?!?p> “勿念!好一個勿念!我萬薇倒是想看看!你是這樣的勿念!嗯!勿念小僧!你把門給我打開!”屋外的萬薇先是一愣,隨后眼角就流出淡淡淚水,雙手作勢就要推門。
廂房內的勿念,仿佛早就知道萬薇的動作,一只手放在開扇門上,任萬薇如何使力,那廂房的門,卻沒有半分動彈。
就在勿念感受到,廂房外的力道消失后,才用淡淡的語氣:“萬施主,有些事,莫強求,就算真的見了,也不會改變什么,只會多填,痛苦的回憶?!?p> 萬薇又嘗試了幾下,眼看對這廂房門無可奈何后:“我不管你現(xiàn)在是葉以柳,還是小僧勿念,明日也會再見,我倒是看,你如何躲?!?p> 廂房的腳步聲,再次響起,隨著聲音的漸行漸遠,勿念放下了,堵住門的手,緩緩打開了門,一條藍色絲帕,不知何時放在了門口。
撿起藍色絲帕,往日的回憶襲入腦內,眼神也透露出淡淡憶往:“萬薇,萬微,我是該走,還是該留?”
話有落,音有終,隨著琴音的消失,葉千凝的聲音就直接傳入小泥僧耳中:“怎么樣?我彈的好不好?”
小泥僧先是回了一個“嗯”,就陷入了深思,又過了大概幾秒,就開始吐出:“好聽是好聽,但是總感覺是缺了點什么?!?p> 葉千凝聽此,整個人開始變的有點患得患失,語氣也開始有幾分埋怨之色:“你是不是想說,少了幾分人生閱歷的話,如果真的是要說這樣的話,就不用說了,我都快聽吐了?!?p> 葉府也算是當地的“名門”,對于這個葉家的獨苗,可沒有一點的含糊,全都是請的先生,或者是周圍最有名氣的“大師”。
可能是因為葉千凝,對于琴技有著得天獨厚的天賦,早就超過教她的二流“大師”,不過為了貪圖葉家豐厚的教導費,一直都已缺少經歷的話,搪塞過去。
“我感到,這曲中有種孤獨的感覺,對,就是孤獨!”小泥僧此話一出,葉千凝突然感到心被擊中,從能彈出此曲后,葉千凝早就給府中的人,彈了不下百遍。
得到的回答,要不是說好,要不就是跟,那個二流“大師”一樣,其實葉千凝早就知道,他們要不是為了討好自己,就是要討好自己的父親,葉府的掌舵人葉以丹。
面對小泥僧能看出,自己此曲的真意,葉千凝連連指著小泥僧,說了好幾聲“你”,來表現(xiàn)出自己的驚訝。
面對葉千凝那“夸張”的樣子,小泥僧連忙帶著不解的疑惑,詢問了過去:“小僧,做錯什么了嗎?千凝施主,您這是要干什么?”
眼神中透漏出陣陣異彩,葉千凝直接跑到小泥僧身前,雙手抓住小泥僧的兩個肩膀,語氣激動的問:“你想不想學琴!”
對于從小到現(xiàn)在,一直都是跟著師傅勿念學的小泥僧,可重來沒有決定過,自己要學什么,頓時,慌了神,下意識想要避重就輕:“啊,施主,你在說什么?!?p> 從未出府的大小姐,葉千凝雖然對于人,看的比較透徹,但也挨不住年紀小,而看不懂人情世故,只是當小泥僧沒有聽清,立即就重復了一遍:“你想不想學琴!”
面對葉千凝的二次逼問,小泥僧下意識退后幾步,隨之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失態(tài)了,連忙做手佛禮:“這事,我還需要,稟告我?guī)?,在議?!?p> 小泥僧的話,把剛剛弄好的氣氛,弄的淡然全無,葉千凝看著小泥僧的眼中,也從之前的興奮變成了不可思議。
小泥僧見此情況,正不知該說什么時,葉千凝突然開了口,只不過語氣卻異常冷淡,跟之前簡直判若兩人:“你走吧,以后也別來了,我這不歡迎你。”
“千凝施主?……”不明所以的小泥僧,剛開口,話也才說了一個開頭,而回應小泥僧的,卻是冰冷的關門聲。
見此,小泥僧也在說什么,而是看了一眼,那關上的庭院門,按原路,往廂房走去。
就在小泥僧剛走出不久,葉千凝小心翼翼的推開了門,看著小泥僧離去的身影,自己小聲的喃喃自語:“多大的人了?還需要聽老古董的話,還以為你跟我一樣的人,真是讓人生氣?!?p> 此時從葉千凝庭院回返的小泥僧,剛走回到門前,就要推門而進,可是推開縫隙大小的門縫時,勿念的聲音,卻先傳了出來:“回來了?”
