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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之契約

第十一章

月光之契約 師為水 7767 2020-02-11 18:00:00

  我們回到酒吧時,時間才剛過十二點。

  坐在我們熟悉的座位上,我和秋熟門熟路地點了兩杯酒。照例,在服務生上酒的時候,我也問了句:你們老板在不在?

  以往的回答自然都是:不好意思,我們老板不在。

  可是今天,那個服務生卻很是客氣地回答道:老板在的。老板吩咐了,請你們稍等片刻,他很快就會來見你們。

  我和秋對視了一眼,各自壓下了心中的詫異和不安。這一切是某種巧合嗎?我不禁透過不遠處的落地窗望向頭頂漆黑的夜空,那片黑沉沉的烏云仍然密密實實地遮擋著天空,將月亮的身影藏的嚴嚴實實的。

  月之神,到底想干什么呢?

  我有些忐忑地坐在椅子上,想著待會見面時應該怎樣說、怎樣做。實際上,我對這位“老板先生”根本一無所知,所以這樣的空想其實毫無意義。但我還是會止不住的想,我的思維在不斷地向外發(fā)散著——這個世界說到底是個公平交易、弱肉強食的世界,面對我們提出的要求,他到底會不會同意幫助我們呢?而我們又要付出什么代價呢?

  這樣漫無邊際地瞎想了一會,我開始意識到自己其實是在浪費時間。雖然我不認識酒吧老板,但秋認識??!并且看秋氣定神閑的樣子,她似乎一點也不擔心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情,她對事態(tài)會怎樣發(fā)展應該心知肚明,既然如此,那我還擔心什么呢?

  想到這里,我總算稍稍放下心,開始打量起酒吧來:不遠處的舞臺上,那只叫“藍星”的樂隊正在演奏著一首我叫不出名字的曲子,那首曲子很好聽,樂器具間的配合非常純熟自然,將曲子的精華完美地表現(xiàn)了出來。店里零零散散地坐著些散客,大家的狀態(tài)都很舒適放松,歡快的音樂、愜意的環(huán)境和醇厚的美酒,共同營造了這樣一個令人滿意的夜晚。

  但是,感到滿意的不包括我和秋。而且不知何時,秋的表情也逐漸變得冷淡了起來。雖然是秋主動帶我回到這里的,但是很明顯,她其實不情愿見到他們。她對酒吧老板和那些“勝利者”的印象一向不好,要讓秋對他們熱情相待應該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秋本來就不是一個容易屈服的人,虛與委蛇這樣的事情她做不出來,我甚至可以想見待會兒見面時的場面了。不過,眼下是我們有求于人,所以我只希望秋不要做出太沖動的言行,我的打算是由自己說明原因,只要在談判階段有秋把關就好了——反正秋也絕對不會為了向他們解釋某件事而長篇大論老半天的,這樣的自覺我還是有的。

  正當我這樣想著的時候,我旁邊的椅子突然被拉開了。我驚訝地轉過頭,看見一個長相英俊、氣質儒雅的中年男人正端著酒杯微笑著站在那里。讓我驚訝的是:自從我覺醒以來,我的五感早已得到了大幅度的強化,按理來說,普通人靠近時的腳步聲和呼吸聲在我聽來是非常明顯的。但是直到這個男人拉開椅子,我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這個人不簡單??!

  “晚上好??!”男人笑著朝我點點頭,轉過頭來對著秋說:“秋小姐今天氣色不錯啊?!?p>  我看向秋,發(fā)現(xiàn)秋雖然有些不耐煩,但似乎因為只來了一個人的原因,秋的心情多少好了一些,她甚至還朝男人點了點頭——雖然有些敷衍。

  我站起身,自我介紹道:“你好,我叫陳宇?!?p>  “坐,坐?!蹦腥诵χ呐奈业募绨颍臀乙黄鹱铝?。他的笑容很有親和力,我對他的印象一下子好了起來?!拔医行旌泼?,是這家酒吧的老板?!彼f,“最近過得怎么樣,習慣了嗎?”

