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畔的那處僻靜淺灘里,王若素望了望儼儼屋舍隔著的燈火通明,摸著那顆孤獨的水曲柳嘆道:“看來你也是個被世俗拋棄的孤獨之樹啊,”她搬來塊不大不小的石頭放在樹下:“就讓我這個被世俗拋棄的孤獨之人來陪陪你吧?!?p> 坐定后,她開始發(fā)呆地看著從上游順流而下的盞盞河燈。小小淺淺的河燈在水流里繾綣,隨風(fēng)搖曳,好像隨時都像會被打翻的樣子。王若素忽然覺得自己對益哥哥的感情就像這些河燈一般,無根無底,原來是如此幼稚可笑。那日,溫蘭姐姐談及心上人時眼中閃耀的光芒現(xiàn)在想起來那么刺眼那么諷刺,其實她不過是他眾多仰慕者中的一個吧。
河風(fēng)習(xí)習(xí),吹散了夏日的炎熱,吹散了王若素身上的酒氣,帶來陣陣頭疼。
唔……會仙酒樓賣的酒喝也會上頭么,奸商,奸商!她在心里暗自罵著,忍不住閉上眼睛。這一閉眼就睡著了。
她做了一個夢,夢見了八王爺家的那方魚塘,夢見三歲的自己失足掉了進去,夢見了上元節(jié)時扮成小內(nèi)侍的自己站在宣德樓上,看著益哥哥祈福,夢見擁擠的人群中益哥哥悄悄牽起了自己的手……
劉遇安踩著石頭,一步步來到王若素身邊時,看到的就是這么一幅景象:她歪著頭靠在柳樹上睡著了,明明臉上淌著淚水,嘴角卻是微笑的。在她的腳邊,歪躺著一個酒壺,還有一個酒壇。酒壺是空的,壇子里倒還有半壇子酒。
劉遇安輕輕晃了晃她,她嘟噥兩聲后竟然翻了個身——眼看著她就要和淺灘上的石頭來個親密接觸,他連忙上前接住了她。
他皺眉:她的酒量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差了?
或許是河風(fēng)吹得太久,她渾身冰涼。劉遇安半扶半抱,慢慢地在她身旁坐下來。剛坐定,她就動了動,頭干脆枕在了他的腿上。他嚇得屏住呼吸,好一會兒才敢喘氣。慢慢地把腿伸直,任由她枕著。良久,才平復(fù)心情。
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遠處夜市里嘈雜的聲音逐漸散去,背后河堤上三三兩兩的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偶爾傳來陣陣嬉笑聲、低語聲。過了好一會兒,敲更人的梆子聲響起,四更天了。
遲疑了一下,他用手背靠了靠她的手背,一片冰涼。如果再這么睡下去,肯定會感染風(fēng)寒。
他又推了推她,低聲喊了兩聲,她終于撐起身子微微睜開了眼睛,卻是對著那顆水曲柳笑了:“益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在這兒。”
益哥哥?見她又要倒下睡覺,他來不及多想,急忙把她扶正,順勢握著她的雙肩,帶著她站起來:“你能自己走路嗎?”
王若素閉著眼睛,又笑了:“不……能,你背我?!毖劬弥匕?,她伸手使勁揉了揉眼睛,卻怎么也睜不開。
劉遇安試圖拉著她的胳膊走,可是淺塘上全是石頭,坑坑洼洼,她東倒西歪地走了兩步,幾乎又要跪倒下去,他放棄了內(nèi)心的掙扎,彎腰將她背了起來。
一步一步跨過河灘,終于走上河堤,她醉酒后倒是乖得像只小貓,安安靜靜地趴在他的背上,摟著他的脖子。感受到她身上傳來的涼意,劉遇安的耳根紅了。走了幾步,那只小貓卻開始胡言亂語起來。
“益哥哥,那次我的腳崴了,你就是這樣背著我的,我們就這樣一直走下去,哪兒也不去好嗎?”
“益哥哥,練武好辛苦,可是我不怕,我長大了,一定要保護你……”
“益哥哥,袁錦城又欺負我,把我當(dāng)活靶子練手。哼哼,我一定要贏他……”
“益哥哥,龍圖閣里的書好多啊,你真的要把它們讀完嗎……益哥哥,皇宮里好冷清,我不喜歡……還是宣德樓好……最有人氣……可是,可是你為什么要娶溫蘭姐姐……”
“和親就和親!我不會半路跑么……本女俠武功蓋世,天下第一!可是,我跑了我爹爹我娘我姥爺怎么辦啊……益哥哥……”
走著走著,劉遇安的背被她打濕了一片,她卻還用那濃濃的鼻音絮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