停住推門的動作,小泥僧反手把門關好后,單手合禮,沖著門微微低下頭回應:“回來了,師傅。”
對著門小泥僧,合禮后大概五秒,勿念的聲音才從屋內傳出:“進來吧,桌上有些素茶點,慢點吃?!?p> 把門打開,進入,關閉,小泥僧沖著里屋微微低下頭,慢慢走到桌前,看了一眼,桌上的素茶點,張手就拿起就吃,在簡單吃完三塊素茶點后。
小泥僧就起身,走到里屋的床前,看著雙腿盤坐的勿念,不說,也不言語,只是靜靜的看著地。
又過了一分鐘,勿念本來閉上的雙眼,也微微張開,看了眼站在旁邊低頭看地的小泥僧,就又閉上了:“說吧,想問什么?就問吧。”
小泥僧也沒有遲疑,眼神從地上移到勿念身上:“師傅,我想學琴。”
聽此勿念雙眼睜開,從床上起身,看著眼前不敢跟自己直視的小泥僧,搖搖頭,直奔廂房外走去。
小泥僧以為師傅勿念不同意時,勿念卻在門口處停住了:“尚可!早點休息,今天你睡床,為師,先走出一趟,不用管為師,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跟葉施主化緣?!?p> 隨著勿念的落下,緊跟其后的是開關門兩音,在一望,廂房內,只剩下小泥僧一人,看著雙手,臉上的笑,不知是真笑,還有迷茫的笑。
而小泥僧此時的表現(xiàn),都被窗外停留的勿念,看在眼里,不過此時的勿念,眼中卻是流露出憐惜之色。
輕聲嘆息后,勿念就直接走出了廂房,還沒有走到湖邊,一個蒼老的聲音,止住了勿念前進的步伐:“勿念大師,您是來找這個嗎?”
尋著聲音望去,那個蒼老聲音的主人,赫然是領著勿念和小泥僧的王管事,只不過此時的他,手上提著一壇酒。
勿念沒有言語什么,直接走到王管事身旁,一把搶過那壇酒,轉身就走回了湖邊,對于勿念的舉動,王管事沒有感到什么意外,仿佛早已習慣一般。
王管事看見勿念,打開那壇酒封口時,勿念竟然把酒直接倒入湖中,看的王管事那是一驚,不過沒等王管事反應過來,一壇酒就已經被勿念一把倒光。
砰!
隨著應聲,酒壇掉落地上,摔碎的聲音,把王管事拉了回來,回了神的王管事,立馬跑到勿念身旁,小心翼翼的撿起酒壇碎片,眼角也在此刻流下了淚水。
四散開來的酒壇碎片,也在王管事慌亂之間的撿起,拉開一個個的小傷口,鮮血的滴出,也沒能阻止王管事的動作,倒是勿念的聲音,讓王管事僵住了兩秒:“王管事,不用撿了,這酒壇已經破了,就算撿起攢回,也不是原來的酒壇,就像人一樣。”
撿起酒壇碎片速度的加快,勿念只是搖了搖頭,此外沒有再說出半字。
雙手捧著那滿地的酒壇碎片,王管事看了一眼勿念,咬了咬,長吐一口氣:“葉…勿念大師,你安好,便是?!?p> “嗯?!彪S著勿念小聲的回應,王管事手捧著酒壇碎片,就直奔小路往倒坐房跑去,眼看王管事身影的消失。
勿念慢慢移開了自己的左腳,被勿念踩在腳底,赫然是一塊酒壇的碎片,不過跟被王管事抱走的那些碎片不同,這塊酒壇碎片,赫然有著一個大大葉字,勿念望著手中,刻有葉字的酒壇碎片。
“王管事,你這又是何苦?!蔽鹉罘词忠粊G,寫有葉字的酒壇碎片,轉眼之間,就被勿念丟入湖中。
就在勿念還為王管事暗自神傷時,王管事離去的小路上,不知何時站著一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之前接勿念入府的葉家富商,只不過他此時的表情,卻陰沉的可怕:“勿念大師,王管事為何受苦?你又不是不知道?還不是被你逼的?我的好弟弟。”
對于這氣勢洶洶的葉以丹,勿念頭微微低下,手成合禮:“葉施主,我本身俗家人,不問世事,只問俗家事?!?p> 葉以丹先是一愣,本來氣勢洶洶的氣勢,也在那一剎,那泄了氣,不過好在葉以丹也是為商多年。
只在轉眼之間,就反應過來,語氣中夾雜著微怒之色:“好一個俗家人,不問世事,那壇酒,你不會忘記吧!葉家的少年酒?!?p> “只有子嗣出生,才可釀制一壇,唯有葉家子嗣準備開枝散葉,才可拿出,沒有想到,這壇早在十年前摔碎的酒,竟然是毀在你手里,可笑,可笑!可笑??!”
