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向死而生
奴隸廣場上,奧希斯和杜威相對而立。
奧希斯突然問道:“你就是‘信使’?”
“你怎么知道?”杜威驚疑不定,隨即他的眼神逐漸睜大,“你......”
奧希斯嘆了口氣,淡淡道:“沒錯,我是‘血酬’?!?p> 杜威本來還有所懷疑,但是他低頭看了看地上菲利普的尸體,又看了看奧希斯,將所有的信息串聯(lián)在一起后,似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奧希斯才是內線“血酬”。
他拖延惡魔之子戰(zhàn)團的手段,是用毒干掉了士兵。
而菲利普只是一名普通的墮落人類。
杜威突然想起菲利普走過來時,手是放在劍柄上的,恐怕早已對他起了殺意。
是奧希斯救了他。
“謝......謝謝您,我是說,剛才說出那些話,對不起?!倍磐行擂蔚?,“我不知道您才是......”
“罷了,我早已是罪人之身,你說的......并沒有什么差錯?!?p> 他經過杜威身邊,將精鐵之羽遞給對方。
“把菲利普的劍給我,精鐵之羽應該回到光明之地,如果獅鷲家族的血脈已經斷絕,那它也應該掌握在帝國領主的手中,”奧希斯淡淡道,“請將它轉交給星風之主,我記得你在信里提到過,他叫李燃是吧?”
杜威接過精鐵之羽,不解道:“撤離后,你可以自己交給他?!?p> “我還有事情要處理,你先走吧,如果到了撤離時間我還沒出現(xiàn),請領主大人不要等我?!?p> 奧希斯把菲利普的劍握在手里。
這把附魔武器跟神劍精鐵之羽完全無法相比。
但是用它誅殺一般的惡魔,也是綽綽有余了。
奧希斯踢了踢馬腹,馬兒輕快地跨過奴隸營的大門,向著惡魔巢都行去。
杜威激動的聲音從他的身后傳來:
“兄弟,要小心啊!”
奧希斯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
......
拉里克的教堂內。
幾名邪教徒的尸體躺在地上。
奧希斯摸了摸肚子上的肥肉,氣喘吁吁道:“想當年塔倫嘉德的一票團長里,勞資的實力是最強的,沒想到一身本領全讓魅魔掏空了,殺幾個邪教徒都這么費勁。”
他來到拉里克的實驗室前,輕輕推開門。
拉里克正在解剖一只鐵脊狒狒,惡魔教長頭也不抬道,“奧希斯,你不應該隨便闖進我的實驗......呃?。。?!”
惡魔教長震驚地看著胸前透出的劍刃,痛苦道:“奧希斯,你太卑鄙了......”
奧希斯翻轉劍刃,徹底攪碎拉里克的心臟:“被你害死的同胞們如何再言說?我詛咒你的靈魂,拉里克,這世上沒有什么刑罰能贖清你的罪業(yè),即使是下地獄也不能?!?p> 惡魔教長的尸體倒下,砸翻了實驗臺,各色高濃度的煉金藥劑、附魔材料和魔藥在地上流淌、混合,形成劇毒的蒸汽向上升騰。
奧希斯趕忙向屋外跑去。
只要擊殺了拉里克,整個奴隸營的撤離行動就可以偽裝成墮落人類之間的內亂,惡魔事后調查時,就不會發(fā)現(xiàn)有強大的外力介入了。
這是他為了掩護星風城最后的努力。
“太好了,現(xiàn)在走還可以趕上撤離?!弊叩介T口,胖將軍快樂地念叨著。
他突然止住腳步。
拉里克的那些實驗數(shù)據(jù)決不能流傳于世,惡魔將會使用這項夸張的技術制造更多的獸型惡魔。
怎么辦?
燒掉它們!
奧希斯冒著腐蝕性的毒氣沖進房間,他找到實驗臺上的火鐮,試圖點燃一團蘸著酒液的棉花。
卡嚓
卡嚓
一絲火星在金屬片上產生,向下墜落,點燃了奧希斯腳下的煉金液體。
火苗竄動起來,瞬間蔓延至墻角堆放的儲液罐上。
轟!
