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這一夜的下半夜,江滿樓被強行喚醒,占據(jù)了主導權(quán)的他被迫和喝了半醉的顏澤大眼瞪小眼。
顏澤多次試圖將風溪云從江滿樓肉身里轉(zhuǎn)移出來未果,反倒是驚動了江滿樓的魂魄,一睜眼便擠走了風溪云的主導權(quán),和顏澤面面相覷。
風溪云頗為頭疼。
江滿樓小小聲:“顏澤這是怎么了?”
“半夜酗酒,我回宮的半路被他逮到,就成了現(xiàn)在這幅場面?!憋L溪云懶散道,“他說我的劍被你二人封印在了玄女冢我的牌位下。”
“……”江滿樓一個激靈,焉焉的:“是?!?p> 風溪云問他們,“通報楚鋮他們了嗎?”
顏澤點頭,“說了一聲,但他們睹物思人,便全權(quán)將無道我道交予我和江滿樓處理了。”
她就知道。
這兩把佩劍本是君澈與蘇妄生為她登玄女之位所打,一旦接受了她已死的事實,那么君澈和蘇妄生便不會愿意再碰。于是江滿樓這倆就為所欲為,將劍封在了她的牌位之下。
……也沒人知道咋取出來。
僵了一夜,第二日江滿樓昏昏沉沉。風溪云本想休息,習慣性抻胳膊時卻發(fā)現(xiàn)身體動了,江滿樓驚道:“小云云?你在做什么?”
風溪云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她只是慣例抻胳膊,卻發(fā)現(xiàn)如今白天她也能占得身體的使用權(quán)了。偏在此時,有仙娥來報:“稟二位將軍,主未來的那位將軍托話,說想要見你們?!?p> 司重已經(jīng)醒了,召集了手下十一將,以“主將已死,其余二位神將不問政事”為由,暫時接下了四神將之主的位置。其實順延下來,司重絕絕做不得這神將之主,可眼下沒有更好的辦法,玟閑只得暫時妥協(xié)。司重得寸進尺,要求玟閑廢了其余三將的位置,四神將由他著手重新遴選,被玟閑掀翻于大殿之外,跪了足有兩個時辰。
這件事前兩日風溪云他們便聽說了。
他現(xiàn)在知道了自己有操縱時間與空間的能力,雖然只能勉強,但也足夠支撐他的野心。原先壓在他前頭的三座大山如今無影蹤,他那一族死去的愿力皆加諸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神力大漲,一時間風頭無兩。故此,他想乘機開始清換神界的勢力,他想為他母親報仇。
風溪云極其清楚司重的心思。
而她要做的,就是阻止司重準備干的一切,順便,為自己報個仇。
好在玟閑還算清醒,阻止了他的第一步。但明路不行,他定然要走暗路,放眼神界能被他收買的第一步,便是他手下的十一將。待打點妥帖十一將,他便要來試探顏澤和江滿樓的心思了——
于是,司重來了。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如今風溪云的魂魄也在江滿樓的身體里。
他曾經(jīng)拖著風溪云在時空亂流中整整受了一甲子的苦,如今應當是十分熟悉風溪云魂魄的氣息。不光是她,還有江滿樓和顏澤,同樣在司重的時間球里被困整整千年,必然也被他所熟悉。
如今的神界四神將已默認只余司重一位,當然若江滿樓與顏澤選擇重回戰(zhàn)場則另說,但就此看來,眼下的司重在神界的地位也相當?shù)母摺>蛻{著他敢隱忍謀劃千余年將自己的昔日好友,算不得仇人的頂頭上司一手卷入時空裂縫一甲子,他在神界便也立下了薄情殘忍的名聲,故而現(xiàn)在他的邀約,江滿樓他們又不得不去。
只是不知風溪云的魂魄要如何處理……
得到了白天也能控制身體的消息,風溪云強行揮手讓仙娥退下,“拖延幾日,待我們準備好再邀約?!?p> 小仙娥恭敬領命退下,江滿樓在腦海中嘟囔:“我們何時才能準備好?!?p> 風溪云道:“我如今白日也能占得身體主導權(quán),說不定我的魂魄便能轉(zhuǎn)移到別的東西身上。屆時若能蓋住我的氣息,你們便可帶我一同前往;若蓋不住,也能將我留在宮殿,你們自行赴約?!?p> 顏澤搖頭道:“我們昨夜做了半宿無用功,你如何確定自己的魂魄便可以轉(zhuǎn)移了?”
“試試便知?!憋L溪云朝窗臺上站著的雀兒招招手,“你來?!?p> 那是一只渾身雪白毛色,尾羽尖綴著暗紅的神雀,卻是出生不久,還未有凝集靈智的神雀。這種神雀轉(zhuǎn)移魂魄不會擔心二者受到損傷,那雀兒也真的蹦過來落在風溪云的手心里,大大的黑豆眼一瞬不瞬地盯著風溪云。
顏澤背在身后的右手微微握拳。
風溪云嘴下念出神咒,闔眼,再一睜眼,魂魄晃了兩晃,依舊俯視著手中的雀兒。
倒是江滿樓在身體經(jīng)脈中走了一圈,差點嘔出來,“小云云,你能不能行?”
