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下了一道詔書,緊急送到冠城縣,責令劉遇安速速回京面圣,不得有任何延誤。
劉遇安拿著詔書若有所思,范可平道:“劉大人,詔書上似乎并沒有給您定罪,皇上或許念您為百姓著想,會給您格外開恩?!?p> “皇上有皇上的打算,既來之則安之?!?p> 范可平看不出他的想法,想了想,還是道:“我向知府大人打聽了,朝中分為兩派,有不少重臣都站在您這邊的?!?p> 不用說,朝中站在劉遇安這一邊的,必然是太后的人。既然會分為兩派,那必然有想乘機處置他的人。劉遇安心中冷笑道:皇上,您這是伺機想給我個下馬威嗎?都說您愛民如子,善良仁和,您也會公報私仇嗎?可笑的是,您與我并無私交,算不得有私仇。
劉遇安道:“范大人,朝廷派我來冠城協(xié)助賑災(zāi),眼下一切已經(jīng)基本安定,若這邊如果沒有什么大事兒的話,我準備明天就啟程回京?!?p> 范可平道:“那小官就不留您了,我待會兒就讓伙房給您準備好干糧和清水等物品,讓您路上無憂。”
回帳篷后,劉遇安便讓阿桂收拾包裹。他們帶來的東西少,帶回去的東西也少,不過幾個包袱兩個小藤箱,一會兒就收拾好了。
第二日一大早,范大人早早地起身,帶著一干人等特意給他們送行。許久不見的小梅也來了,手里提著兩個裝得鼓鼓的布袋子。她從人群中走到劉遇安面前,低頭道:“劉大人,這是范大人給你們準備的干糧,還有百姓們送你們的吃食。”
劉遇安接過兩個沉沉的袋子,道:“謝謝?!?p> 一些百姓也漸漸圍了過來,劉遇安不想引來大動靜,等阿桂將袋子安置好后,他便向范大人告辭。
“劉大人!”小梅忽然上前兩步,站在劉遇安的馬下,她咬著嘴唇看著他:“代我向……向夫人問好?!?p> 劉遇安點點頭:“好,謝謝你照顧我們?!闭f罷,與阿桂一前一后地離開了。
汴京城內(nèi)禁止策馬擾民,王若素算好他回來的時間,早早地派了馬車等在城門口接應(yīng)。為了打發(fā)時間,她帶了本書看,才翻了幾頁,就收到劉遇安已至城郊的消息。
一盞茶的功夫剛過,劉遇安和阿桂就站在了她的面前,她頗為驚訝:“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劉遇安將馬匹遞給仆役,對她道:“路上很順利?!?p> “先回家吧?!闭f著,王若素將手遞給他拉他上來。他看著她伸向自己的手覺得一路的疲憊頓時消散。
等他進了馬車,王若素見他右手靈活自然,便問:“傷口完全好了嗎?”
劉遇安轉(zhuǎn)了轉(zhuǎn)右手臂,道:“好了。”
王若素拉著他的手臂:“袖子挽起來我看看?!?p> 劉遇安依言行事,一道筆直的疤痕赫然出現(xiàn)在他前臂內(nèi)側(cè),王若素仔細瞧了瞧,傷口確實痊愈,又安慰道:“留疤也沒什么,我的背上就有一道疤?!闭f完,自己微微失神:是啊,益哥哥的生肌膏最終沒有讓那道疤痕消失。
想起那場比武,劉遇安心底略過懊惱,想起她背上的疤痕,他的心底浮現(xiàn)一絲異樣。
王若素很快回過神來,道:“懸河事件可大可小,重點是有幾位大臣聯(lián)名向皇上參了你一本,主要給你扣了三條罪行:違抗圣旨、草菅十三條人命、搶劫違禁火藥。其中最重要的是十三條人命?!?p> 劉遇安皺眉道:“這個問題無法化解。”
王若素握了拳頭:“雖然南岸有七十二口,但沒炸南岸事情就沒有發(fā)生,所以沒有可比性。真不甘心,我們明明救了更多的人!”
劉遇安問:“參奏我的大臣都是什么來路?”
王若素抿了抿嘴,低聲回答:“如果非要說有什么共同特點的話……他們都是,都是皇上的人?!?p> “皇上是什么反應(yīng)?”
“不知道……”
提及皇上,兩人各懷心思,車內(nèi)陷入沉默。
回到王家,王夫人便說已經(jīng)安排了沐浴,讓王若素帶劉遇安去竹苑沐浴。
王若素脫口而出:“竹苑?竹苑哪里?”