  我知道他問的是我進入這個世界后的生活,我笑著回答:還不錯。秋沒等我們寒暄完,就有些急躁地開口說道:

  “我們要請你幫個忙。”

  這話雖然是在說請人幫忙,但語氣卻極其直接,甚至是有些命令式的。我連忙朝秋打了個眼色,不過她沒理我。

  但是徐浩渺對此卻一點也不在意,他一直表現(xiàn)得彬彬有禮?!翱梢园。∵@里這么兇險,我們要是不能互幫互助,那還怎么生存?所以有什么困難盡管說,我一定盡力而為?!毙旌泼彀蜒劬聪蛭?,示意我解釋一下。

  于是我簡要地講了我們遇到的困難——其實只是找回被刪除的視頻而已——出于對秋的信任(盡管我對徐浩渺的第一印象很好),我沒有過多的暴露我們的想法和行動,我只是說了我們遇到的困難和需求,除此之外,我一句廢話也沒說。

  說完我看了一眼秋,秋明顯對我的表現(xiàn)很滿意,她的表情都變得柔和了。徐浩渺聽完我的話,想了一會兒,然后問清楚了那家公司的名字和我的用戶賬號,就暫時離開了座位,走到一邊打起了電話。

  我趁此機會趕緊問秋:“我說,我怎么感覺不到他身上的氣息?”我說的是之前曾在王億陽和劉風身上感受過的那種特殊的感覺,在我們剛才短暫的談話中,無論我怎么有意識的去感受,都沒有從徐浩渺身上感覺到一絲絲的異樣。

  要知道在這幾天里,我?guī)缀跄軓乃杏龅降娜松砩细惺艿侥欠N特殊的感覺,只是或強或弱罷了。而徐浩渺不同,他的身上簡直和嬰兒一般純凈。但是,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他們都這樣?!鼻镅院喴赓W地說。

  原來如此,我明白了,我想。怪不得那些“勝利者”這么傲慢,原來勝利的人會得到意想不到的好處!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他們會在勝利之后仍對這個世界戀戀不舍。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們身上一定獲得了什么特殊的力量,或者更加玄奇的東西。也許在他們看來,我們只不過是在這個世界里掙扎求生的可憐蟲罷了。

  想到這里,我感到有些沮喪。但過了一會,一種不服輸、不甘心的火苗開始搖曳著在我心中點燃了。我覺得我也一定能做到,我也一定能奪回我自己的人生。一想到自己每天醒來時的那種虛脫般的無力感和每天難以逃脫的噩夢,我就感到強烈的厭惡和憤怒。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遇到這樣的離奇事件,但我知道,如果不拼命努力,也許我此生再也見不到太陽了——我多么想再看一眼太陽啊,就算會被陽光刺得滿眼淚水,我也想再看一眼那顆紅彤彤的火球,再感受一次陽光照在身上的溫暖、舒適的感覺。

  所以,我一定要活下去!我對自己說。

  很快,徐浩渺就打完電話回來了。“沒問題了,現(xiàn)在已經安排程序員修復數(shù)據(jù)了,明天晚上你們就能見到。”徐浩渺拿起放在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很客氣對我們倆微笑著。

  “那么,這次的代價是什么?”我出聲問道。

  “代價?”徐浩渺愣了一下,接著“哦”了一聲,笑道:

  “不用。我們和秋的約定就是:她來這里幫助我們,作為報答,她提的要求我們都會盡力照辦。所以這是我應該做的?!?p>  我了然地點點頭,對秋說道:“看來我又承你一個人情了。”

  秋朝我翻了個白眼,沒有說話。

  徐浩渺笑瞇瞇地看著我們,自顧自地呷著酒。我們沉默了一會。接著他突然對秋說道:“秋小姐,我又想聽你的琴聲了,你能為我演奏一曲嗎?”