顏澤也道:“實在不行,我便想法推了司重的邀約,你莫勉強自己,反倒傷了魂魄?!?p> 風溪云搖頭:“魂魄動了,我若是歇著,怕又是固若金湯般的不動搖?!彼]上眼睛強行穩(wěn)住魂魄,再次念咒。這次她特意將咒詞念得緩慢悠長,再睜眼時,變成了仰視著江滿樓那一張臉,兜頭一股鼻息讓她差點去世。
江滿樓跳起來,差點將手中化作雀兒的風溪云甩出去,甩一半縮手捧回來,不可置信道:“折騰了一晚上結(jié)果……這就成了?”
風溪云慢條細理拿鳥喙給自己梳理羽毛:“成了。只是這雀兒神氣微弱,蓋不住我魂魄的氣息,還是得換個身體。”
她說得輕巧,但符合要求的身體著實難找。風溪云的身骨太特殊,尋常神物蓋不住她魂魄的氣息,但能蓋住的卻又有比她更強大的魂魄,強行轉(zhuǎn)移職能換來兩敗俱傷的結(jié)果。顏澤皺眉想了想,嘆道:“我有一法子,不知可不可行?!?p> “說來聽聽,總有辦法解決。”風溪云跳到江滿樓肩上,“再不濟我便頂著這身子在壬海宮等著,你們赴宴回來,再與我細說?!?p> “總叫你藏著也不是個法子,你既然要組織司重要報仇,有些事便必須親自出面?!鳖仢赡罅四蟊橇?,“我千丈海前些日子出生了一枚至陰之體的鳳凰蛋,只可惜出生時氣候不對又遭天災影響,還未等到破殼之時便死去了,留個空殼在千丈海海底崖洞里。至陰之體的鳳凰蛋,你進去呆兩日,我再尋來楚鋮和阿霰,替你祝福神骨,你再出時便是我千丈海的福照,能徹底蓋住你原本神魂的氣息。”
“這聽起來倒是個法子。只是你真的確定是去呆‘兩日’而不是兩個月嗎?”江滿樓聳肩,“太長時間我們耗不起,我也等不起。”
顏澤淡淡掀眼:“兩日,至多四日。那枚鳳凰蛋是臨出殼時死去的,溪云進去修整兩日,待魂魄與鳳凰身融合,便可出,不耽誤?!?p> 風溪云略一思索,覺得可行,當下便與江滿樓二人收拾收拾前往千丈海了。作為一只小雀兒,身邊有江滿樓這座大山,她便可以心安理得地休息,不用小翅膀自己趕路。
只消兩個時辰,三人便趕到了千丈海。
眼下千丈海的時間正值夜初,月光皎潔,星辰明朗,微風習習。風溪云附身的小神鳥羽毛還自帶幽光,遠看活像一盞漂浮的小燈籠。幾人未走大道通報,悄悄捏了個避水咒潛入海底,費了老大勁兒才尋到藏在崖洞深處的那枚鳳凰蛋,在幾乎一片黑暗的海底散發(fā)著淡淡的紅光。
顏澤老遠瞧見那一團火紅,道:“鳳凰蛋在那邊?!?p> 幾人靠近了發(fā)現(xiàn),那枚蛋上浮刻著一些金色的花紋,展開來像是一幅畫。風溪云的嘴里吐著泡泡,“你確定這只是一枚鳳凰蛋?鳳凰蛋蛋殼還有這種花紋?”
顏澤皺眉想了一陣,這才道:“或許我的表述有些出入。我也是聽千丈海的夜宗主所說,他們前些日子在這兒發(fā)現(xiàn)了這枚蛋,看起來像剛出生的模樣,氣息也與鳳凰相同。因著前段時間千丈??傆袃A山倒岳的天象發(fā)生,夜宗主便覺得是那時受了影響,將出之時死去了。”
江滿樓圍著蛋上上下下看了一圈,“你們又如何知道它是將出之時死的?”
“蛋頂上有裂痕,走南北,看不通透?!鳖仢蓳P了揚下巴,“這是鳳凰蛋快破殼時的征兆。”
風溪云不說話,叼著江滿樓的衣袍讓他靠近點,她看不仔細。
那蛋殼繪的花紋精致,卻又蘊藏著無限殺伐之氣。說是至陰之體,卻又散發(fā)著滾燙的氣息。風溪云向上看去,顏澤口中那“走南北,看不通透”的裂痕卻變了,變成八方紋路,火色脈絡,南方那一路裂痕最多且密,盤成了一個火焰狀的紋路。那金色的花紋展開來,像極了一種太古的神獸……
朱雀。
朱雀者,南方丙丁火。剖液成龍,結(jié)氣成鳥,其氣騰而為天,其質(zhì)降而為地,所以為大丹之本也。
風溪云又吐出一小串泡泡,嘆道:“這哪里是剛出生的鳳凰蛋啊……”
她艱難轉(zhuǎn)身,一雙黑豆眼看著眼前兩個看起來高大魁梧的男人,“這明明是已經(jīng)在此孵化了萬億載,卻因未能挺過天劫而斃命,如今一股火焰之氣存于其中妄圖破壁而出的,朱雀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