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山山腳是一大片的草地和一條小溪,草地倒還算是平整,因為是春天,各種野草很是繁盛。
溪水很淺剛剛漫過腳,不過這幾天不知怎的漲到小腿的位置。也不曉得是不是前幾天下雨的原因。
老族長也說今年的雨水比往年要多些。
雖然有條溪水但里面也沒見有魚,倒是癩蛤蟆比其他地方多些,癩蛤蟆是有毒的不能吃還說以前有人吃了結(jié)果被毒死了,這是俺娘說的。
不曉得是不是真的,但娘說的準(zhǔn)是沒錯,長得這么丑一看就不能吃。
俺和鐵牛打豬草的地方靠近小溪,有時割著豬草能蹦出個癩蛤蟆,往往會嚇到人,但總是無害的。豬草長得茂盛,深綠的葉子有點像水稻,但比水稻要高些俺站進(jìn)去能到腰。
打豬草時倆人倒是沒搭話,要割的也不多,主要是趕緊割完還能去旁邊耍,??偙雀钬i草要好玩的多。
鐵牛雖然是男娃,但比較廋,還沒俺長得壯,割的也沒我快,背的籠子比俺的大多了。
俺都割好了,鐵牛才割了一半,抬頭扭扭胳膊,又低頭幫鐵牛割點。
割完時已經(jīng)將近正午了,俺們把籠子放到旁邊的大榕樹下,簡單的吃點餅子就一起丟石子耍。
俺們一般要耍到晚上才回去,家里白天都是沒人的,娘帶著弟弟去串門和嬸嬸們做針線活,爹要么在田里做活要么就去鐵匠鋪里做活。
樹下是老族長和四爺爺在說些什么。
四爺爺年齡很大了,比老族長還要老些,留著白胡子穿著破舊的衣服揣著手窩在樹根上,身上還有股味,說不上來是什么味道,有點像林里腐朽的爛木頭。
四爺爺很喜歡窩在這樹邊,沒事時能在這里呆上一天,平常也都是四爺爺幫我們看著豬草,似乎很喜歡看孩子們在旁邊耍著。
老族長則站著旁邊,戴著帽子,胡子雖然挺長的但還是黑的,穿著是件干凈的麻衣。
見到俺和鐵牛過來只是沖著俺們笑笑也沒再說話。俺和鐵牛乖乖的問聲好就跑到旁邊耍了。
看到俺倆走遠(yuǎn)才繼續(xù)和四爺爺說話,俺們離得遠(yuǎn)沒聽講啥子,倒是總感覺老族長在看著俺。
俺和鐵牛玩的是丟石子,有時也會玩花線,或者是過家家。村里就俺倆年齡差不多。
其它的大孩子要么去和自家爹娘做些活計要么就是去鐵匠鋪學(xué)打鐵,也就族長的幾個孫子在城里讀書。
也許過三年俺弟弟,四叔家的小柳兒,還有賣豆腐的張嬸的娃子長大些才能多些人耍,鐵牛的弟弟不行,需要四年才能長到我這么大。
每次都感覺玩的時候時間過得特別快。
感覺時辰差不多了,天也有點昏了,俺和鐵牛才背著籠子回村。
四爺爺早也被四叔叫回家吃飯。
去的時候籠子是空的,倆人走的快些。但回來時,籠子里裝滿了豬草總是慢了點。
俺倒還好,籠子比較小,只是走的慢些。倒是鐵牛不行,背的籠子大,裝滿了豬草的籠子背著比他還要高,搖搖晃晃的總感覺要倒。