王夫人道:“當然是你屋里了?!?p> 王若素“哦”了一聲,想到他要去她屋里沐浴,心里覺得怪怪的。她帶著劉遇安從屋里進去,穿過外屋、里屋,然后來到后面沐浴的屋子。幾個丫鬟提了熱水進進出出,走的卻使沐浴屋那邊的門。王若素很會享受,也喜歡泡澡,她娘便專門給她砌了個不大不小的小池子,池子緊挨窗邊,冬日里泡澡的話陽光可以透過窗戶照射在水面上,十分溫暖。
若是平常她泡澡,必然會留三兩個丫鬟服侍??山裉焖齾s遣退了所有人,道:“喏,就是這兒了,你自己洗哦?!?p> 他嗯了一聲,轉(zhuǎn)身看見水面上漂浮著許多紅色花瓣,心想:我不自己洗難道還要你幫我洗。想完后俊臉更紅了。
王若素回到里屋坐著,不自覺地側(cè)耳傾聽,無奈屋里與浴房有一定距離,她聽不到任何響動。等了一會兒,卻見他從那邊走了出來,換上了干凈的衣服,周身上下有沐浴后的潤汽,身上發(fā)出屬于她的香味。
那種異樣的感覺再次浮上心頭,她想說點什么化解那種感覺:“感覺怎么樣?你可是第一個在我浴房沐浴的人。”
他聞了聞衣袖:“很舒服,就是太香了?!?p> 王若素哈哈笑了兩聲:“估計丫鬟們是照著我沐浴的標準給你放的花瓣和香藥?!?p> 兩人走到飯廳,王夫人已經(jīng)張羅好一大桌子,王蒙正也趕了回來。兩月不見的一家人終于可以坐下來吃一頓飯了。
王夫人一邊給劉遇安舀了一碗湯色白如牛奶的羊肉湯,一邊皺眉:“去操持了兩月,又瘦了許多,王家送去那么多糧食,那邊的管事都不知道多給王家女婿做點好吃的嗎。”
王蒙正“嘖”了一聲,道:“你胡說八道些什么。出去賑災(zāi),自然是與百姓同吃同住,怎么能開小灶呢?!痹掚m這么說著,卻夾了一大塊兒肉放進劉遇安的碗中。
劉遇安碗中已經(jīng)堆成小山了,他解決完一塊兒排骨后,抽空道:“娘,我在那邊都吃得很飽,只是天生難長肉。”
若不是王若素也在那邊呆了幾天,她差點就要信了他的話,她笑了笑,一臉認真地說:“劉遇安,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說謊話這么自然呢?”
王夫人就著筷子虛打了她一下:“多吃菜,少說話?!?p> 飯后,王蒙正與他說了懸河事件的情況,與王若素所說無二。短暫商議過后,他便乘著馬車準備去大內(nèi)。
“等一下,”簾子已經(jīng)放下,王若素卻喊停。她回頭對爹娘道:“我送送他?!?p> 馬車里,王若素一言不發(fā)地玩著手中的錦帕。過了好一會兒,劉遇安便:“小梅說向你問好。”
“啊?”王若素從心事中理出思緒:“小梅是誰?哦,你說那個小梅啊?!?p> “嗯。”
“他父親找到了嗎?”
“還沒有?!?p> 王若素心不在焉地“哦”了聲,低頭繼續(xù)蹂躪手帕。
劉遇安道:“待會兒把我送到宮門,你就先回去?!?p> 忽然想到什么,她抬頭看著他:“太后那邊可有什么消息?”
“太后說不用擔心。”
她遲疑道:“這什么時候接到的消息?”
他毫不掩飾:“郊外驛站?!?p> 太后明顯把王家當外人呢,傳遞消息專門安排在郊外。王若素不再發(fā)追問。
馬車停下,車夫的聲音從外面飄進來:“姑爺,小姐,西華門到了?!?p> 劉遇安聞聲準備下去,卻被她一把拉住。
她感覺他此去必然會被刁難,但又不想明說,于是想著法子找理由阻止他:“要不然再回家一趟,再和父親商量商量?!?p> 劉遇安搖頭道:“宮里催得緊,我去看看什么情況。”
“……要不再和太后確認下?”
劉遇安道:“你先回去吧,我去去就回?!闭f著便要走。
王若素手一緊,再次拉住他,說出了真實想法:“要不然……我陪你去吧。”
“你擔心我?”
王若素撥浪鼓似的搖頭否認。她相信益哥哥的人品,也相信益哥哥會就事論事,可就是放不下心。
劉遇安挪了挪身子,慢慢靠近她:“那你一再挽留我做什么?!?p> 王若素的背已經(jīng)緊貼馬車壁了,兩人的距離太過接近,她本想用手隔開,可是他早已欺身貼上來,她只得拿手去推他的肩膀,無奈用力太小,不僅沒起到目的,反而顯得欲拒還迎。
王若素緊張到不能呼吸,很想拿腔作勢質(zhì)問他又想干嘛,但實在太過緊張,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劉遇安大約是思考了一下,再一次慢慢靠過去——最終兩人嘴唇貼著嘴唇,大眼瞪小眼。仿佛過了許久,又仿佛不過彈指間,劉遇安驀地直起身子,別過頭去。隨著他的離去,新鮮的空氣瞬間涌入,她貪婪地呼吸著,摸著滾燙的臉簡直想找個地方鉆下去——她,她,她居然完全忘記了抵抗!
另一邊,劉遇安的狀況并沒有好太多,也微微地喘息著。馬車外偶爾傳來行人過路的聲音,越發(fā)顯得車內(nèi)的氣氛寧靜而奇怪,王若素傾聽著彼此漸漸勻稱的呼吸,想著說點什么來化解尷尬。最終硬著頭皮抬頭道:“我……”,卻正好對上劉遇安轉(zhuǎn)過來的雙眸。
四目相對,眼中惟有對方??墒撬难壑袇s寫著猶豫與遲疑。
算了……亂跳的心逐漸平復(fù),劉遇安道:“我走了?!?p> 王若素瞬間清醒,毫不猶豫地抓住他的袖口,堅持道:“我要去?!?p> 僵持了一會兒,劉遇安輕嘆道:“那走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