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楊祎住的小院，張靈夕抬頭看了一眼門楣上的橫匾，“海云”。
有一年新年清談會，剛跟著楊相去了錢塘回來的楊祎，眉飛色舞地給世家公子們說著錢塘江入?？谌绾尾憠验?，海云如何美，他念念不忘，回來就把自己住的院子改名為海云。蒙著白紗的少女豎著耳朵聽完后，冷冰冰說了句，天下的云還不一樣的，海上怎么會特別美。
那時的她沒有看過海，對世界的了解也都是從游記上看到的寥寥幾字。
“你們很早就知道我是誰嗎？”將一瓣橘子塞進嘴里，張靈夕彎起雙眼看向楊祎，她說的你們是指他和崔甯。
“一直沒有確定過，直到剛才。哈哈。你的性格和模樣，真不像民間江湖里長大的，但也不像深閨大院里長大的。所以我們一直吃不準。其實也沒討論幾次，你也知道崔甯他……”楊祎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了幾聲，“但是你的天賦靈力實在太驚人，普天之下有這種能力的肯定不會完全籍籍無名。感覺你對金陵很了解。金陵來的，靈力高超，年齡，我們還都沒見過模樣的……而且，你還摔過馬。呵，真沒有別人了。我們沒敢確定，完全是因為覺得你的那個身份，那個誰……應(yīng)該不會讓你出來吧……”
張靈夕點點頭，把最后一瓣橘子吃掉，捏著袖口隨意的按壓了幾下嘴角，站起來伸了個懶腰。
“他說，如果我拿下陰陽令，幫他鎮(zhèn)守天下，可以不做那個皇后。”
楊祎吃橘子的手停住了，不可思議的抬起頭，“所以，你命都不要，也要控住那個玄陰之力？就為了不當皇后？”
“最初是。我出去好多年了?！睆堨`夕迎著陽光瞇上了眼睛，輕描淡寫地說著，“從武陵王府宣布玄靈圣女閉關(guān)開始，我就離開金陵了，比你們?nèi)デ喑巧竭€早得多。但是下明君閣地宮是意外。我知道陰陽令肯定另有隱情，但沒想過原來是這種不可控的東西。不過師尊來問我的時候，我完全沒想過拒絕，也完全沒想皇后什么事兒。也許一切都是注定的吧。他們說，我是最適合的人。我欣然接受啦?！?p> 她輕輕轉(zhuǎn)了個圈，用手遮著陽光看向楊祎，“我不是沒死嘛。所以，我和玄陰之力的緣分就是天注定的。挺好啊，除了定期輸血給它，我功力大增五感全開。鎮(zhèn)守天下，我應(yīng)該可以做到吧。雖然在岷江上看到那種場面，還是有點嚇到我。但是，這不剛開始嘛。以后習慣就好啦?？梢员Ｗo想守護的人，是幸福?！?p> “我和崔甯可以和你一起啊。我們都不想呆在金陵做官，我們?nèi)デ喑巧綄W道只是想保護家族的人而已?！睏畹t攤開長腿，特別放松的看著她，“可以保護想守護的人，才是幸福。”
“那我們現(xiàn)在去找崔甯？四年沒去得月樓吃過飯了。他家廚子還是林師傅嗎？好想念一整桌的金陵菜啊……”張靈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哈哈大笑起來，“走，我們?nèi)コ韵愕暮壤钡?，從黃宗主那掙了一箱金子呢，姐有錢。哈哈。以后我們?yōu)楦F苦百姓抓鬼不收錢，但是豪門世家，敲死他們，不給金子睬都不要睬……”
“好。”楊祎迎著陽光看著她響聲說道。
再走進得月樓，張靈夕當真覺得恍如隔世。
往年，她蒙著白紗來時坐在樓上的包廂里，穿男裝來時喜歡坐在大堂里。這里的大堂中央有一個小舞臺，定期有人坐在那兒說書唱曲。她在這里聽了好多故事。
楊祎一進來，掌柜就喜笑顏開的迎了上來，領(lǐng)著他們就往二樓包廂走。
