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不服者，當(dāng)以叛徒處之。
江溪云的心瞬間涼半截。
她腦海中有什么呼之欲出，卻總是抓不住。
先太子玟閑，心狠手辣，疑心甚重，心術(shù)不正，難當(dāng)大任。若有任何篡位之圖，當(dāng)，論罪罰之。
這是先天帝的原話。
他在魂滅前，并不知道自己四姑娘叛出神界之事，自然不清楚玟閑為守住天界做了多大的犧牲。他只覺得，玟閑心思太縝密，若他當(dāng)了天帝，定然放不過天下眾生，放不過大君主九江。故此，他先將帝位傳于九江，封玟閑為大君主。
有了先天帝魂息，那所有的龍杖、璽印，還有玉簡——皆不做數(shù)，萬事以先天帝魂息為尊。
護新帝，清君側(cè)。
說著好聽，一如凡界帝王要殺了開國功臣一般的措辭?？烧l不知道，這句話究竟代表著什么。明溫不忿，赫然出聲：“疑心甚重？難當(dāng)大任？你可知你護著的那位的好妹妹都做了些什么？若不是帝主，你便以為你們還能安然回到這里？”
司重不說話，九江只是溫吞吞地抬了抬嗓：“我四妹呢？”
“和鑾墮神，引魔族上天界，現(xiàn)已伏誅?！辩溟e冷著臉道。
九江卻只是提了嗓音道：“我四妹不理朝政，做花神已是逼不得已，如何會墮神呢？”嗓音不大，卻意味不明。
思白抖個不停，卻還要強撐著為玟閑辯上一句：“和鑾墮神，仙魔皆知！就因你有先天帝口諭，就因你有先天帝魂息，便可隨意抹殺功績，捏造事實？”
原來司重丟給思白的那一團白光，是先天帝的口諭。江溪云悚然，卻見九江拿手撓了撓下巴，闔眼朝著身后一眾仙神道：“你們可能作證？”
溫吞的嗓音，溫吞的語氣，一如老好人攪屎棍一般的存在。明明是青天白日盛夏午時，卻偏生教人的脊背上都生出了一絲細(xì)密的汗來。
本來眾人皆氣勢十足地要道一句：“可證”，九江一句話，卸掉了眾人大半氣焰，最終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出聲應(yīng)道：“我證?！?p> 司重發(fā)出一聲輕笑，意味不明。風(fēng)滿樓皺緊了眉頭，將江溪云扯來自己身邊，叮囑她：“不論如何，你千萬別出聲?！?p> 江溪云不解，“為何？”
風(fēng)滿樓卻沒有再說話。九江扶了扶頭頂?shù)陌埌l(fā)冠，繼續(xù)確認(rèn)道：“還有誰可證？”
于是再有人出聲，“我證。”
聲音小而弱，一如石子沉進大海里，掀不起半點波濤。九江卻是聽見了，他滿意地點點頭，小心從袖袍里掏啊掏，掏出一支青毛筆來，筆尖還夾雜著一縷白色的毛發(fā)，在一團青色中格外顯眼。那支筆筆桿由九天隕玉制得，刻著“禍起白城”四個大字，江溪云覺得頗為眼熟。九江持筆，先撫了兩下筆桿，而后輕輕一揮——
方才說過“我證”之人，皆被這一揮筆，帶去了另一半地界，玟閑身后！做完這些，九江又細(xì)聲道：“如此，還有誰呢？”
本來躁動的眾神在剎那間恢復(fù)靜默，所有人皆在衡量這句話出口后的利害關(guān)系。半晌后，九江又撫了撫筆桿，小心翼翼將之收回袖袍中，道：“看來是沒有了?！?p> 顏澤偏頭，對著江溪云道：“禍起白城，這支筆摻雜了一縷由兩只白澤的的毛發(fā)混起來編成的筆毫。雖威力不如白澤筆大，但終究有著與眾不同的力量?！?p> 江溪云心底的不安越擴越大，“那兩只白澤，是誰？”
風(fēng)滿樓看她一眼。
“蘇妄生，君澈?！?p> 江溪云的腦海轟的一聲炸開。
雖然總覺從未聽說過這兩個名字，但他倆的眉眼仿佛生來便該在她的腦海里，一寸一寸一厘一厘逐漸明晰，最終與對她說“寒枝放心，我們會贏的”的人的臉完全重合在一起，一面滿臉血污，一面溫潤如玉。
那不該是他們的模樣。
九江卻未注意到這邊的小動作，他只是按了按云頭，又重新走上去，然后招手示意司重跟上來。司重依言走過去，九江拍了拍他的肩，卻是對著玟閑道：“怪不得我連日來未見過我四妹一面，原是你為了謀權(quán)篡位殺害了她，還誣陷她墮神成魔，早已伏誅。可嘆我那四妹，到死都要為你背鍋，還有這些個扶不上墻的爛泥，是你早便為我找好的說辭罷?！?p> 一字一句，錐心刺骨。語氣平淡，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玟閑身后眾神憤怒出聲，“九江賊子，我們未曾想到你原來是這般模樣的人！”
“我哪般模樣？”九江似是被嚇到一般往后縮了縮，司重沉默，站出來攔在他的面前。有個從前便跟隨玟閑的老神站出來，怒道：“大君主，我認(rèn)先主魂息，我也認(rèn)先主口諭?？蛇@并不是你含血噴人的理由！我殿下忍辱負(fù)重，從凡界殺回九天，將叛黨一并清理，就是為了給你們在前線爭取足夠全力以赴的環(huán)境，卻被你輕輕松松全部抹殺，這心腸，如何擔(dān)當(dāng)大任？如何統(tǒng)領(lǐng)眾神？！如何令天下臣服？！”
九江仍舊心平氣和，他站在司重身后，一字一句道：“你認(rèn)不認(rèn)口諭，認(rèn)不認(rèn)魂息，與本帝無關(guān)。本帝只知，本帝說的話，即是既定事實。天下不臣服無妨，本帝自會清理這天下?！?p> 如今天界璽印尚未到手，九江已然開始自稱本帝！
天下不臣服又如何？
那我便血洗這天下，造出一個臣服我的世界來！
饒是站在身邊的司重，也不經(jīng)皺起了眉頭。
原來從前，九江沉穩(wěn)妥當(dāng)做事有方都是裝出來的假象！
一如當(dāng)年的和鑾！
埋藏于天界千載，一朝出世，九天為葬！
不待任何人反應(yīng)，九江先開口道：“司重?！?p> 司重抿唇，伸手一勾一轉(zhuǎn)，那開口老神瞬間被從殿前提起來，飄在半空上下不接，一身神力被悉數(shù)封印。老震怒，“司重！你這是要做什么！”
沒人能回答他。
因為下一秒，問心出鞘，化作一道刺目的白光穿其胸而過，代替了他開口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