不過他家就在村口的大槐樹底下離得比較近,倒是沒有真的倒過。
鐵牛家房子后的大槐樹聽說活了好多年,嗯,用來做槐花餅挺好吃的。
俺家在村子偏后的位置,族長家是在村子中間偏點,緊挨著爹和三叔跪過的祠堂。
村里最大的就是這個祠堂了,是用木頭活著黃泥架的,外面還涂著紅砂,外面栽著兩顆柳樹。聽說這是族長家出錢蓋的。
但族長家的房子也不大就和其它家差不多一樣都是稻草活著黃泥糊的。
四叔家的房子是在村后面,再往后就是族里的祖墳,晚上看過去總是怕的慌。
對了,老神仙的破廟還要往后去要穿過墳地,才能看到一個黃墻紅瓦的破爛小廟。
不過廟門落了鎖,只能看到里面供著個泥塑的神像,俺和鐵牛偷偷瞅過,廟里太黑也沒窗戶根本看不清神像是什么樣子的。
俺娘說神像青面獠牙怪嚇人的,不好看,讓俺以后不要去那邊。
鐵牛倒是喜歡去那邊,總?cè)氯轮ッ半U,結(jié)果被三叔打了一頓也沒再說啥。
俺和鐵牛簡單道過別后并約定明天繼續(xù)去割豬草,鐵牛到家了,就剩俺一個娃子背著籠子在外面走著。
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房頂上的炊煙,猜著晚飯吃啥時。
倒是碰到一個我沒見過的人跟我打招呼。
“那邊的乖娃子,來來,你曉不曉得那個叫劉望山的人在不在這兒?”
問話的是個穿著破爛衣衫的老乞丐,左手里拿著個霍了牙的破碗,右手拿跟木棍撐著,黑兮兮的衣服上都是爛口和縫補(bǔ)的跡象,背著個灰色的布袋,感覺布袋要比衣服干凈多了。頭發(fā)和胡子亂糟糟的,身上還有股餿味,比四爺爺身上的味道還要怪,隔得老遠(yuǎn)都能聞到。
老乞丐滿是污穢的臉沖我笑笑,遠(yuǎn)遠(yuǎn)的都能看的牙齒發(fā)黃發(fā)黑。
看到一個陌生的老乞丐沖我打招呼,愣是沒真敢過去,也就稍微上前兩步問道
“老人家,你是哪的人呀?沒見過你呀?!蔽业故遣慌率菈娜耍吘故窃诖遄永?,旁邊認(rèn)識的村民聽到聲音就拿著扁擔(dān)出來看了。
“張叔,你看這老人家問人呢。”旁邊出來的是張叔,中年漢子,跛著腳抱著扁擔(dān)一拐一拐的站我前面。
聽老乞丐把話再重復(fù)一遍,皺著眉頭說道:“老人家,叫劉望山的咱這邊沒有聽說呀,是不是找錯地方了啊?咱這邊是叫大青村哦?!?p> 老乞丐連忙笑著說:“沒錯沒錯,娃子,就是大青村,叫劉望山,也是個老人家,前幾年說是在這邊,跟我是師兄弟,哦,是個算命的?!?p> 張叔聽到這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沒錯,是老神仙的名吶,但他四年前就走了,說是去遠(yuǎn)游,背著包走的?!?p> 老乞丐,哦,不,老神仙的師兄弟連忙上去問道,“那老鄉(xiāng)你曉不曉得他之前住哪哈?我去瞧瞧你看行不?”