  秋看了一眼徐浩渺的臉,又看了看我,再看了看他。接著一言不發(fā)地打開身旁的小提琴盒,拿出琴開始調音。由于沒有鋼琴提供基準音,所以秋調得格外仔細,每一個音都反反復復調了好幾遍。等到臺上的樂隊演奏結束退場休息,秋徑直拿著琴上了臺,開始演奏起沃恩的《云雀高飛》。

  這首曲子非常舒緩清新,是一首典型的浪漫曲。雖然沒有管弦樂的配合,但秋在表演時仍然無比地投入,眼下酒吧里人不多,燈光、氣氛都很好,這首曲子與這個場景意外得契合,加上秋的演奏水平也確實了得,所以沒過多久,在場的所有人就都不由自主地陶醉其中,難以自拔了。

  “沒有管弦樂隊,可惜了?!毙旌泼焱蝗惠p聲說道。

  “啊……是啊。您對古典樂挺熟悉?”我有些意外。

  “哦,略懂,略懂?!毙旌泼祚娉值匦α诵Γ鞍氲踝佣?,不過《云雀高飛》我也多少聽過幾次。要是現(xiàn)在有個管弦樂隊就好了啊。不用多,三五人的小樂隊就能讓這首曲子再添幾分顏色了!”

  “是啊!可惜了?!蔽腋胶偷?。不過我可惜的并不只是秋的這首曲子,還有秋這個人。要不是因為影子的事,以秋的水平,她也許早已在國際舞臺上綻放光彩了,那還能淪落到這個地步?

  徐浩渺似乎聽懂了我的言外之意,他無所謂地笑了笑,“你不用擔心秋小姐,她其實比你想象地更強大。只要跨過了這一步,等著她的就是光芒萬丈的未來。更何況,現(xiàn)在你不也還在這個泥潭里打滾嗎?我看你還是多擔心擔心你自己吧?!?p>  他的話讓我有些惱火,也有些失落。我又何嘗不知道我的處境呢?雖然我不愿意想,但今天我醒來的時間比以往晚了一個多小時,這可是確鑿無疑的事實,我心里自然開心不到哪去。但是眼前這個男人畢竟剛才還幫過我們,我也不好發(fā)火,窩囊了半天,我最后只好沉默不語。

  見我不說話了,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然后把酒杯放在面前輕輕旋轉著。酒杯里的威士忌酒香濃烈且醇厚,我靈敏的嗅覺清楚地聞到了那種香味,那是和秋酒杯里一樣的單麥芽威士忌。

  “其實,我有個提議。”徐浩渺仍然看著手里的酒杯,只是他的聲音突然放低了,“不過我得先問一句:你對秋小姐經常來這里怎么看?”

  “什么怎么看?你是指什么?”我問。

  “就是讓她常來這里坐坐,作為報酬,有什么忙需要我們幫的,我們決不會拒絕,就像今天一樣?!毙旌泼炜粗锢俚纳碜?,臉上的表情很復雜,那是一種夾雜著惋惜、悲傷、欣賞和其他我不理解的心情。

  “挺好的?!蔽野盐詹煌杆捓镆馑迹缓梅悍旱卣f,“只是有些浪費時間,要知道,我們現(xiàn)在最缺的就是時間。”

  “沒錯,沒錯。畢竟有利就有弊嘛!”徐浩渺頗為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說道,“所以我的提議就是:希望你以后也能來——在秋小姐來不了之前?!?p>  “什么來不了……”我一開始有些沒反應過來,但很快我的聲音里就帶上了怒氣,“你這話什么意思?你是說秋快死了?”

  “我可沒這么說?!毙旌泼鞌[出了一副無辜的樣子,探過身子小聲對我說道,“但是未雨綢繆還是有必要的,秋堅持了這么久,確實出乎我們的意料,可誰能保證她明天還能醒來呢?你能嗎?”

  “我……”我不能。

  我連我自己都自顧不暇,那還能兼顧到秋呢?說實話,要不是秋對我的多方照顧,我現(xiàn)在可能都已經離死不遠了,怎么可能還擁有如今這樣明確的方向和良好的狀態(tài)?

