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大街宅子。
這里不是什么王府世家，沒資格接到圣旨，但還是有人過來通傳了消息。夢音也安排著換上了白紙燈籠，并給張靈夕遞進去一套白麻布衣。
張靈夕看了看，默默換上了。她是給她母親戴孝。
院外幾聲微不可見的響動，她掃了一眼窗戶，彈了個靈符將油燈熄滅，瞬間飛身上了房梁，再彈了一個靈符點亮油燈。好似剛剛只是一陣風不小心吹熄了燈火，房里人再不緊不慢地點上。沒人能印著燈光看到有人換了位置。
“房里有光。”楊祎有些激動，“可是她真的住在這一間嗎？唉，那天該進來看看的，就不至于這會她住哪兒都不知道?！?p> 這是主院，外面的下人也還都在忙活，她要住也只能住這里。
兩人對看一眼，抬起窗戶鉆了進去，悄無聲息、動作速捷。
張靈夕坐在房梁上閉著眼睛運轉(zhuǎn)靈力，在窗戶打開的瞬間，她聞到了熟悉的檀香味兒，楊祎喜歡用的香粉。
笑容瞬間在她臉上綻放，她睜開眼睛看著底下正直奔床榻的兩個黑衣人，覺得自己也不是全然被人遺忘。
還是有人關(guān)心自己的。
他們一定是怕她真死了，即使宵禁也要馬上過來看看。
她輕輕敲了敲房梁，刻意冷著聲音道：“怎么，怕我不死啊?！?p> 兩人猛得抬頭看過去，披麻戴孝的姑娘坐在梁上晃著腿。他們也顧不得姑娘陰陽怪氣的調(diào)侃了，連一向表情不多的崔甯，都笑得兩眼彎彎。
“你沒死就好。嚇死人了好嗎?！睏畹t也沒想著叫姑娘下來，自己一墊腳飛身上了房梁，坐在了姑娘身邊，“你怎么還穿上這身了？你不是……那什么嗎？”
崔甯也飛身上梁，坐在了楊祎身邊。
“我這身是為我母親穿的。”張靈夕垂眸輕輕一嘆，轉(zhuǎn)而歪頭一笑，“今天宣布死亡的是蕭靈兒。我從此以后，就只是張靈夕啦。我再也不是武陵王府的小郡主啦。兩位大世家的公子，還愿意和我做朋友嗎？”
“你這是什么話，我們在青城山和你做朋友的時候，知道你是什么小郡主了嗎？”楊祎沒好氣地說，轉(zhuǎn)而又馬上笑出了聲。
張靈夕收起笑容，輕輕道：“我披麻戴孝，是因為，過幾天下葬東陵的人是我母親。將來陛下也會葬在那兒。”
聞言，楊祎和崔甯都看了過來，張靈夕眼中閃著淚花笑道：“關(guān)于我母親的傳言，金陵應(yīng)該沒人沒聽過吧。很多是真的。比如，我的親爹，是陛下?！?p> 楊祎：“……”
崔甯：“……”
張靈夕看著他們驚愕的臉，又是一笑，“我也是前幾天剛知道的。國師說我的命格是皇后，但是陛下知道我是全天下唯一不能做皇后的人呀。所以，就搞了一堆事情來破命格。蕭靈兒當過皇后了，現(xiàn)在也死啦。好笑吧。不過現(xiàn)在都不重要了。我以后誰的女兒都不是了。我只是張靈夕。嘿嘿?！?p> 房梁一端的兩個少年驚得半晌沒說話。不過轉(zhuǎn)瞬，兩人又放松的笑了。都是金陵大宅里長大的孩子，皇族世家為了權(quán)利，什么狗血下作甚至血流成河的事做不出來呢，任何事情都不足以奇怪。而且當今陛下，真的挺迷信的。
“那你將來想怎么安排……”楊祎看過來，眼睛眨巴眨巴。
張靈夕松散地靠在大梁上，“過了這一陣子，哪里有需要就去那兒唄。降妖除魔，呵呵，我也只會干這個啊。哈哈?，F(xiàn)在都沒有王爺家白吃白住了。而且，怎么也掛著陰陽令主的名兒呢。從此浪跡天涯去，那可以是我從小的夢想?！?p> 楊祎脫口而出道：“挺好！我也想去。我們和你一起去啊?！?p> 張靈夕瞇起眼睛看著他倆，“你們可以隨便離開金陵嗎？你們也成年了……”她停下來，若無其事地咽了咽口水，“家里會給你們安排職位什么的吧。”
“我們就是不想家里……安排什么。我們不想做官?！睏畹t說得皺皺巴巴，也不知道心虛什么。
“好呀。我知道楊家在南部很多地方都有圈地，崔家有漕運就不用說了。這年頭，需要除祟的地方多了，我們一邊到處玩一邊幫你們兩家打掃打掃。嘿嘿。想想都美好……”
“那就這么說定啦……”崔甯沒有否定什么，楊祎很是高興。
“哈哈。先熬過這一陣吧。陛下好像搞得很隆重?！睆堨`夕咬了咬唇，半張的眸子盯著前方，“我往好的地方想，他也許是想給我母親補償點什么吧。接下來你們應(yīng)該也會參加……葬禮吧。不要有心理負擔，的確是為我母親辦的。你們就當尊敬一下長輩吧，她怎么說也是為江山做過貢獻的護國郡主……哈哈。我這么說，你們磕頭的時候是不是心里會舒服一些？皇后禮可不簡單，我看陛下似乎還加了碼。而且……他這幾年好像心情挺不好的……”
“呵。就是你躺在那，我磕頭也沒有心理負擔。誰的位份高，哪怕是襁褓中的嬰兒，該跪就是得跪。這點覺悟爺還是有的?！睏畹t不屑一顧地說道。
張靈夕靠著梁柱笑得很開心。
她覺得，少年的模樣真好啊。早幾年她怎么就沒搭理他呢。那會就成了好朋友，以前在街角巷尾揍那些小流氓時，不就有了一個快樂的小伙伴了。不過沒關(guān)系，以后有人一起去揍啦。
可惜自然是可惜的，因為她覺得荒廢了好些年，她的時間本來就不多。
她轉(zhuǎn)頭看過去，崔甯也笑得特別好看。她突然就來了勁兒，“以后我們?nèi)诵邪?！?zhàn)斗三人組。先鋒、刺客、天師。那不得所向披靡啊。哈哈哈。我們起個威風一點的組合名字啊。將來揍小流氓的時候，還能甩出去嚇嚇他們?！?p> “我們?nèi)齻€聯(lián)手，只為了去揍小流氓嗎？你就這點出息?！?p> “妖魔要除。流氓也要揍。我以前把整個金陵的小流氓都揍遍了?！?p> “真的假的？你穿著那身蒙頭白衣裳揍的？”
“怎么可能。當然是女扮男裝跑出去野啦……”
“真的假的。你那會怎么不找我??！哎呀，你快說說，你還有這一段啊……我真是錯過你好多年啊……我那會也想過去行俠仗義來著，但是沒有人跟我一起啊，大家都嫌我惹是生非，只有崔甯……”楊祎笑得看不見眼地掃了一眼身邊的少年，“但他只負責撈我回家，不跟我胡作非為……”
“一個人怎么啦。我就是一個人去揍的。打不過就跑啊。一個人還沒人拖后腿，我揍完就遛。有一次摔得全身泥爬回家，還在后院遇到了陛下……”
“真的假的。陛下罵你沒？”
“沒有啊，還說要不要他派金牌打手給我出頭……”
“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