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廳里的時候，周媽和丫鬟們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蓮兒和紅珠正在里面等她。她剛一跨進(jìn)去，兩人便迎了上來。
“怎么樣？給你們安排了什么事？”
紅珠道：“周媽大致介紹了一下院子的情況，又問了我們以前在王家都是做什么事兒的，然后讓我們以前干什么，現(xiàn)在就干什么?！?p> 蓮兒搶著補充：“唯一變了的是玲兒和小菊?！?p> 玲兒以前是協(xié)助伙房買菜的。小菊似乎是娘剛剛買進(jìn)來的。王若素點點頭：“安排他們做什么呢？”
“周媽說現(xiàn)在人多，便要玲兒與小菊學(xué)習(xí)做菜，以前廚房就她們兩人負(fù)責(zé)?！?p> 王若素輕輕“嗯”了一聲：“合理。”說著便朝門外走去。
蓮兒忙跟著上去：“小姐去哪兒？”
紅珠輕拍了蓮兒，糾正道：“是夫人去哪兒！”
王若素輕哼了一聲：“我最近很喜歡孫廚子的手藝，我回家吃飯——你們留下?！?p> 她回首將目光落在二人追出來的腳步下，二人因她最后一句，生生地剎住了腳，差點站立不穩(wěn)。
蓮兒看著她的背影對紅珠道：“王家不是一直是孫廚子掌勺嗎？小姐很少夸他的廚藝??？”
紅珠無奈地看了她一眼，走開了。
中午吃飯的時候，當(dāng)蓮兒嚼著夾生的米飯、半生不熟的蘿卜，看著一桌黑不溜秋、備受摧殘的菜時，心里忍不住“淚流滿面”：“孫大廚孫小廚，我好喜歡你們做的菜?！?p> 回到晏璧倉時時辰尚早，流水席的廚子、幫工開始為午宴忙碌，王家仍然門庭若市，人來人往。
她進(jìn)去的時候恰巧看到總管汴京糧店的王民財和父親走進(jìn)了書房。正琢磨著此次汴京商會捐糧的數(shù)額和抽調(diào)來源，卻有丫鬟來喚她，說老爺請小姐到書房。
書房里父親母親都在，還有王民財。明明感覺里面討論得很激烈，可她一進(jìn)去三個人都不說話了，都懷心事的樣子。
她一臉疑惑，問：“財叔，莫不是糧食抽調(diào)出問題了？”
王民財?shù)溃骸皼]問題，五千石糧食已湊齊裝車，隨時可以出發(fā)?！庇謱ν趺烧溃骸袄蠣敚蚁瘸鋈?，再檢查一下裝車情況?！?p> 王蒙正擺手讓他下去。
若素的目光在爹娘臉上逡巡，最后問父親：“這次賑災(zāi)有什么新情況嗎？父親有何顧慮？”
王夫人瞪了丈夫兩眼，王蒙正才干咳兩聲，道：“月兒啊，是這樣的，按慣例，應(yīng)是我和財叔前去賑災(zāi)，向朝廷表明王家對家國大事的支持與擔(dān)當(dāng)，可眼下大婚的流水席尚未結(jié)束，父親不便輕易離開。所以，你母親和我商量，便讓你代表王家去。”
這似乎不算什么問題，以前她不是常幫父親打理生意嗎？雖從未去過災(zāi)區(qū)，但對賑災(zāi)了解頗多，這也不算難事兒。若素點點頭答應(yīng)：“好，我去?！?p> 女兒的坦然接受到讓王夫人感到欣慰。其實這次王蒙正去并無不妥，流水席那點小事有自己和管家就能運轉(zhuǎn)，王夫人主要是考慮到新婚夫婦剛成婚就分開不太吉利，所以她極力慫恿丈夫派女兒去。王蒙正最初是不答應(yīng)的，一來女婿是去公辦賑災(zāi)，既合理又有情，不存在吉不吉利之說，二來擔(dān)心災(zāi)區(qū)會出現(xiàn)瘟疫，威脅女兒安全?？墒撬麖膩碚屑懿蛔》蛉说能浤ビ才荨?p> 王蒙正看著寶貝女兒還是不放心，道：“月兒啊，要不還是算了，賑災(zāi)非同小可，還是爹去吧?！彼活櫡蛉送秮淼臍⑷四抗?，道：“流水席你娘和幾個管家也可以招呼?！?p> 王夫人呵斥：“老爺！”
王蒙正摸了摸夫人的手，講道理：“夫人，月兒這才剛成婚，你就舍得讓她去賑災(zāi)？你是沒見過災(zāi)區(qū)，缺衣短食都是小事，爆發(fā)瘟疫是常有的事。再說了，她一個女孩子，出門在外多不方便，你真拿她當(dāng)兒子養(yǎng)??？”
丈夫說的話點到了自己心頭，王夫人躊躇起來：“我知道，我知道，的確如此，的確如此。但是……”
王若素剛想插嘴，表示自己連契丹的草原都去過了，在大宋境內(nèi)又有什么好怕的呢？但接著王夫人說的話卻讓她如同吞了蒼蠅般。
王夫人說：“但畢竟他們兩人才剛成婚，新婚第二天就分開，太不吉利！”她抱怨道：“太后也真是的，她就遇安這么一個侄子，怎么舍得讓他前腳剛成婚，后腳就去賑災(zāi)。”
