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的事,從來沒有對錯之分,亦沒有誰欠誰的,不管是甘愿付出的他,還是推拒逃避的她,遵從了自己內(nèi)心的想法便好。
這幾日,舒云煙明顯感覺到了納蘭嫣揮之不去的低氣壓,任她如何開導,納蘭嫣總是有自己心中過不去的坎兒。或許,舒云煙自己也忽略了,她心中亦有一塊不大不小的疙瘩,有時候也會壓迫神經(jīng),怎么扶也扶不平。
今日的天空有些灰蒙蒙的,陽光好不容易穿過云層,灑下一些溫暖,卻沒有力氣再照射進屋內(nèi)了。
太醫(yī)院的藥房內(nèi),院首福大人與納蘭嫣頭一次起了點小爭執(zhí),不用細聽,也知道是為了新藥方的事。
“老福子,你何時這樣古板了?”納蘭嫣撐著桌子,不滿意的嘟囔著。
私下里,倆人相處更像是朋友,一個沒大沒小,一個為老不尊。
不過,向來笑容和藹的院首大人,現(xiàn)下卻板著臉,緊閉著雙唇,白花花的胡須氣的有些發(fā)抖。納蘭嫣用藥向來激進,他也勸了很多次了,可這丫頭非但不聽,這次開出的新藥方,竟然加了好幾味他都未曾聽過的藥,問了配方,才知是出自神山地界的草藥。
神山藥谷,他當然有所耳聞,醫(yī)圣去世后,又出了許多變故,徒留了一位關(guān)門女弟子,被衙門通緝,卻至今下落不明。他自然不會懷疑納蘭嫣就是這位關(guān)門女弟子,畢竟他了解舒云煙是如何的人,納蘭嫣又是將軍夫人納蘭氏送到他府上的,他當然一早就認定了納蘭嫣便是江南納蘭氏族的小姐。
“你要用這藥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得先讓人試藥,”院首大人看著納蘭嫣逐漸瞪圓了的眼睛,止住了她想說的話,先一步開口,“還有,你最好給老夫解釋解釋,你怎會有神山的草藥!”
納蘭嫣有些心虛的泄了氣,重新坐回了椅子上,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吞吞吐吐的說道:“江湖上盛傳的毒醫(yī),您知道吧?”她看了一眼院首大人的臉色,接著說,“她躲避追捕時,我曾救過她,作為回報,她便指點了我?guī)拙?,還送了我好些醫(yī)術(shù)和藥材。”
她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院首大人的反應(yīng),見他毫無懷疑,信以為真,頓時心中送了一口氣,又在心里為了這逼不得已的謊言,默默向他道歉。
院首大人捋了捋胡子,僵著的臉總算有了些緩和,“聽你這么說,這毒醫(yī)還是一個知恩圖報的好人?”
“那當然!”納蘭嫣話一出口,就感覺自己反應(yīng)有些過了,不欲讓院首大人糾結(jié)于這個話題,于是說道:“這藥材極其珍貴,若是讓人試藥,便是浪費了?!?p> 神山地界的藥材生長在極其惡劣的環(huán)境之中,采藥之人也是得冒著很大的生命危險,才能采得的。這一點,院首大人自是知道的,所以此刻也是有些猶豫了。
納蘭嫣趁機走到院首大人身邊,狗腿一般,給他按了按肩:“這藥我之前自己也用過一點,我保證,對舒貴妃的身子,有利無害。”
提起舒云煙,院首大人無奈的嘆了嘆氣,舒云煙身子內(nèi)里虧空的情況,他也聽納蘭嫣講過了,現(xiàn)下也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這幾日納蘭嫣為這此事不眠不休,他也是看在眼里的。
他拍了拍納蘭嫣給他按摩的手,納蘭嫣一陣開心,知道院首大人這是同意了,不由得咧開嘴笑著,院首大人見她開心的樣子,也跟著呵呵的笑,回到了那個笑容滿面,慈愛的老頭。
湛廣一踏進藥方,便瞧見納蘭嫣那明晃晃的笑顏,他有多久沒見她這么開心了。
納蘭嫣突然怔住了,笑容僵在臉上,嘴角慢慢趨于平淡,“你怎么來了?”
院首大人看向門口,笑呵呵的同湛廣打招呼,眼神寓意不明的看了看倆人,找了個借口,便出去了,給他們倆留下了空間。
“納蘭,我······”湛廣有些莽撞的開口,卻不知如何說下去。
納蘭嫣的目光并沒有放在他身上,手上忙碌不停的搗藥,“你若有時間,多去練練武,或者多相看幾家京都貴女,不好嗎?何必在這太醫(yī)院里浪費時間。”
納蘭嫣平時就經(jīng)常懟得他接不上話,如今又是故意而為,更是讓湛廣只能張嘴,卻出不了聲了。
就在納蘭嫣以為他會悻悻而走時,湛廣開口了,“納蘭,我不會娶其他人的,我······我保證,我會對你好?!?p> 納蘭嫣心亂如麻,頭腦卻很是清醒,直視著眼底泛青,耳朵微紅的他,“湛廣。”
聽到她喊他,他心底突然生出無比強烈的希望,他抬頭,鼓起勇氣與她對視,聽她一字一句說道:“我不會嫁給你的?!?p> 他避開她的眼神,那其中比她的語氣還要凌冽的冷漠,簡直讓他心底的希望直直的掉入冰窖。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念著她的名字,卻得不到一絲回應(yīng)。
“圣旨到!”祿安手中捧著兩卷黃軸,頗有模樣的進來了?!皢?,湛廣大人也在呀,這不趕巧了,省得老奴再往宮外跑一趟,皇上還有一道旨意是給你的,兩位一起跪下接旨吧!”
納蘭嫣看著那明黃的綢子,心里緊張的打鼓,偷偷看了一眼與她并排跪著的湛廣,不由的皺起了眉,他該不會直接向皇上請旨了吧?那她該如何?
“太醫(yī)院醫(yī)女納蘭嫣,醫(yī)術(shù)精湛,為人謙遜,盡心照料舒貴妃有功,特開先例,晉納蘭嫣為太醫(yī)院太醫(yī),望今后更加細心照料舒貴妃,不得有誤?!?p> “朕之親衛(wèi)湛廣,忠誠敦厚,盡職盡責,晉三品帶刀侍衛(wèi),茲聞齊國公之嫡孫女,嫻熟大方,品貌出眾,與湛廣甚為般配,特賜婚于汝,是為正妻,命欽天監(jiān)擇良辰完婚,欽此。”
湛廣垂頭伏地,僵在那里,一動不動,他仿佛聽見了納蘭嫣長吁了一口氣,又仿佛聽見了陽城岐山猛獸的嚎叫。
“倆人大人,接旨吧!”這是喜事,祿安滿臉堆笑,自然想討一個好彩頭,卻見他倆,一個一動不動,另一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只好出聲催促道。
“微臣叩謝皇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p> “祿安公公,”納蘭嫣接過圣旨,便起身,一臉認真道:“我正好有件事要向皇上稟告,是關(guān)于舒貴妃的。”
一聽是關(guān)于舒貴妃的,祿安自是知道耽誤不得,彎了彎腰,忙請著納蘭嫣往清正殿走。現(xiàn)如今她的身份不一樣了,是太醫(yī)院有品階的太醫(yī),不受后宮管轄,祿安將她引往清正殿,也是情理之中。
自始至終納蘭嫣的眼神也沒有旁落于湛廣身上,他無力的看著納蘭嫣離去的背影,他明白的,從此,便是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