“坐大堂吧。你們介意嗎？”張靈夕主動提議到。
崔甯看了她一眼，“這里二樓新開了雅座，不是包廂，可以看到說書，但在樓上，沒有那么嘈雜?！?p> “好。那就雅座?！惫媚锉谋奶蜕狭藰翘?。
張靈夕一坐下，就拿起桌上的瓜子開始嗑，“現(xiàn)在金陵都流行什么故事啊。”
“我也不知道啊。我們也是上山兩年的人，每年就春節(jié)時回來兩個月。”楊祎菜單都不用看，對著掌柜的交代了好一會。
崔甯一直盯著張靈夕看，看了看又搖頭笑。
“干嘛呀。”張靈夕也覺得徹底攤牌后，反倒有點不好意思，嘮嗑都沒以前奔放了，“一會我自罰三杯，當是給兩位哥哥賠禮道歉。瞞了你們這么久，是我的不對?！?p> 姑娘轉(zhuǎn)瞬一想，調(diào)皮勁兒又上頭了，“唉，枉我小時候總跟著崔哥哥屁股后面跑。那會呀，整個金陵城的公子，我最喜歡崔哥哥了。如果不是這次上青城山，我還不知道，崔哥哥是我可望不可及的人呢。”
兩位公子聞言都是一愣，隨后楊祎耳根都紅了。崔甯回過神來，倒是一臉云淡風輕，端起上好的新茶喝了一口，“娘娘才是我等不能高攀的?！?p> 張靈夕瞬間炸毛，剛想回擊，聽到一行人上樓梯的聲音，管理好表情瞟了一眼樓梯口，走在前頭的是金家兩位公子，其他幾位她不太認識，總歸是金陵城的世家子弟唄。
“平生兄，徐行兄，什么時候回來的？我們正想找二位呢?！苯鸺掖蠊訜峤j(luò)的過來打招呼，“這位是？”
“這是我?guī)熋?，張靈夕?！贝掊傅氐?。張靈夕沖幾位公子點了點頭，始終保持眼眸低垂目不斜視。
“噢，這就是傳說中的陰陽令主啊。”一位她不認識的公子提高了音量，她余光掃過去，那人衣袖上繡著精致的牡丹紋，她心道：“謝家的人。呵?！?p> “這位是謝湃的弟弟謝淋?！睏畹t沒表情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轉(zhuǎn)臉看向金家公子，“我們昨日方回。你剛說找我們？何事？”
金公子掃了一眼四周，看只有他們幾人，壓低音量說，“我爺爺?shù)氖虏恢滥懵犝f沒？”
“還不曾。”楊祎看了一眼崔甯，對方端起茶杯搖著頭吹了吹。
“爺爺逝去兩月有余，但一直……”金公子面露尷尬，但還是繼續(xù)說道：“有點麻煩，請了很多人都未能平息。所幸兩位公子回來了，能否幫幫小弟。”
金宗主過世的事情他們倒是知道，但也就聽了一耳朵。那位老爺子一生風流，最后死于馬上瘋。作為大世家當家人，著實不光彩。街角巷尾的人叫嚼舌根也就罷了，他們謙謙公子，真懶得去多加探究。金家大公子和他們年紀相仿，往年在太學時來往也頗多，架也打過，也作為隊友一起出戰(zhàn)過馬球，算是比較親近的世家公子了。
“兩個多月了還有麻煩？這么兇嗎？”楊祎是真心驚訝，金陵城內(nèi)大天師很多，以金家的人脈和財力，不至于請不到高人，但是這么久還沒解決……
“原因很多。他畢竟是我爺爺，再不瞑目，也必須得好好度化。可他太倔了，怎么都抓不住。還……還到處惹事。金陵城的各家紅樓已經(jīng)折進去好多個姑娘了?！苯鸸雍喼币蕹鰜?，“現(xiàn)在搞得人心惶惶，別的世家老爺也不能去玩，不知道誰就給捅到陛下那去了。畢竟是人命關(guān)天的事，現(xiàn)在國師的人在到處找爺爺。抓到了就是打得魂飛魄散的。這可就會傷了我家祖蔭啊。所以，我們得先于國師的人找到爺爺。而且，一定得度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