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十三

　　一只流矢劃破長空，在黑暗中不聲不響地闖進(jìn)了有定居。

　　這種強(qiáng)弩重箭射程極遠(yuǎn)，速度極快，在空中還可以引燃其背后的硫粉二次加速，是秦朝的杰作，并隨著大秦的隕滅傳給了黑冰臺，不斷刷新其速度和保密性。

　　成為了壓箱底的消息傳遞途徑。

　　那箭矢足有一指粗細(xì)，半人多高，尾部還帶著硫粉燃燒后的黑痕。

　　顧玢極有技巧地一手拎起箭桿，一手成刀向一出切去。

　　箭桿應(yīng)聲而斷，露出一條幾乎不見的縫隙，顧玢伸指一彈，劈成兩半，才露出一張紙條。

　　“郁江決堤，冷月宮被淹，忽起疫病，消息被封，城中死者難計其數(shù)。濁”

　　顧玢神色一凜，江擇從房中出來，“樆桾這么快出關(guān)，出大事兒了?！?p>　　顧玢把紙條遞給了他，心里疑慮忽起。

　　江擇一向沒心沒肺，為什么對墟主出關(guān)這事兒耿耿于懷，閉關(guān)這事多少很重要嗎？

　　還是說，陰濁他有什么情況，是必須讓他閉關(guān)的？

　　的確，施夫人無意間提起過墟主身體身體不好；

　　還有，江擇一宗之主，三天兩頭往囚夜?jié)膳?，只是因?yàn)樗浇簧鹾V嗎？

　　江擇看他愣神，推了他一下，“愣什么？不趕緊報夜仙主？”

　　顧玢掩飾性的揉了一下眼睛，“不必，他，該是知道了?！?p>　　江擇：……

　　顧玢手腳利落地指揮昆煜把痕跡抹掉了，語速也比平日快了不少，“江宗主，麻煩你去趟，不用廢話，直接帶人封鎖冷月宮，出入者格殺勿論。”

　　顧玢停了一下，又道，“有辦法聯(lián)系囚夜?jié)傻脑?，讓墟主跑一趟朝暮殿?！?p>　　“為何？”

　　“前些日子，劉盈發(fā)熱，楓殿主回來照料，期間，”顧玢停了一下，有些艱難地說，“夜來和她見了數(shù)面?！?p>　　“你是懷疑……顧玢，沒有證據(jù)?！苯瓝襁€算冷靜，“再說，只是普通發(fā)熱，也不會傳染。”

　　“是天花呢？”顧玢反問道，“富七爺說的?！?p>　　江擇這回算是真的說不出話了，看向顧玢回首向來蕭瑟的背影，在心里莫名地現(xiàn)出了陰濁的那幅黑紗。

　　忽然高聲發(fā)問，“上卿何往？”

　　顧玢從房里背過一把劍，接了昆煜牽的馬：“逼宮?！?p>　　不知道是不是江擇的錯覺，他看到，昆煜的嘴角漏了一點(diǎn)笑容。

　　江擇在院中的池子里洗了下手，摸了一把腰間的暗器囊，“勞駕備匹馬?！?p>　　郁堤和燕宮主本人淵源不淺。

　　原本的郁堤，只是一個不起眼兒的土壩，只因燕沫卿幼年時曾大病一場，為了引水供奉冷月水神，才有了這個氣勢宏博的。

　　燕宮主為了師出有名，不惜代價讓人炸開了，準(zhǔn)備往迷仙引身上抹爛泥。

　　能園已經(jīng)被圍了個水泄不通，顧玢想用關(guān)節(jié)日亮了腰牌，帶人一路闖了進(jìn)去。打破了燕宮主的美好幻想，坦然交代了疫情。

　　燕沫卿心道：

　　這下怕是得罪了供奉的冷月水神。

　　夜來先下了他一道。

　　拉著迷仙引下水的雄心就此算是被迫了結(jié)了，燕然頗有想一劍捅死顧玢的打算“我娘呢？”

　　顧玢搖頭:“不知?！?p>　　燕沫卿又問：“你干的？”

　　顧玢上：“不是?！?p>　　燕沫卿怒道：“不是你還能有誰？噢，我懂了，借著我冷月宮宮訓(xùn)，想以宮中女眷為要挾，然后為了干活簡單，直接棄死一城的人哦，亡國滅種，以絕后患？”

　　親衛(wèi)道：“大人也是才接到消息，宮主這么想未免寒了顧仙丞的一番好意?！?p>　　燕沫卿整個人就像是三個大字：“誰信啊？”氣勢洶洶地撤了。

　　顧玢本人一臉麻木地進(jìn)了能安居，進(jìn)了大殿，根本沒功夫搭理夜來。

　　先是下了一打的禁令，封城閉戶，又專門點(diǎn)了一隊人清了城里的郎中醫(yī)仙御劍前往冷月宮。

　　“諸位可能得受點(diǎn)委屈，但此時人命關(guān)天，還請見諒?！?p>　　為首的是一個不怎么愛笑的女孩，一襲醫(yī)者的白衫，仙氣飄飄，舉手投足頗卻是名媛風(fēng)度。

　　“徐家自當(dāng)全力以赴，不過流言蜚語擾人視聽，何必為此勞心費(fèi)神？”

　　顧玢的滿心陰郁像給掃去了大半：“徐家主倒信得過我?！?p>　　徐長陽恬然一笑，看上去柔和了不少。

　　“長陽師從杜若小姐，南安的事，到比旁人多知一二，信得過陰墟主的為人。大人新繼長史之職，又得陰墟主調(diào)令，不會做如此無恥之事?！?p>　　徐長陽沒給夜來什么好臉色，盈盈一拜，帶著家人御劍上天。

