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峽谷處，方圓數(shù)十畝內(nèi)，各色旌旗招展，一座氣度森嚴(yán)的大陣坐落于此。
陣內(nèi)氣韻流動，頗有一股肅殺之意。灃水城的這座度朔迷蹤陣，據(jù)說神魔大戰(zhàn)時期曾用于兩軍對壘，端是不凡。
棠敏立在大陣中央的一根大纛之下。身后放著一張?zhí)茨疽危麉s并不就座，臉頰繃緊，一雙大眼明亮亮盯著陣外。
灃水衛(wèi)十多人各自在陣旗處就位。從陣外向此處觀去，自是一片山廓、叢林，與周圍無異。
不多時，一處陣旗一翻，齊靜岫憑空在那處現(xiàn)身。
他在原地一禮，“棠指揮，陰鬼已然就緒，是否現(xiàn)下放開陣勢，引那風(fēng)生獸入內(nèi)？”
“放過獸潮大部，不要引起其注意，在風(fēng)生獸可以感應(yīng)的范圍內(nèi)再施放陰鬼！”
“得令！”
黑水橋頭，營寨之內(nèi)，高高的瞭望塔上，黑水老祖和小翠并肩而立。
黑水老祖目光炯炯地注視著前方，小翠則翹首遠(yuǎn)望，目光游移不定。她眼下已是靈徒大圓滿，馬上就可以覺醒的樣子。
“不好！獸潮朝這邊過來了！”黑水老祖面色一變，沉聲道。
小翠伸著修長的脖子，使勁向前方眺望。雖然身在瞭望塔上，她卻看不清那般遠(yuǎn)，只能看到那方天地一片黑壓壓場景，猶如大雷暴將臨。
“灃水衛(wèi)不是說會在那里設(shè)置第一道防線嗎？怎么這么快就破了？”聞聽黑水老祖此言，小翠驚道，她對棠敏所說還記憶猶新。
“哼！灃水衛(wèi)想來也是別有用心罷了，何曾會為我黑水營一心擋災(zāi)？”黑水老祖面色轉(zhuǎn)瞬沉靜下來，作為頭領(lǐng)，她深知此刻必須鎮(zhèn)定，身后還有很多人看著她。
“唉，若他在，自己何須如此硬扛？”黑水老祖暗嘆一聲，目光一軟隨即又堅定起來。
度朔迷蹤陣內(nèi)，棠敏此時穩(wěn)坐中央大纛之下。
大陣將此處峽谷完全覆蓋，他們一干人等的氣息也得以遮掩，絲毫沒有外露。
棠敏坐在陣中，能清楚地看到各色兇獸正從十萬大山中連綿不絕地奔涌而出，浩浩蕩蕩如潮水一般。一眼望去，竟至連綿百里之遙。
就連大陣頭頂?shù)膷{谷上方也有無數(shù)飛禽走獸紛沓而來，令整座大陣內(nèi)此刻渾如無月之夜。
它們有的四蹄揚(yáng)起，血盆大口開合，獠牙畢露。
有的成群結(jié)隊，看不清其中細(xì)小的個體，猶如黑壓壓一片烏云。
有的雙目發(fā)紅，兇光畢露，陽光下無數(shù)指爪閃耀著鐮刀般的光芒。
陣中距離獸潮極近，兇獸的面孔纖毫畢露。能清楚地聽到它們充滿野性的低沉嘶吼，無數(shù)羽翼鼓動的破空聲，猶如巨槌捶擊大鼓，轟隆隆作響。
即使有大陣鎮(zhèn)壓，這處峽谷的地面仍然傳來陣陣令人驚怖的顫動。
大陣早在半年前即已就位，一直在等著這一天的到來。棠敏也曾不止一次地想象過獸潮來臨的場景，然而現(xiàn)下他仍然為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不過，他細(xì)長的雙目精光點點，震撼之中又混雜著興奮，更有一種躍躍欲試的異彩。
將心神收束，棠敏聽到身后傳來陣陣有規(guī)律的輕響，就好像有人拿著小木棍在輕輕地敲打地面。
回頭一看，身后站著的一名旗衛(wèi)雙股顫栗，垂著的雙手不由自主地拍打著腿側(cè)，連帶著手中的小旗也跟著嘩嘩作響。
此人已是靈徒巔峰期，此刻雙目游移，目中滿是驚惶之色，竟似被眼前景象完全震懾住了。
棠敏微微一笑，“放輕松，大勇，你可是對這大陣無信心？”
“是……是……哦不，不是，不是……”
旗衛(wèi)武大勇初時還緊盯著眼前的獸潮，聞言便醒過味來，向著棠敏一躬身，語無倫次地說著連自己都感到稀里糊涂的話。
棠敏搖頭一笑，轉(zhuǎn)頭又去饒有興致地觀看眼前景象。
忽然一道流光穿過大陣，射入他的袖中。
棠敏低頭自袖中取出一面玉符，符上靈光閃爍，卻是黑水老祖?zhèn)饔嵾^來。
“棠道友，如何放任獸潮肆意前涌？若我黑水營不保，如何能夠保證迷魚津渡口安全？”
棠敏撤去靈力，玉符重歸平靜。他搖頭一笑，自語道，“迷離宗還真拿我等當(dāng)馬前卒了，這老婆子是要威脅我灃水城嗎？”
轉(zhuǎn)念想到一去不回的張塵，棠敏嘿嘿一笑，面上一冷，“叫你小子躲在黑水營不出來，不讓你吃點苦頭，還以為我棠敏就是這般好糊弄的！”