看著眼前愈發(fā)有點癲狂葉以丹,勿念臉上也沒有什么波動,反而起身準備往府邸外走去,不過沒等走出多遠,就被葉以丹的一席話,給說住了:“怎么!我的好弟弟!八禪寺的勿念主持!你確定要逃避嗎!如果真的要逃避!那救命的糧,你也就別想化了!帶著你的徒弟,回到寺中!豈求上天吧!”
隨著勿念默不作聲的走回到自己身前,葉以丹不經有點錯愕。
時間這種東西,真的能改變一個人,曾經面對大半家產,視而不見的葉以柳,現(xiàn)在竟然只為,區(qū)區(qū)一寺糧錢,甘愿聽人驅使:
“勿念!你現(xiàn)在以俗家人自知,還不是逃不過,柴米油鹽醬醋茶!可笑!可笑!可笑??!勿念大師!”
“嗯,葉施主,對于您而言,柴米油鹽醬醋茶唾手可得,但還是對琴棋書畫詩酒花無可奈何。”勿念此話一落,頓時,葉以丹從怒到錯愕,之后便是釋然到平靜。
略帶苦澀的臉,看著眼前的勿念連帶著擰巴的語氣:“果然,父親的判讀沒錯啊!葉以柳!你??!如果不怕大半家產給你,你怕是真的,活不下去!”
不過面對這次,勿念卻是第一次沒有反駁,雙眼中沒有一絲神色,只有那如同死水一般的平靜。
對于勿念的樣子,葉以丹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哈哈一笑:“沉默不語的樣子,看來多說什么,也沒有意思,糧我出,但是明天你要上大廳,此外看看我的女兒葉!千凝!”
話音到此,風也漸停,勿念也在此刻,眼神中充滿了震驚,后退了兩步,仿佛千凝這兩字,是如同惡魔一般的存在。
葉以丹眼神中閃過一絲得意,隨后就加快了腳步跑了,等勿念反應過來時,手有點微微顫抖,雖然背到身后,可每走一步的顫動,還是說出他此時的內心。
風吹過廣玉蘭,散落下的荷花玉蘭,四散在這葉府園中,勿念隨手接下一朵,看著那完整無缺點荷花玉蘭,心中也不在說些什么,畢竟這廣玉蘭是他種的,這荷花玉蘭是他夜中所思。
黎明寧眠,光耀葉府,晨陽掃過廣玉蘭,荷花玉蘭在風中搖擺,仆人像往常一般,在庭院打掃,但是唯獨每個廣玉蘭無人修剪。
勿念連帶著小泥僧,在用完早膳后,就直奔著葉府客廳而去,而此時葉府客廳,已然有兩個人等候他們。
葉以丹拿著管家送來舊賬審批,萬薇此時拿著一把搖扇,不過她的眼神,全部停留在門口廣玉蘭樹旁。
隨著勿念和小泥僧的踏入,萬薇渾身一緊,看樣隨時就要從椅子上起來,不過這一動作,讓小泥僧一慌。
可能是萬薇注意到小泥僧,也可能是葉以丹無形的告解,讓萬薇輕輕搖擺著搖扇,臉上也浮現(xiàn)著,略微的笑意。
萬薇這個小舉動過后,葉府客廳內,仿佛回歸了往常一般,葉以丹還是審批著送來的舊帳,萬薇保持著貴婦的素養(yǎng),而勿念也在閉著眼,站在座椅旁。
客廳的氛圍,頓時,陷入了一種,異常的安靜。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女童的聲音,打亂了這“安靜”的客廳:“爹爹!額娘!”