　　待到周圍人盡數(shù)散去，夜來勉強(qiáng)擠了個笑臉：“來坐，干得不錯，在囚夜混得不賴嘛。連黑冰臺的人都調(diào)得動，厲害了?！?p>　　顧玢揮退倒茶的內(nèi)侍，親自動手倒了一盞，慢慢喝下去，平靜地問：“你干的？”

　　夜來一怔，旋即道：“哎呀，被你發(fā)現(xiàn)了，顧仙丞大才?！?p>　　顧玢沒說話，眉間那抹戾氣涌了上來，顯然氣得不輕，“解釋?！?p>　　夜來收斂了笑臉，“顧玢，我不是讓黃忠?guī)г捔?，這是戰(zhàn)爭，怎容你心軟？”

　　他冷哼一聲，“你血洗玄門算是英雄，我背后搞點(diǎn)手段就大逆不道了？準(zhǔn)許你領(lǐng)兵偷襲，不允我投毒下藥。顧玢，我怎么一直沒看出來，你還有只準(zhǔn)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diǎn)燈的毛病??？”

　　“南宮氏還真是沒說錯，你這英雄病太重了。博大愛人，何時替迷仙引想想？”

　　顧玢差點(diǎn)兒把手里的杯子扔出去：“夜來，你知道天花會傳染嗎？你想過疫情傳開會怎樣嗎？攻下城池本只用死千八百人，你這樣，何異于屠城？”

　　夜來打斷道：“是啊，永絕后患，一勞永逸。一座城來鋪平迷仙引的路，不值？”

　　顧玢：“夜仙主，凡人只有一條命，但不只為一人而活，屠了一座城，你便可以高枕無憂？還是說，你要效仿……”

　　夜來站起來，一指拂上了額間的仙印，“是啊，踏平北疆，屠盡西平，肅清氏族，入主九界。我就是想效仿陰濁，視金錢為糞土，視人命如草芥，名聲大震?！?p>　　他的手按在桌上，聲音越來越大，像是宣泄，像是宣誓。

　　“我要讓這君山刻下夜氏的榮耀?！?p>　　“我要讓這清河里流淌的成為夜家的血脈?！?p>　　“我要讓這迷仙引永遠(yuǎn)抹去湫澤的名字和她的姓氏，”

　　“從今往后，這是夜家的地方?！?p>　　顧玢臉上沒什么波瀾，手里已經(jīng)把一個茶杯捏成了碎片，“夜來，你變了?！?p>　　“是啊，人都會變的。不變的是傻子?！?p>　　“你信不信，出不了明天，人人都會以為是你傳來了疫情，意欲屠盡冷月宮?！?p>　　“沒有人會信你，沒有人會覺得你封鎖冷月宮是為了封鎖疫情，沒有人會覺得你派出醫(yī)師是相救他們于水火之中。”

　　“所有人都會指認(rèn)你，都會指責(zé)你。人言可畏啊。”

　　“顧玢，顧仙丞，顧上卿，學(xué)富五車，才高八斗，難道不知何為三人成虎嗎？”

　　“別說你自問天地良心，這一天一地何曾有過良心？”

　　鋪墊了半天，夜來也停了一下，疲憊地扔出了最后一句。

　　“別執(zhí)著于那些人了，回來幫我?！?p>　　顧玢沒有答言，扯了一片衣襟包著手上的傷，單手的動作很是熟練。

　　“夜仙主，當(dāng)初是我讓你摻合進(jìn)來的，如今你也算是能干，南宮氏我也幫你洗牌了?！?p>　　“其它的——唉，其它的，也就無能為力了。但畢竟仙主之事因我而起，仙主放心，顧玢不會負(fù)你，也斷不會將迷仙引一概機(jī)密泄露出去，此間事了，便告辭了。”

　　夜來嗤道：“怎么？回囚夜?jié)桑彩?，陰虛主光風(fēng)霽月，難怪顧卿你見之不忘?！?p>　　顧玢淡淡道：“不，回現(xiàn)世?！?p>　　他之前的確是想逼宮叛逃回囚夜?jié)傻摹?p>　　只是事已至此，饒他再怎么有心氣兒也被打磨的差不多了。

　　如今想想，還是在現(xiàn)世顧府當(dāng)混吃等死的顧大少爺時最為痛快。

　　顧玢簡單一拱手，一路走了出去，沒有回頭。

　　夜來一把抓起劍架上的劍就捅了過去。

　　南宮浣笑了，笑容竟然還有點(diǎn)甜。

　　偌大迷仙引乍一看哪兒都是一團(tuán)和氣。

　　南宮浣欠身一禮，低聲道：“浣心里還是很欽佩仙丞大人的，但是沒有辦法，還請大人不要恨仙主，要怪你太為他著想了?！?p>　　“大人那么替他著想，橫豎得替迷仙引背這個鍋，死在這里清君側(cè)還能南宮氏和夜氏留點(diǎn)好處，何必浪費(fèi)資源？當(dāng)斷則斷。”

　　“誓以死清君側(cè)?！?p>　　顧玢聽見那句，躲過了夜來那劍，退到了十步之外，笑得失去了平日的君子風(fēng)度。

　　當(dāng)斷則斷，當(dāng)斷則斷，當(dāng)斷則斷。

　　原來在這兒等著他。

　　也罷，帝都顧氏也是有幾分鐵血的。

　　“陰墟主，這腰牌怕是不能親自交還了，還望見諒?！?p>　　他手腕一翻，頸間銀光一現(xiàn)，笑道，“清君側(cè)?！?p>　　一代天驕，就此自刎于能安居以死清君側(c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