張叔沒回話,反而讓我去找族長過來哈。
我也沒敢耽擱,連忙跑到族長家敲門,聽見敲門聲,是老族長的兒媳開得門,瞧到外面是我,很是意外。
我把事情簡單說下,聽到有外人進(jìn)村,老族長便帶著幾個兒子拿著農(nóng)具趕過去。
并讓我回去跟阿爹說下,外人進(jìn)村。
雖然我覺得那老乞丐不像壞人,但大家伙這奇怪的反應(yīng)還是讓我心里怕的慌,沒敢耽擱,轉(zhuǎn)身連忙跑回家。
家里一如既往的那么溫馨祥和,就像天塌下來,只要在家里就啥也不怕一樣。
娘抱著弟弟坐在門口給弟弟喂飯,爹則在院里劈柴,柴刀和木材接觸時的刺啦聲有些刺耳,但更多的是熟悉。
“娘”
俺撲到娘親懷里,隔著弟弟能感覺到娘親從剛開始的不知所措,到后面慢慢幫俺取下竹籠,輕輕拍著我的后背。
就像小時,娘親哄我睡覺一樣。
心里忽然間感覺到一股暖流,也許這就是家人的力量吧,融在血里,刻在骨里,似乎沒啥好怕的。
弟弟可能被悶到了,手腳亂踢,年齡小不知輕重,踢到俺胸口有點發(fā)疼。
娘笑著松開抱著俺的胳膊,起身調(diào)笑,“大錘已經(jīng)長大了,娘都抱不動大錘了,是個大姑娘了?!?p> 爹在院里聽到聲響,問道,“怎么是受委屈了,誰欺負(fù)咱家姑娘啊?”
娘拉著我走進(jìn)院里,抱怨道,“怎么了,女兒跟娘親好不是很正常嗎?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受委屈了。一天到晚的不吭聲,一說話就嚇到孩子。”
爹也沒生氣,就是笑呵呵的拍拍身上的灰,彎腰抱起我,“哎呀,這不是怕咱閨女受委屈嗎?村里的小子有多皮你又不是不曉得,再說我這不是光跟你說話了嗎。”
娘抱著弟弟擰著爹的胳膊翻了個白眼也沒說話,快走幾步把弟弟放到凳子上便去廚房忙活。
“爹,村里進(jìn)外人了,族長爺爺讓我和你說聲?!?p> 爹把俺放在凳子上,坐在另一邊,問道,“喲,大錘怎么知道的?跟爹說說唄?!?p> 我看爹神色平常膽子也大了些,“是個老爺爺,說是老神仙的師兄弟,身上好臟?!毕肓讼胙a(bǔ)充道,“比鐵牛還臟,身上的味道還怪怪的?!?p> 說完怯生生的抬頭看眼爹,見爹神色如常也就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娘很快就把飯端上桌,嬉笑著給我夾菜
“這是張嬸家的豆腐,可嫩了,我今個兒特意去他家買的?!?p> “謝謝娘?!?p> 張嬸家的豆腐確實好吃,配著豆豉特別下飯。
“明天大錘跟我去鋪里?!钡瓤诰瞥粤;ㄉS嘴說道,“對了,外面進(jìn)人了?!?p> 我看到娘前半句還沒啥反應(yīng),聽到后半句就直接停下筷子,明顯的楞了一下。
像是感覺自己反應(yīng)太大,也沒瞧爹。
只是沖俺笑著說,“也該來人了,都那么大了?!?p> 爹吃完飯就出門了,順手拿著打鐵的大錘。
我聽到外面?zhèn)鱽淼墓方新暎杏X聲音越來越遠(yuǎn),后面就更聽不清了。
娘讓俺和弟弟自己洗腳后睡覺,沒像往常一樣回到爹娘自己的房間,而是坐在床邊哄著俺和弟弟睡覺。
就是小時那樣,哼著調(diào)子,輕輕拍著俺的后背。
弟弟沒有像往常一樣打鬧,反而在竹床上睡的很早。
俺趴在竹床上想和娘嘮會話,但困意似乎來得特別強(qiáng)烈。
今晚的月亮特別圓,月光不復(fù)以往的銀白柔和反而變得狂躁又帶點猩紅。
月光下的大青山?jīng)]有以往的蟲鳴聲,偶爾才傳來幾聲野獸的嗚咽,像是極為痛苦又忍者不發(fā)聲。大慶山的山神廟里原本慈祥的山神爺爺變得青目獠牙,就是那破廟里的神像一樣。
月光透過窗邊的梨樹枝葉灑在母親身上,俺迷迷糊糊中像是看到母親變成了畫像上的仙女特別漂亮,然后睡的更沉了。
而月光下,有個身影慢慢的變了模樣,青目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