王蒙正連忙阻止夫人：“小聲點，小聲點，可別妄議?！?p> 王夫人一臉不在乎的樣子。
王若素卻頓悟為什么這次家里一定要派她過去——她知道劉遇安在賑災(zāi)，也知道王家要派人賑災(zāi)，卻沒把這兩件事聯(lián)系起來——她去了就會遇到劉遇安?。?p> 王若素忍不住敲了敲腦袋，暗自道：“果然如干爹所言，遇到自己的事就糊涂了！”
見爹娘你一句我一句，卻把自己這個當(dāng)事人晾在一邊，王若素憤然道：“我不去了。”
兩人回過頭盯著自己女兒。
王若素賭氣道：“若是為了讓我去見他，我偏不去?！?p> 王夫人想了一會兒，道：“算了，你不去也罷，免得你走了我們牽掛你。不吉利就不吉利吧，總歸他也是為了黎明百姓，菩薩會保佑你們的。”
王若素啞口無言，聳了聳肩膀。
午宴時間，王蒙正與夫人去招待各家的親戚去了。按理說這個時候新娘應(yīng)該是呆在夫家的，所以王若素理所當(dāng)然地躲在自己房內(nèi)用膳。
丫鬟一一擺好菜肴，王若素剛提起筷子，小姨端了一份菜推門進(jìn)來：“我來看看我家新娘子，看小姨給你帶了什么菜，當(dāng)——當(dāng)——當(dāng)——當(dāng)——”。
王若素忙在桌子中央挪出一個位子，小姨將那份“魚”放在了中央。
小姨十分滿意她新奇的樣子：“怎么樣？好看吧，吃過沒有？”
王若素道：“這是一份魚?！?p> 小姨笑道：“當(dāng)然是魚，魚頭擺在這里呢?！?p> 王若素?fù)u搖頭：“見所未見，為所未聞?！?p> 小姨得意道：“我也不賣關(guān)子了，這是蘇杭一帶有名的松鼠鱖魚！”
“鱖魚倒是吃過，不過松鼠鱖魚卻沒聽過?？礃幼記]有松鼠呀？”
小姨笑道：“我也納悶，問了許多人，都沒有統(tǒng)一的解釋。估計因為這魚肉的刀工像松果吧，所以叫松鼠鱖魚。”
小姨催促道：“快嘗嘗，味道怎么樣?！?p> 王若素夾起一塊兒橘紅色的魚肉放入嘴里慢慢咀嚼：“嗯~是先炸了，然后淋的糖汁兒，真好吃，小姨還記得月兒最喜歡酸甜口?！闭f著，她又夾了一塊兒放進(jìn)嘴里：“卻不是像出自自家廚房之手，莫非小姨特地給月兒做的？”
小姨接過丫鬟送進(jìn)來的食具，笑道：“我嘗嘗~~嗯，今天我果然發(fā)揮超常，比以前都做得好吃?！?p> 王若素靠在小姨肩上賣乖：“小姨總是偏愛月兒?！?p> “我不偏愛你我偏愛誰？這么多侄子侄女里，就你最討人喜歡?！?p> “那是~~”
“可是現(xiàn)在侄女長大了成婚了，成了別人家的人了?！?p> 王若素頓時坐直身子，板起臉：“誰說的？我永遠(yuǎn)是晏家的人?！?p> 小姨噗嗤笑了一聲：“油嘴滑舌。哎~~小姨問你，你覺得你那夫婿如何？姐姐說你與他早就認(rèn)識了。”
王若素一邊給小姨夾菜，一邊點頭：“嗯，以前就認(rèn)識。”
小姨一臉八卦地拿手臂靠了靠她：“那你覺得他怎么樣？”
若是旁人，王若素勢必會敷衍，可小姨是她最親近的人，她愿意與她分享自己的秘密和想法。她一邊吃著東西，一邊道：“哎呀……還行吧，除了目中無人、冷冰冰、孤傲、翻臉快……”
“哎哎……”小姨忙打斷她：“你怎么說的都是缺點，他就沒個優(yōu)點？”
王若素想了想，傻乎乎地朝小姨搖搖頭。
小姨詫異道：“那他就這樣，照你說的只有缺點沒有優(yōu)點，而你竟然覺得他‘還行’？”
王若素仔細(xì)想了想，點了點頭。
小姨忽然笑道：“那你是喜歡上他了吧?！?p> 王若素一口湯沒忍住差點噴出來，看著眼前大桌子菜硬生生地又給吞回去，結(jié)果嗆到咳嗽不已。小姨忙放下筷子替她拍背順氣。
王若素咳嗽中還不忘解釋：“小……姨……咳……咳…我沒有…咳……喜歡上他……咳……?！?p> 小姨一邊拍一邊道：“行了行了，知道你喜歡上他了。你看看你，菜毀了還可以再做，下次可以別讓自己這么難受了啊。”
“我……真的沒有……喜歡上他啊?！?p> 小姨道：“他全是缺點就都覺得他還行，不是喜歡是什么。若是你說他全是優(yōu)點，然后‘還行’，那就不一樣了?！?p> 王若素咳得沒有力氣辯駁，欲哭無淚。
午飯結(jié)束后，小姨心滿意足地離開了。不多時，王夫人便走了進(jìn)來，一臉喜氣洋洋：“難怪你不肯去賑災(zāi)，原來是不好意思。你安心在家等著吧，等遇安回來……”
本來在床上橫躺著的王若素嗖地立起來：“去，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非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