  可是話雖如此,聽他這么說話我還是感到非常惱火。我對這家伙的那點好印象早已流失殆盡了,我現(xiàn)在想做的就是朝他臉上狠狠地打一拳,但是我忍住了。

  自從我進入這個世界起,秋就一直陪伴在我身邊。不知不覺中,秋早已在我的心里占據(jù)了重要的地位。關于失去秋這樣的想法,我以前連想都不敢想,但是此刻被徐浩渺捅破了這層窗戶紙后,我終于真切地意識到秋對我而言是多么重要,我又多么想要保護她。

  可想要保全我們倆的生命,談何容易?我又有什么資格和權力這么說?想到這里,我又對自己的無能感到羞愧和憤怒。連帶著,我對徐浩渺這個家伙的感官也徹底敗壞了。

  客觀來說,我是把自己的無能和由此帶來的憤怒歸咎在了他身上,這是很不應該的。但我還是忍不住這么想,因為是他讓我又想起了我們眼下的不利處境和到處潛藏著的危險,說實話,此時此刻的我實在不想想起這些。我知道這是在逃避,但我也想偶爾喘口氣,可沒想到這口氣還沒吸進去,就被口水嗆到了!

  “你好好考慮?呵呵呵……”徐浩渺見我久久沒有說話,于是帶著一份勝利者的微笑坐了回去,投入的欣賞起了秋的表演來。他似乎覺得自己吃定我了,似乎我一定會向他屈服。但我知道我不會——從明天開始,我就再也不來這里了——我暗自咬牙。

  而且,我現(xiàn)在終于從他身上看見了秋之前說過的那種丑陋的傲慢。雖然他表面上儒雅謙虛,氣質不凡,看起來很有教養(yǎng)的樣子。但他內心深處仍然深藏著一種高傲——惡毒的高傲。讓我沒想到的是,他竟然這么快就將自己的真面目暴露出來了。也許他是覺得,在這樣的世界里,直接一些也沒什么吧。畢竟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奉行叢林法則的世界!

  一直到秋演奏完,我們都一直沉默著。

  秋回來后,徐浩渺毫不掩飾地盛贊了秋的演奏,然后端著完美的笑容走了。我坐在那里看著他虛偽的表演和偽善的笑容,感到一陣陣的惡心。秋收好琴,拿出紙巾仔細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然后又叫了一杯威士忌來。

  對于徐浩渺剛才的提議,我沒有對秋說。一方面是我覺得他的話不可信,而另一方面是,我對秋始終有信心。只要我們成功,我們就再也不會回到這里了,這里的一切,包括那些所謂的“勝利者”,也就再也不是需要我們上心的對象了。

  說實話,我甚至在想,如果我們贏得勝利以后,突然一下子再也不來這里,會不會讓那些家伙手忙腳亂,為找不到接任的人而頭疼?也許不會吧。如果是我,我也會未雨綢繆,早早找到更合適的人選。甚至這個人選,可能會有好幾個。

  想到這里,我不禁自嘲地一笑。

  “你笑什么?”秋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

  “哦,沒什么。要不我們這就回去吧?”我說。

  “也好,我們就靜等明天吧?!鼻锇亚偈帐昂茫H有干勁地和我一起離開了月光酒吧。

  回去的路上,秋始終在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直到我們回到防空洞,秋也沒有問起徐浩渺和我談了什么。如果秋開口問我,我也許會如實回答,也許會敷衍著掩飾過去。我自己也不清楚我會說什么。

  秋不問我,我也就省去了回答的必要,也避免了尷尬的可能。關于這一點,我一直很感激秋,她在很多時候表現(xiàn)出的細小的善解人意,會讓人感到溫暖和貼心。

  回到防空洞后,秋就又把自己關進房間練起了琴。悠揚的琴聲從鐵門的門縫里拐彎抹角地鉆出來——盡管音色和音量都受到了損傷——但那仍然是打動人心的、非凡的音樂。聽著這樣的音樂,我感到自己的手開始變得癢癢的,我好像也忍不住想要彈琴了!

  第一次!自從那次事故以來,這是我第一次重新涌起了彈琴的欲望,發(fā)自內心的、迫切的想要彈琴的欲望!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但對于我自己身上發(fā)生的變化,我由衷地感到欣喜和激動。我看著自己的手,頭一次覺得這些年來自己沒有放棄過鋼琴,真的是太好了!