儲液罐發(fā)生了巨大的魔能爆炸。
被褻瀆的圣堂化為火海,獸型惡魔的技術資料燃為飛灰。
奧希斯被教堂坍塌的屋頂壓住半邊身子,另半邊身體被烈火灼燒著。
叛國者奧希斯,或者說“血酬”回憶起自己的一生,發(fā)揮著胖將軍所剩不多的幽默感。
“好疼啊......我他嗎怎么知道那玩意會爆炸......”
“死在艾爾拉思的圣像前,好像也不錯?我這身脂肪能燒很久吧......”
“像我這樣的人,靈魂會前往月亮上的冥府之門,還是墮入地獄?”
“應該是后者吧......”
“哦,亞莎女神......請您仁慈......我從沒想過死后的世界......我難道將成為永世背負罪業(yè)的惡魔么?”
在這無人監(jiān)視的絕境中,奧希斯團長第一次小聲啜泣起來。
“亞莎女神......請您......請您召我返回光明......光明之途......”
烈火廢墟中,微弱的哭聲斷斷續(xù)續(xù),很快消失不見。
......
塔倫嘉德附近的硫磺礦場。
一支龐大的車隊隱藏在山腳的陰影下。
死里逃生的奴隸們顧不得與同胞擁抱,便匆匆上了馬車。
因為人數(shù)眾多,有不少人由暗影槍騎兵、蜥蜴騎兵和強壯的獅鷲進行轉運。
返程過程中,整個運輸隊伍將分為前后三個梯隊,如果哪只梯隊遭到攻擊或是發(fā)現(xiàn)了惡魔,將會立即通知另外兩只隊伍加快速度,或是變換行進路線。
尤里卡和緹婭負責第一梯隊,伊蓓絲和哈特負責第二梯隊。
李燃和恩貝托負責第三梯隊。
如果遇到小股惡魔部隊,隨行的機動部隊可以快速消滅,防止引起惡魔的窺探和懷疑。
但如果是遇到大批惡魔,無法消滅的情況下,只能盡量規(guī)避。
前兩支梯隊剛剛出發(fā)。
在第三梯隊的前方,李燃、恩貝托以及返回不久的杜威跨上戰(zhàn)馬。
李燃問道:“‘血酬’還沒有到么?”
杜威臉色難看道:“還沒有,能不能再等等?”
恩貝托皺眉道:“我們等不了他了,必須立即出發(fā)?!?p> 李燃點點頭,承認道:“只能如此了,我們不能用整支車隊的存亡冒險,接下來,他只能憑借自己的力量了......希望他能夠活著返回星風城。”
隨著撤離指令的發(fā)出,龐大的車隊開始移動。
第三梯隊沖出山脈的陰影。
車輪滾滾,馬蹄烈烈,天空上獅鷲呼嘯掠過。
通往自由的光明之途在奴隸們面前展開。
塔倫嘉德大撤離的終極行程,由此開始。
他們將從塔倫嘉德主城周邊,沿著寬闊的平原地區(qū),朝著西南方向直行。
在至少半日的狂飆猛進后,車隊將抵達錯綜復雜的鐵脊山脈。
星風之影部隊已經在群山間打通一條隱蔽的通道,他們將在山脈中繼續(xù)跋涉,直到抵達鐵脊山脈中的地下世界入口才能稍加喘息。
馬車上,曾經的奴隸們面色緊張,在惡魔巢都的非人生活使得他們很多人患有嚴重的精神障礙。
一些人嘗試跳下馬車,被車上的同伴強行控制住。
他們將要去向何方?
會不會是另一個奴隸營和奴隸礦場?
時間緊張,沒有人來得及和他們解釋。
但是,這些奴隸尚且可稱為“人”的那部分,可以看到那些解救他們的人臉上關切的神情。
一輛馬車上,寬大的露天車廂擁擠地坐下了七八個人。
揮舞皮鞭的車夫是一名來自喚龍峽灣的年輕人。
一個俏生生的聲音從他身后響起:“主人,你要把我?guī)ズ畏???p> 年輕人回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說話的是一個身上僅僅披著破布的干瘦女人,她原本漂亮的臉被一道猙獰的傷疤撕裂,眼神中凝聚著揮之不去的迷茫和麻木。
年輕人感覺到一陣心痛,在車隊發(fā)出的巨大轟隆聲中,他側過頭大聲喊道:
“我不是你的主人,今后沒有誰是你的主人!李燃大人會把你們帶去星風城,那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地方,有著大片的野小麥田,新的神祇建筑拔地而起,人們相敬如賓......”
