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不足之癥

　　微弱的氣息拂過指尖，還活著。

　　只是看她這幅樣子，怕也只是勉強(qiáng)吊著半條命。

　　利索地將她放到車上，長吉這才發(fā)現(xiàn)，她身上涼的嚇人，腳上的布鞋也不知道怎么磨破了。臟兮兮地，連同衣擺的邊上，都沾滿了塵土。

　　半路上碰見巡防的武侯，這次沒有陸仲安在，長吉解釋了半天，最后靠著陸府的馬車，才勉強(qiáng)通過?；氐礁?，已經(jīng)是子時了。

　　云水居的燈光還在閃爍，里面的人卻是睡下了。不敢驚擾陸仲安，長吉看了看臟兮兮的趙子遇，也不敢往里帶。

　　屋里頭的那個，是出了名的好潔凈。白日里，但凡陸仲安不在府上，便會有一群婢婦家奴奔忙在云水居里，不間斷的揩拭，直到地板锃亮，旮旯也都不染一絲纖塵，才算作罷。

　　上回趙子遇能在云水居過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換了衣服，而且事出有因。今日，看她這一身灰塵，長吉可不敢自作主張。

　　猶豫了一番，長吉悄悄叫了府里最老實(shí)的兩個婢子出來。

　　“你們把她帶進(jìn)去，給她好生洗洗，換身衣服，再灌點(diǎn)藥。”

　　“?。俊贝笊徍托∩徱姷节w子遇，驚訝的捂住嘴巴。

　　這……這不就是那天幫夫人去縣獄的趙家娘子么。

　　長吉不明所以，還以為她們是被趙子遇的男性裝扮嚇到了，連忙壓低聲音說：“不用怕，這是個女子。不過，你們兩個記好了，此事萬萬不可外傳，三夫人也不準(zhǔn)說。若是走漏一點(diǎn)風(fēng)聲，小心你們的腦袋！”

　　大蓮和小蓮聞言，趕緊點(diǎn)點(diǎn)頭。抱著趙子遇往府里進(jìn)。

　　甩開長吉，二人商量了少頃，干脆直接把趙子遇帶回了松香閣。

　　千秋看到兩日未歸的主子，嚇了一跳，三個人頓時忙做一團(tuán)。又是燒水，又是煎藥，直待趙子遇在熱水桶里睜開眼睛，幾個人提著的心才稍稍放下。

　　“姑娘可真是嚇?biāo)梨咀觽兞??！?p>　　千秋端著一碗湯藥躬身走到她面前，杏眸里淚光漣漣。

　　熱氣氤氳，什么都看不真切。趙子遇抬手摸了摸額角，那里的血管似乎在跳動，連帶著頭疼地厲害，四肢也像灌了鉛似的，麻木又沉重。

　　緩了好一會，千秋又喚了她幾聲，她才緩緩想起來，自己似乎被趕下了車，還在路中間站了很久很久，后來實(shí)在又累又困，好像就睡著了。

　　“別說婢子們了，若是夫人知曉，定也是要擔(dān)憂得緊呢?！毙∩彴竦匕欀~眉，邊說邊小心翼翼地用水瓢往她身上淋水。

　　“沒事的，我只是太困了?！壁w子遇抬頭笑了笑，接過千秋遞過來的湯藥，緩緩喝了下去。

　　千秋見她還笑得出來，不免嗔怪道：“是冷才會困的，姑娘方才險(xiǎn)些凍壞了，若是一直睡下去，怕是人就沒了，兇險(xiǎn)的很?！?p>　　“是呀，眼下春末夏初，正是晝夜溫寒料峭之時，可萬不能大意了。”大蓮也在一旁附和。

　　看到大蓮，趙子遇想起什么，問道：“可是三夫人帶我回來的？”

　　大蓮迷惑地?fù)u搖頭：“是長吉。他還讓婢子們不要告訴旁人呢。不過婢子們想了想，千秋是姑娘的人，怎么能算旁人呢，而且婢子們不知姑娘平日里吃什么補(bǔ)藥，所以就自作主張把姑娘帶來這兒了?！?p>　　“長吉……”趙子遇像是沒反應(yīng)過來似的，喃喃重復(fù)了一遍，念著念著，她伸手抓了一把頭發(fā)，倏地從木桶里坐了起來。

　　“拿身衣服來。”

　　幾人被她的臉色微微嚇到，趕緊手忙腳亂地幫她穿衣。

　　趙子遇頭疼地緊，猛然站起來更是不適，千秋在一旁扶著她，擔(dān)心地問：“姑娘還要去哪里，夜已經(jīng)這樣深了，而且姑娘這身子，可如何是好啊?！?p>　　“哪里都行，不能在這里?！壁w子遇斂下睫毛，看了一眼大蓮：“我來松香閣的事……”

　　“婢子們曉得，一定不會亂說。夫人都告誡婢子們好多回了呢。”

　　接近四更，府里過道上點(diǎn)的燈都快熄滅了，趙子遇踮著腳，搖搖晃晃地回到云水居。

　　前廳的軟榻上還放著她昨天蓋過的錦衾，整整齊齊的疊放成一個被卷。趙子遇生怕驚到里屋的狗東西，只好輕手輕腳地爬上軟榻。

　　拉過被子鉆了進(jìn)去，趙子遇發(fā)覺被子是暖的，還有沉水香的氣味，側(cè)身看了看，原來是邊上擱了一個薰籠。

　　趙子遇往薰籠邊挪了挪，抓住被子蒙著腦袋。被子里香香軟軟，她卻有些心神不寧，陸仲安叫她滾的，她卻又滾回來了，到底是帶著說不清道不明的屈辱感。

　　本來還在心里默默盤算著，明天怎么和那狗東西繼續(xù)相處。可這一日奔波，冷熱交替，著實(shí)把她折騰的夠嗆，一合眼便睡了過去。

　　第二日，趙子遇沒有見到陸仲安。

　　她的身子終究是敗下陣來，在過度勞累和受了風(fēng)寒后，再次陷入昏沉，連帶著起了溫癥。

　　見她昏睡了一上午遲遲不醒，長吉只好在軟榻周圍拉了紗帳，叫來府上的醫(yī)女隔簾替她診治。連灌了三大碗的湯藥，又給她扎了針，才令她的病情勉強(qiáng)穩(wěn)住。

　　傍晚的時候，陸仲安回府，趙子遇依舊未醒。

　　若無其事地掃了一眼帳子里的人，陸仲安問道：“醫(yī)女看過了么？”

　　長吉躬身：“看過了，是染了溫癥，加上她自身的不足之癥，才會昏睡。好在睡上一陣，或能減輕病癥。只是以后都只能靜養(yǎng)，不能勞碌驚懼，否則以她眼下這具身子，怕是難以撐過二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