  不管我嘗試了多少次,不管無法再彈琴的絕望淹沒了我多少次,我仍然保留著最后的希望。我仍然將琴擦的干干凈凈的,將鋼琴曲化作生活里的背景音樂,不斷地聽,不斷地想象自己彈琴時的姿態(tài)和手指敲擊琴鍵的觸感。我始終抱持著一線希望。今天,我終于再一次涌起了彈琴的欲望,那種迫切想要撫觸琴鍵的欲望!

  但是遺憾的是,這里沒有鋼琴。我開始打算著,明天要出去買一把方便攜帶的電子琴回來,這樣多多少少也算是能練琴了。

  想著這些,我?guī)е鋹偟男那槁絹淼蕉赐?。我看見天上的云層漸漸淡薄了,月亮白晃晃的影子出現(xiàn)在了薄霧般的云層后面。經過了云霧的折射和虛化,月亮看上去朦朦朧朧的,變成了一個銀色的光團。祂幾天前還是細細的月牙,此刻卻已經變成了亮晃晃的凸月,剩下的那一小半隱在黑暗中,顯得模糊而神秘。我看著月亮,漸漸發(fā)起了呆。

  過了一會,我隱約聽到了玻璃瓶清脆的敲擊聲和略顯雜亂和沉重的腳步聲。很快,我就看見王億陽那搖搖晃晃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不遠處,他一只手里拿著啤酒瓶,另一只手里拎著一個裝滿了酒瓶的塑料袋。他走路時有些趔趄,濕滑的泥土路又非常難走,以至于他走路時常常會歪一下、滑一下,走得非常艱難。

  “喂!”我出聲喊道,“你這是怎么了?”

  王億陽這才發(fā)現(xiàn)我?!芭?,是你呀。喝酒嗎?”他提起塑料袋晃了晃。酒瓶子“丁零當啷”的敲擊聲清脆且響亮,在黑暗的田野中傳出去好遠。

  “額……那就喝一瓶吧?!彪m然王億陽看起來心情不太好,可是我的心情很不錯。

  “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幸運?”王億陽看起來似乎醉了,說話也有些口齒不清。他靠坐在我們以前坐過的那塊大石頭上面,眼睛定定地盯著我看。

  “哦?我哪里幸運?”我一口咬開啤酒瓶蓋,“咕嚕咕?!钡毓嗔艘淮罂?。

  “你啊……最幸運的地方就是能跟著秋!”王億陽一邊搖晃著手里的酒瓶,一邊大聲道:“我要是能有秋幫忙,我早就可以回去了!”

  “你之前還說不要讓我和秋在一起呢!怎么,那時是在騙我?”我笑道。

  “廢話!她可不是個簡單的人,你看誰能像她那樣堅持一年?我……我當時也是死皮賴臉地求過她的,可惜啊。他怎么就看上你了呢?你難不成是個小白臉?”王億陽的話里充滿了嫉妒和不甘,但是我對此毫不在意。

  當時王億陽慫恿我不要和秋在一起時,我還曾猶豫過。但此時看來,我那時的堅持確實是正確的,我更加為自己明智的選擇感到驕傲。

  不過,這也側面說明王億陽這個人確實不是什么好東西,蔫兒壞!我不由提醒自己:不要和他有過多的接觸。喝完這瓶酒,我就回去吧。我這么思襯著。

  “不過現(xiàn)在也無所謂了,我也快要死了?!蓖鮾|陽說著就流起了眼淚,“昨天劉風的死你也是看在眼里的……這樣的死法實在是太恐怖了——我這是第二次見到這樣的場面了——不瞞你說,我今天還做了噩夢,夢到自己也變成影子了。那可真是恐怖啊!”