年輕人看了看女人,發(fā)現(xiàn)對方根本聽不懂。
他搖搖頭笑道:“等到了你就知道了!那是一個很棒的城市!”
......
獅鷲偵察者在天空中飛行。
地面上,龐大的車隊如同一只巨獸,在塔倫嘉德南方開闊的大地上奔馳,卷起陣陣煙塵。
在車隊的后方,一支紅色的潮水漸漸追了上來。
那是少數(shù)幾支駐守在南方的惡魔兵團,在發(fā)現(xiàn)平原上泛起的煙塵后追擊而至。
夢魘獸和地獄犬的速度,要比承載著大量奴隸的馬車快得多,就算是會短暫飛行跳躍的小妖怪和長角惡魔,也比馬車的速度稍快一些。
發(fā)現(xiàn)惡魔的追兵后,李燃、恩貝托和杜威放慢速度,來到第三梯隊的后方。
游騎兵連長良好的視力,讓他可以看到地平線上的惡魔軍團,他拽動韁繩,來到李燃身邊焦急道:“李燃大人!這樣下去,在抵達鐵脊山脈之前我們就會被追上!”
恩貝托鐵青著臉,沉聲道:“終究還是逃不過他們的追殺么?”
李燃一言不發(fā),皺眉苦思。
糟糕的事情終于還是發(fā)生了。
面對這樣一支規(guī)格龐大的惡魔軍團,在開闊的平原上正面對抗毫無勝算。
就算搭上所有的機動部隊,恐怕也無法將其遲滯多久。
李燃神情嚴肅地看向前方的馬車車隊。
第三梯隊將最先早遭到惡魔的沖擊,脆弱的馬車毫無防護能力,車夫和逃亡的奴隸將成為惡魔的晚餐。
“沒有辦法了么......”李燃沉痛道。
好運不會一直持續(xù),正如風不會一直吹向一個方向。
這次,運氣沒有站在星風城這邊,這場賭博的結果是大失敗。
恐怕,第三梯隊只能面臨覆亡的結局。
車隊里的奴隸對即將到來的滅亡命運渾然不知。
喚龍峽灣的年輕車夫還在與奴隸侃侃而談,講述星風城的景色。
可惜,那是他們永遠也到不了的彼岸。
李燃、恩貝托和杜威跨坐在戰(zhàn)馬上,心緒隨著馬匹的顛簸一起,一點點,一點點地向下,墜入絕望的深淵。
一股風勢猛烈地從南方襲來,將被馬蹄踐起的枯黃草葉吹向天空。
逆風飛行的獅鷲這次將折翼,并付出血的代價。
“杜威,”恩貝托突然轉過頭,輕聲問道:“‘血酬’就是奧希斯是么?”
杜威沉痛道:“是的,沒人能夠想到,塔倫嘉德站在榮華富貴頂峰的叛國者竟然就是關鍵的‘血酬’,他現(xiàn)在應該已經......”
恩貝托露出回憶的神色,他恍然道:“原來是這樣,我早該猜到的......惡魔破城之前,他讓我率軍出城埋伏時,溫德大師就站在一旁啊......”
接下來,恩貝托便一言不發(fā)了。
但是他的內心的訴說還在繼續(xù)。
奧希斯,這么多年來,我一直痛恨你殺死溫德大師,為惡魔打開城門,卻把我們這群理應戰(zhàn)死的戰(zhàn)士扔到城外,背負恥辱的命運......守備團沒有收到奇襲信號后,被迫進行九死一生的突圍。
原來,你拯救了所有人,卻把自己投進了地獄里。
這么多年,一定很痛苦吧......