一陣風吹過,身穿白色皺裙的葉千凝,略過小泥僧身旁,直接撲倒到萬薇懷里。
那一秒,一剎那,一眉目,直闖入小泥僧的心懷,臉和手,也開始微微有些升高。
在勿念查覺后,望向葉千凝的身影,緊跟著的雙目對視,勿念竟然愣住了。
因為這雙目,太熟悉,又太陌生了,眼角也在不知中,流下二行淚水。
果然葉千凝的到來,讓葉以丹放下手中的舊賬,從萬薇懷里抱起葉千凝:“我的乖女兒,這么快就跑過來了?是不是?又逃課了?”
“爹爹,你說什么呢?我可是學完,老師才放的我,不過他是?小和尚!”一把打掉葉以丹撫摸頭發(fā)的手,葉千凝的語氣中透露著委屈。
不過在看見勿念,先是一愣,隨后看見站在勿念身旁的小泥僧,立馬大叫了一聲“小和尚”,就掙脫出葉以丹懷來,直接跑到小泥僧身前。
面對葉千凝那帶有“逼迫”的到來,小泥僧下意識拽了拽勿念的手,小聲的詢問:“師傅?”
聽見小泥僧細小的聲音,葉千凝就沖著勿念的喊問道:“你就是小和尚的師傅?大和尚?”
隨著葉千凝的聲音,讓勿念回了神智,看著眼前氣勢洶洶的葉千凝,勿念不經笑著回應,并反問一聲:“是,小施主?你就是葉千凝嗎?”
對于勿念能叫出自己名字,葉千凝先是一驚,隨后想到昨天和小和尚的碰面,語氣也多了幾分埋怨之色:“我是,不過你怎么知道的?小和尚告訴你的?果然小古董,什么話都跟老古董說?!?p> 這次沒等勿念開口,坐在椅子上的葉以丹,卻先開了口:“好了!千凝,爹爹還有事,要跟勿念大師說,你就先下去吧?!?p> “是,爸爸?!比~千凝簡單回了一聲,帶著不高興的語調,就慢慢往客廳外走去,只不過是這個步伐有點慢。
見此,勿念不知為何看到些許自己的過去,不由的開了口:“我的徒兒,正好無事,就隨同葉大小姐去,也能多聽聽,這凡世沉音?!?p> 坐在椅子上的葉以丹,先是一愣,隨后語氣如同往常一般的回應:“嗯?可以,正好兩個小家伙,還有點共同話題。”
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葉千凝沒有一絲猶豫,直接跑到小泥僧身旁。
一把拉住小泥僧的手,沒給小泥僧反應的機會,連小泥僧最后話,都變成一聲“啊”。
就被葉千凝“無情”的拉走,不過葉千凝倒是留了一聲謝謝爹爹。
望著葉千凝和小泥僧的身影,消失在客廳外,萬薇也不在裝了,一身的女漢子氣息暴露無意,整個人就竄到勿念身前,拽住勿念的衣領,不過沒等萬薇說話,勿念卻先開了口:
“幼柏蘆中湖里夢,千凝百雪地外醒,她是叫千凝,和萬微有什么關系?和我有什么關系?”
剛拉小泥僧回到自己的庭院,葉千凝便一本正經的問道:“小古董,問完老古董沒?能不能跟我學彈琴?”
“啊,嗯,千凝施主,師傅同意我學琴?!眲倓偩忂^神的小泥僧,下意思就回了過去。
“那你!還不叫師傅!小和尚!”葉千凝眼珠一轉,語氣嚴厲的呵斥一聲。
“要叫師傅?那我不學了。”一聽要認師傅,小泥僧本來想學琴的想法,也就沒了。
“小和尚!如果你不認我做師傅,我怎么能教你學琴?你是不?不想學琴!??!”本來都想好,如何玩弄這小泥僧,但是小泥僧的話,頓時,讓葉千凝有了些許頹敗感,語氣也比之前兇了些。
面對葉千凝的步步緊逼,小泥僧輕輕搖了搖頭,語氣寬松有度的回應:“不,千凝施主,我想學,可是我一生,只認勿念為一師,別無二師?!?p> 葉千凝也沒說什么,而是繞著小泥僧走了兩圈,眼神中也透露著,看到什么新奇的寶貝一般。
小泥僧果然還是年齡小,面對葉千凝這樣的舉動,還是有點心里發(fā)毛:“千凝施主,我怎么了嗎?為什么要這樣看我?”
葉千凝雙手又捏住小泥僧的肩膀,把小泥僧也是嚇了一跳,不過沒等小泥僧開口詢問,葉千凝卻先開了口:“行,不用你認我當師傅,不過我只教你一首琴,我自己寫的!”