自語罷，略一思忖，靈力向玉符一輸，棠敏口中含笑道，“前輩勿憂！獸潮勢大，我處將竭盡全力攔截滅殺那為首之獸。一俟得手，我等即刻來援，料你處定能堅守待援！”
想了一下，又一輸靈力，緩緩道，“城主已命人在迷魚津固守，若是發(fā)現(xiàn)有漏網(wǎng)之魚，我想，他老人家定會很不高興的！”
玉符光芒一閃，隨即又一道流光射出陣外。
黑水營外，獸潮前鋒已經(jīng)抵近黑水河邊。高高的瞭望塔上，小翠站在黑水老祖身后，這回已經(jīng)能夠清清楚楚地看到獸潮大軍的威勢。
她檀口微張，胸口不由得起伏加劇，呼吸沉重了許多。
就見黑水老祖手中玉符先后兩次亮起，老祖附耳諦聽后，一把將玉符狠狠地摔落在地。
一身紫袍無風(fēng)自鼓，沉默片刻，小翠就聽老祖沉聲問道，“陳道友還沒有消息嗎？”
黑水潭底一片平靜。
“你方才走到了戊字位，已是頗為不俗了！”道人背起雙手，一臉傲然地道，“老道我的迷離障，可不是你一個小小靈士就能來去自如的。”
張塵跟在身后，心中一安，暗道果然如此！
他故意試探道，“前輩莫非與迷離宗……？”
他話還未說完，麻臉道人一轉(zhuǎn)身正色道，“迷離宗是迷離宗，我便是我，小子休要胡猜亂說！”
張塵面色一尬，生生將后半截話吞進(jìn)肚里。想來，這道人和迷離宗或有不曾解開的過節(jié)。
然而依黑水老祖之前所說，這道人應(yīng)該就是那位單師兄了?，F(xiàn)今黑水營中還有許多單姓族人，想必與他同宗。
只是，不知這單老道為何這般不愿自承身份，想來其中另有緣故吧。這倒是黑水老祖未曾與他言明的。
既然如此，他也不便戳破對方。只是，黑水營現(xiàn)下情勢緊急，也不知他是否知曉。
當(dāng)下便將情緒醞釀起，面現(xiàn)焦急之色道，“前輩，情勢緊急，黑水營早前就已傳訊過來，想是獸潮已然迫近！”
麻臉道人聞言，面現(xiàn)躊躇。站在戊字位上，老道伸手從袖中掏出一枚古樸銅錢，將之遞給張塵。
“此物你拿去，交給你們老祖，想來能夠抵擋一二?！甭槟樀廊穗y得地一臉肅然道。
張塵連忙接過，放入袖中。
“若是……”麻臉道人沉吟片刻，一臉肉痛地從袖中摸出那根吉光片羽，側(cè)過臉去扔到張塵懷里，“叫你們老祖將此羽煉化進(jìn)撲朔迷離陣，便可萬無一失了！”
張塵忙不迭地接過，點點頭，也放進(jìn)袖中。
麻臉道人一轉(zhuǎn)身，喝道，“撲朔步你也熟悉，現(xiàn)下按照我報出的方位，你且從此處快快出去吧！”
一炷香之后，張塵一腳跨出障外，身后麻臉道人的聲音已杳不可聞。
這一趟從迷離障出來，雖說是受了麻臉道人的指點，張塵自覺撲朔步又有了明顯的精進(jìn)。
正回味的時候，袖中傳訊符不斷傳來靈力波動，張塵腳步加快，很快便又將來到另一道迷離障前。
這道障對張塵來說輕而易舉，可是越接近障前，他的腳步就放得越慢，最后竟直接停了下來。
袖中有那麻臉道人給的兩件物事，想來自有妙用，說是“萬無一失”，可這也說明黑水營將面臨怎樣嚴(yán)峻的局面。
這一去，意味著又要打生打死。一個不慎，身死道消也說不定！
若是自己現(xiàn)下止步，等那麻臉道人走后再悄悄潛回那處秘境，待自己實力提升了再出去。
這樣，對自己不是更安穩(wěn)嗎？
那處秘境連那老道都沒有發(fā)現(xiàn)，應(yīng)是無人知曉。在那里，既可以埋頭苦修，還不用擔(dān)心龍廷和大荒劍派追殺。
這不正是他一直想要的嗎？
這三年在那秘境修煉，張塵對于中品靈眼的功用也感觸頗深。只要讓他繼續(xù)在那處安靜修煉，達(dá)到靈士巔峰期是完全沒問題的。
屆時，九張機(jī)劍訣或許又有進(jìn)化，靈樹也能進(jìn)一步成長，指不定還能給自己帶來新的驚喜。
若是機(jī)緣到了，升階為靈師也是未嘗不能的。那可就是此界修士中之佼佼者了，即使在灃水城中也不過寥寥十?dāng)?shù)人而已。
“萬一，我是說，萬一有一天，你再遇到這樣的事，希望你已經(jīng)有了足夠的能力?！?p> 九公山赤地千里的畫面重現(xiàn)，柴老道臨別前的話，一字一句地重又在他耳邊響起。
隨之而來的，是那次錐心刻骨的回憶。
沒錯，他可以輕松地跨越這一道迷離障。
但是，自己現(xiàn)下已經(jīng)有了足夠的能力了嗎？
一時間，張塵呆立在潭底迷離障前。水波縱橫，心緒難平。
虎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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