恍惚間,恩貝托又回到塔倫嘉德城破前的那個雨夜。
嘩啦啦——
冰冷的雨沖刷而下,城墻、王都、惡魔,一切的一切都在雨幕下顯得模糊而迷離。
奧希斯團長要求他以艾爾拉思的名義起誓,聽到城內傳來的號角聲后,再發(fā)起奇襲。
溫德大師站在奧希斯身后的雨幕中,那名老者用憐憫和期待的目光看著年輕的恩貝托。
從那一刻起,城墻上的三個男人,毅然迎向各自不同的命運,永不相交。
一人奔向死亡,一人沖向地獄,而最后一名年輕人,將飛離燃燒的窠巢,背負獅鷲的榮光戰(zhàn)斗至死。
“奧希斯團長,我明白你交給我的任務究竟是什么了?!倍髫愅邢氲?,“今天,我的任務將圓滿完成,絕不讓您和溫德大師白白犧牲?!?p> 如果伊莎貝爾可以使整個塔倫嘉德的地獄騎士爭破頭皮,那我這個獅鷲之爪的戰(zhàn)團長改變一支惡魔軍團的行進方向,又有何難呢?
我可是聽說,我這顆頭顱很值錢呢。
任何惡魔抓獲或殺死獅鷲之爪戰(zhàn)團長恩貝托,將獲得塔倫嘉德大領主內比羅斯的賞賜,攫升為地獄騎士并獲得領地,掌管三支惡魔軍團。
這,可是塔倫嘉德所有惡魔都夢寐以求的賞賜。
恩貝托將意識從虛幻中抽離,他慢慢降低馬速,看著身前李燃的背影。
“接下來的任務,只能由您一人完成了,李燃大人?!倍髫愅朽驼Z。
您必將背負獅鷲的榮光,帶領亞莎的子民,在漆黑的未來里開拓出一條通向光明的道路。
您必將成為,新的帝皇。
請帶著我這份期許,努力下去吧。
當年尚未發(fā)出奇襲命令的號角聲,跨越遙遠的時空出現(xiàn)在恩貝托耳邊。
他猛地掉轉馬頭。
“恩貝托,你在干什么!?”
李燃和杜威的驚呼聲在身后越來越遙遠。
風將這名硬漢的獅鷲披風鼓動起來,如旌旗一般獵獵飛舞。
恩貝托躍馬揚劍,迎向滾滾如潮的惡魔軍團。
他灰白的絡腮胡聳動著,暢快大笑著,大聲的呼喊著:
“來吧!惡魔們!來戰(zhàn)斗吧!哈哈!”
“我就是你們找的獅鷲之爪戰(zhàn)團長恩貝托!”
“惡魔們!想要內比羅斯的封賞嗎?”
“來!取我的頭顱!”
惡魔士兵們遠遠看到那張刻入骨髓的面孔,聽到他的聲音,全部陷入了狂熱。
整支軍團如同追逐小鼠的毒蛇,逐漸變更方向,被引到與馬車隊截然不同的軌跡上。
撤離隊伍,安全了。
在最后時刻,那面城墻上的最后一個男人站了出來。
在絕望與希望中間的天塹上,架起一座橋。
......
奴隸們對剛剛發(fā)生的一切渾然不知。
年輕的喚龍峽灣車夫,看那僅有半張漂亮臉蛋的奴隸,還是一臉麻木的樣子,便找了一個新的話題。
“我給你唱一首歌吧,這首歌是我最近跟獅鷲之爪的返鄉(xiāng)戰(zhàn)士學的?!?p> 年輕的男人有一副好嗓子,將歌曲本身悠揚的曲調演繹的淋漓盡致。
車廂上的奴隸都被吸引過來,轉過頭靜靜傾聽。
蕭瑟的雨徹夜冰寒,夢中回到妻兒身旁
穿過山崗回到家鄉(xiāng),只剩惡魔的咆哮回蕩
游騎兵啊,前進
點燃烽火,吹響號角
獅鷲利爪為我而戰(zhàn)
游騎兵啊,前進
拿起利劍,跨上戰(zhàn)馬
我是塔倫嘉德無名的風
在年輕人唱完最后幾個音節(jié)后,那名神情麻木的少女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
她的眼神依舊茫然,但是嘴角抿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微笑,她想象著車夫描述的圖景,不禁想到:
星風城確實是個好地方。
墳墓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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