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硯（完）

　　趙候爺發(fā)現(xiàn)一件事，最后他那不成器的兒子，開始成器了。

　　這本來是一件好事，可讓他有些不安的是，兒子的身體好像有些不太好。這讓趙候爺一度懷疑，是因為他兒子學的東西太多，操勞所致。

　　想要讓趙公子安生歇息一段日子，但是趙公子不肯。

　　心里的那口氣，一直憋著，也是不舒服的。

　　所以他想要一次性吐出來，也顧不上趙候爺?shù)脑捔恕?p>　　又寫下一篇文章，趙公子的體力已經(jīng)完全跟不上的節(jié)奏，整個人癱坐在椅子上，望著書桌上的文章出神。

　　便是再笨，他也察覺出了問題。

　　趙家這硯臺雖口不能言，但與趙公子朝夕相處的這些日子，他也漸漸的摸出了門道。

　　若無意外，硯臺應是是以吸食精血為輔料的。

　　每用一回，人體的精血，便會少一縷。

　　事到如今，趙公子也記不得自己用了多少回了。

　　每次自己好像撐不住了，又感覺好像還能再寫，手上的筆一直停不下來似的。

　　那種靠自己功成名就的感覺太令人興奮了，如果現(xiàn)在就停下來，他就寫不出來令人追捧的文字，那些令人艷羨的目光，便會落在同時期的別人的身上。

　　無疑這使一個想要靠自己的趙公子，是一件分外難受，也是不能接受的事。

　　即便自己到最后沒了，他也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使用硯臺的心。

　　直到現(xiàn)在，他也明白了，在幼時父親為何會那么緊張，被自己看到的手札，又在自己成年之后，命令自己放棄手札中記載的東西。

　　人生哪里有那么好的捷徑可走呢？

　　本身就出生在王候之家的他，偏偏想要依靠自身實力，殊不知出身王候之家，也是實力的一種啊，若以候府的勢力，能讓他尋到的書籍，學到的東西，已經(jīng)蓋過旁人許多。

　　更遑論還有候府的勢力，哪里就需要他這般急迫了。

　　人心當真是一個填不滿的東西啊，總得得隴望蜀。

　　若是他一開始就聽父親的話，好生在家中學習，不去與人廝混日子，也總好過現(xiàn)在，說是靠自己，實則是靠一方硯臺，以自身精血作為交換，換來的登天之路。

　　一步登入極樂那種。

　　癱坐在椅子上的趙公子，望著最后一卷耗盡‘精血’的文章，唇角無力的牽扯了一下，手慢慢的放了下來，此刻的他有些后悔，也想明白了，那一卷手札，為何最后沒有結(jié)局了。

　　與此同時，古安郡趙家，送出硯臺的趙老爺子帶著趙大老爺，一起觀看先祖的手札，在看到最后，年紀輕輕的先祖，油盡燈枯，拼盡最后氣力，才寫下的手札，不由得抹額頭的大汗。

　　“幸好父親已經(jīng)送出去了，若是還放在家里，雖有性命之虞，但有這么方便的一條路，我未必不會去選擇，好為后代留下一份不俗的家業(yè)?！壁w大老爺心有余悸的說道。

　　趙老爺子怒目，后者連忙換上一張討好的臉。

　　在趙公子的手即將滑落之際，趙候爺帶著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者快速入了書房。

　　那老者身后還跟著一位年輕的童子，身上挎著一口小箱子，看二人裝扮，似是醫(yī)者。

　　進書房前見趙大公子似是咽氣的模樣，驚得趙候爺三魂不見七魄，也顧不上什么禮儀了，當即驚呼出聲：“霖兒?。?！”

　　快步上前，一握趙公子的手，還有余溫，這讓趙候爺松了口氣，又見對方像是被山精老怪抽空了身體，那顆心就又提了起來。

　　還是老者提醒他，才想起來讓個位置，給老者探脈。

　　老者探脈，約有一刻鐘后，這才放下了雙手。

　　趙候爺?shù)炔患?，一問：“老先生，霖兒的身體究竟出了什么變故啊？”

　　老者慢慢吞吞，“不是什么毛病，死不了，就是無氣大傷，好好補一補?！?p>　　聽到不是什么毛病，趙候爺有片刻松懈，可又起了新的問題，家里吃得好喝得好，為什么還會有營養(yǎng)不足的問題，這么想也這么問了。

　　老者意味深長的看了趙候爺一眼，后者意會，也有些許尷尬。不過這些在兒子性命面前，都不重要，收拾好這一刻的復雜心神，按照老者的吩咐，著下手去采辦。

　　生怕趙霖還有意外，趙候爺請老者在府中小住些日子，老者同意了。

　　不過在離開趙霖書房前，老者回頭看了一眼，書桌上的硯臺，暗中搖了一下頭。

　　關心兒子的趙候爺沒瞧見，下人因為在前面帶路也沒看見，只那位童子目露不解。

　　如此，復又過了幾日。

　　每日在夢中，由人喂食的趙霖，面色由青轉(zhuǎn)白，再慢慢的恢復了一絲氣血。

　　一日清晨，正要親自喂食的趙候爺發(fā)現(xiàn)趙霖的眉頭皺起，似是極為難過，緊跟著手指也在跳動，正要喚人去將老者請來，卻見趙霖的眼皮也在聳動。

　　似要醒來的征兆。

　　“霖兒...霖兒....”眼皮極重的趙霖，睜了又合，合了又睜，就感覺像是隔了一世，父親的呼喚那么的遠，又如此的近，教他分不清今夕何夕。

　　最后努力的一睜開，見到一張胡子拉碴的臉，悚然一驚，險些原地去世。

　　但是聽到那熟悉的聲音，趙霖又舍不得去死了。

　　就目前這狀況來說，不用問，都知道，肯定是他的父親，將他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了。

　　趙霖哽咽道：“父親，我想好生讀書，從今天開始，即便年齡大，有人笑話我也沒關系！”

　　趙候爺伸出手去摸他的額頭，自言自語，“也沒發(fā)燒啊，”說著又看了一眼窗外，來了句，“太陽今天照常東升的，也沒從西邊照起啊?！?p>　　趙霖：......剛才的感動統(tǒng)統(tǒng)見鬼去吧。

　　在趙候爺對一切都了然，卻又沒主動提起的情況下，趙霖的身體慢慢恢復了。

　　第一件事就是要砸了那硯臺，被趙候爺阻止了。

　　“我兒既有此雄心，在看到明知有坑的前路，才會更加努力啊。”明明就是想留著看熱鬧，卻說得義正言詞，要不是那看戲的眼神出賣了他，趙霖也差點兒信了。

　　不過看著趙候爺一身華服皺巴巴的樣子，他心道：看在老頭兒這段日子辛苦的份上，就讓他這一次吧。

　　......

　　幾年之后，趙霖果如其所言，整個人就像是被人調(diào)換了一樣，若不是還有往日熟悉的成份在，只怕是都無人敢認他了。

　　靠自己功成名就的他，摸著那方安靜待在家中的硯臺，心中是感慨不已。

　　兩種不一樣的精血，結(jié)果是一樣的，可換來的人生，卻是截然不同的。

　　當初想要砸壞硯臺的他，如今已經(jīng)再沒有那種心思了。

　　他在想，將來有人遇到和他一樣的情況，不知又會做出什么樣的選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