“那謝謝,千凝施主。”雖然沒有搞懂是怎樣的情況,不過小泥僧聽出,是可以學琴,并且不用認師傅,當即,手成合禮,對著葉千凝就是微微鞠了一躬。
葉千凝一把拽起小泥僧的手,直奔著自己的庭院雨亭跑去:“好了,走!跟我去雨亭,我來教你學琴?!?p> 剛跑到雨亭中,葉千凝才想起來,自己好像一直叫小泥僧為小和尚,根本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隨即就詢問一聲:“對了,小泥僧,你的名字叫什么?”
“千凝施主,小僧未到冠年,所以并無名號,千凝叫我小泥僧,或者小和尚,都可?!毙∧嗌畣问趾隙Y,同時退了一步。
手指放在嘴唇邊,葉千凝繞著小泥僧,嘴上念叨著:“沒有名字?要不我給你起一個,要是不喜歡,倒是在改,叫什么好呢?就叫幼柏好了,沒有姓,我這把琴,老師說吳國時期的,你就姓吳吧,吳幼柏,好名字!”
沒等小泥僧開口說些什么,葉千凝就在自問自答的情況,把小泥僧的名字,定為吳幼柏,不過就是小泥僧想否定時,看見葉千凝那楚楚可憐的雙眼,心頓時就心軟了,本來想說的話,就變成了兩個字:“好吧?!?p> 葉府的客廳,葉以丹坐在地上,雙眼緊盯著身前的勿念,萬薇此時正手拿著一卷軸,雙眼的視線,也是在勿念身上。
只不過此時的勿念,雙眼緊逼,雙腿盤坐在地上,嘴上也不停的念叨著什么,渾身也開始微微顫抖。
“勿念!我不管,你現(xiàn)在是叫勿念,還是叫葉以柳,血緣這種東西,可不是隨意能斬斷的!”葉以丹沖著地上的勿念大聲呵斥。
勿念微微睜開眼,對于葉以丹的樣子,眼神保持著死水一般的寧靜,轉而起身就往外走去:“我,苦也,燃也,不是也,看來這次,我是該走,不該來?!?p> “葉以柳!這畫,你難道忘了嗎?”眼看對勿念說話無用,萬薇打開手上的卷軸,里面赫然是一位身穿白色百鄒裙的女子,看樣跟萬薇有八分相似,畫像另一邊赫然是一首詩:幼柏蘆中湖里夢,千凝百雪地外醒。
回首的葉以柳,看著那畫,手不自覺的太高,仿佛能碰到那畫一般:“她的字,我的畫。”
望著葉以柳那出神的樣子,萬薇咬著牙,緊握卷軸的雙手,也在此刻,松了松:“其實,姐姐她說過,她不怪你,也希望你,不要怪她?!?p> “怪她?怪我?怪她?怪我?我有資格嗎?連她做的什么,到現(xiàn)在也沒想明白?!蔽鹉钔欠?,隨后看向自己的雙手,恍惚之間,勿念雙眼中的手,不知何時已然是血跡遍布。
七月的風,也在吹入大廳,萬薇的松手,那畫有萬微的卷軸,直接吹過勿念身邊,下意識想要抓住的勿念,就是只剩咫尺的距離時,停止了。
沒有勿念的阻止,風直接帶走了卷軸,葉以丹見此,就要起身去追,剛剛邁出步伐,就被萬薇一把攔住:“他勿念都不留,我們留下有什么用,讓它隨風走吧。”
“可是,它是你……”作為跟萬薇有著數十年感情的葉以丹,又怎么不知道那幅畫,是萬微唯一的遺物,也是萬薇視為生命的珍惜之物,本來想繼續(xù)說的葉以丹,看見萬薇那流下的兩行淚水,話也到頭,不在言語。
不知是緣,還是孽緣。
風帶著那副畫,直接吹到了雨亭古琴上,還是葉千凝的手,比較快,直接拿起,不過拿起后,葉千凝卻是滿臉的疑惑:“幼柏,你說,你最愛的東西,會丟嗎?”
“應該不會吧,畢竟是最喜歡的東西?!眳怯装爻了剂艘粫J真的回應了葉千凝。
實在想不明白的葉千凝,也沒再多想,卷好卷軸,雙手撫在古琴上:“我想也是,好吧,先不管它了,我教你這曲,名叫煙繞笑?!?p> 頓時,上次出現(xiàn)的彩色世界,也在此刻,再次綻放!不同于上次,這次勿念是看著指法。
與此同時的葉府客廳中,萬薇坐在椅子上,低頭一句話也沒有說,勿念還是像之前一樣,一臉的平靜,最終還是葉以丹來打破:“糧,明日,給你送上山,你領著!你的徒弟!走吧!”