  “哦……”我又喝了一口酒。

  “其實我是個主播,網絡直播你知道吧?我是專門做那些出格的事情來博眼球的類型的。我不是帥哥,唱歌跳舞也沒有人看。游戲主播又太多,根本混不出頭。想來想去,也就做了戶外直播,專門嘗試各種博人眼球的操蛋事了?!?p>  “誒……”我又喝了一口酒。

  “這行難做啊,兄弟!一開始生吃辣椒、生吃癩蛤蟆什么的也就算了,后來就不行了。太平常了沒人看,怎么辦呢?往死了整唄!我喝過花露水、吃過屎、把鞭炮放進過褲襠里、騎著拆掉剎車的自行車從山坡上沖下來過,還有一次,我從滾燙的油鍋里撈硬幣。哎呦!那次差點就把手廢了!我養(yǎng)了兩個月才好,你想想那時候我包著半廢的手還得繼續(xù)做直播,不然根本沒人看吶!沒人看就賺不到錢,賺不到錢就得喝西北風!哎呦,想想那時候……我就想哭?!蓖鮾|陽說著說著就抹起了眼淚,聲音也變得哽咽了。

  “哎……”我又喝了一口酒。

  “做直播靠的是什么?是關注!是點擊!是流量!要是沒有這些,我們就是路邊的野草!我們要賺錢,靠的就是別人的目光——我們其實就是個小丑!”王億陽“嘭”地把酒瓶摔在地上,殘酒從碎裂的酒瓶里飛濺出來,打濕了地上的雜草。

  “可是,不這樣,就活不下去??!你不知道,這行的競爭實在是太激烈了。不管你想出什么新點子,都很快有人模仿。而你除了接連不斷地想出新點子,沒有任何辦法。有的時候我都覺得自己太下賤、太卑劣了!丟人現(xiàn)眼!”

  “嘖……”我又喝了一口酒。

  “最打擊我的是什么你知道嗎?最打擊我的竟然是我他的媽火了!但是這是我那個該死的影子做到的!你能想象嗎,他不像我之前那樣,他只是把鏡頭對準了那些同樣做戶外直播的主播,一邊解說,一邊拍他們,然后就他媽火了!這怎么可能?這還有沒有天理??!”王億陽從塑料袋里又掏出一瓶啤酒,惡狠狠地咬開瓶蓋,然后“咕咚咕咚”的猛灌一氣?!澳阏f,那我之前做的,還有什么意義嗎?我做錯了嗎?”王億陽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兩眼無神地看著遠處漆黑的田野,嘴里喃喃道:“我委屈自己做了這么多,難道都是錯的嗎?”

  “嗯……”我把最后一口酒喝完,將酒瓶子隨手一扔。聽著玻璃瓶清脆的碎裂聲,我無聊地打了個哈欠,說道:“好了,天快亮了。我們回去吧?”

  接著王億陽一言不發(fā)的跟著我站起身,搖搖晃晃地走進了防空洞里。

  王億陽一回去,就不管不顧地趴在床上睡著了。我一個人坐在空曠的廚房里,不由得陷入了沉思:秋之前的推論、或者說是月之神借秋之口傳遞給我們的消息,看來的確是對的。當人對自己的現(xiàn)狀感到絕望卻無力改變時,就有了影子出現(xiàn)的可能。從王億陽那半醉半醒的話里,我終于確認了這一點。

  另一點是,王億陽還是沒有放棄得到秋的幫助,只是他把目標對準了我。也許他以為我更加好對付,或者說更加好欺騙。但他沒想到的是,我也已經覺醒了。不論是我從他身上感受到的那種**的氣息,還是通過我敏銳的感官感覺到的真實感受,我都很輕易地判斷出了一個事實:王億陽其實并沒有喝醉。

  當然,即使沒有這些能力的幫助,我也不會被他所欺騙。因為很明顯的,人喝醉了也許會話多,但決不會把話說得這么有條理、這么煽情。說實話,如果是一般人,也許就會被他的悲慘遭遇所打動,不由自主地向他透露自己所知道的寶貴信息——但我不會。

  即使我沒有覺醒,我也不會輕易相信他。做警察的父親沒有教會我別的,只有他從小對我灌輸?shù)慕鋫浜椭斏?,倒常讓我覺得自己受益匪淺。

  不過,從他半真半假的話里,我至少確認了月之神所傳達的信息的準確性。還有就是,王億陽的情況已經很不妙了,而且他把目光放在了我和秋身上。

  這,應該不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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