“謝謝,葉施主,大善?!蔽鹉罨亓艘宦暫?,整個人就走出了大廳。
眼看著勿念的身影消失,葉以丹走到萬薇身前,沒等開口,萬薇就抱了上去,臉上的淚水也止不住的流。
對此,葉以丹不斷撫摸著萬薇的頭,也沒說什么,直致雙眼對視,所有想說的話,都化作眼神,彼此心領神會。
琴音而落,吳幼柏也從其驚醒,看著眼前的古琴,眼前也閃過片刻回憶,臉上也浮現(xiàn)淡淡濃笑。
“師傅!”就當吳幼柏要開口時,眼前無意之間的閃過,讓吳幼柏注意到站在門口的勿念,先意識喊出了聲。
此時還處于閉眼,等待夸獎的葉千凝,聽到了吳幼柏那一聲師傅后,頓時,眉開喜色:“之前讓你喊我?guī)煾担F(xiàn)在才喊,也不晚,那我就收你,來當我的開山大弟子好了!幼柏!”
走到吳幼柏身前的勿念,在聽見葉千凝最后的幼柏兩字時,整個人一驚,隨后不自覺念出:“幼柏?千凝。”
“啊,老古董!你要干什么?”葉千凝睜開了雙眼,勿念那五步之遙的距離,也是讓葉千凝嚇了一跳,身子也很正常往后退了幾步。
余光看見那卷好的卷軸,勿念又聽見那熟悉的四字,也不在多說什么,拉著吳幼柏就往外走去:“走吧,回寺。”
短短四字就讓葉千凝清楚,自己目前唯一的玩伴,以后就可能再也看不見,雙手死死拽住吳幼柏的另一只手,使出全身全部力氣,不過也沒能阻止幾步,就直接被勿念順勢帶出庭院。
直到拉到葉府門口,勿念才松開了手,雙眼也注視在葉千凝身上,只不過這一看,把葉千凝嚇了一跳,雙手捂住了胸前,大叫:“你要干什么?不要以為,你是吳幼柏的師傅,我就怕你!”
現(xiàn)在的葉千凝,可以說一點仙氣也沒有,足足像一個暴躁的小老虎。
“葉千凝,吳幼柏,好名字,葉千凝,如果你想吳幼柏,就給他寫信吧,幼柏有什么話,說完,就跟過來吧?!卑岩f的話撂下,勿念就直接走出葉府。
此時,只剩兩人,葉千凝卻不在開口,直到沉默一段時間,風吹過,按耐不住性子的葉千凝,單手成手刀,一把打在吳幼柏光頭上,疼的吳幼柏,下意識開口:“千凝施主,你為什么打我?”
“嗯?我為什么打你!你慢慢想!”本來做好哭的準備,葉千凝只靜等到這句話,又打了吳幼柏頭好幾下,帶著些許惱氣,直奔著葉府內走去。
“想不明白,不過千凝施主,有緣在見?!笨囱壑~千凝的遠去,吳幼柏沖著背影做了一個合禮,就轉身往葉府外走去。
“完事了?那就走吧?!痹陂T口等候多時的勿念,看了一眼,出來的吳幼柏,就直接往村外走去,吳幼柏也沒有多說什么,也跟在身后。
兩道孤落的身影,轉眼不過一刻,就走到村口,入目的是那,勿念留下的“自己”。
“幼柏!等等我!”就當師徒二人,正要走出這村時,葉千凝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剛剛轉身,就見葉千凝,整個人撲倒吳幼柏身上。
可能是跑的太快的緣故,撲倒在吳幼柏懷里,除了緊拽吳幼柏的衣領,還有就是不斷的呼吸聲。
下意識看向勿念的吳幼柏,眼中除了尋求幫助的意思,此外還有幾分不知所措。
“這是荷花玉蘭,你要留住?!痹趨怯装氐氖稚希牒苫ㄓ裉m花后,葉千凝再也不多說什么,直奔來時路,跑了回去。
“收下吧,你我也該回寺了。”果然在拿起荷花玉蘭后,吳幼柏還是把目光看向了勿念。
得到勿念的同意,吳幼柏小心翼翼把荷花玉蘭,放入衣袖中,最后一眼望向葉府,遠在葉府的葉千凝,也好像感應到什么,對著那山上,露出淡然一笑。
因g
不喜,勿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