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溪云并不知幻境之外的景象,她也不知自己額頭上為何無緣無故多了三道極深的口子。她伸手揮過,卻發(fā)現(xiàn)這傷口根本無法被神力治愈,反而愈發(fā)的疼。她透過一片血紅看向江滿樓,“這是怎么回事?!”
江滿樓的眼中沒有了方才那般濃烈的感情,多了揮之不去的迷茫。他按了按太陽穴,道:“與我無關(guān)。這件事,應(yīng)當問你才是。”
“問我?”風溪云冷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
江滿樓不說話,往后退了兩步走到門邊,方才道:“與你多說無益,你我本是異路人。若非神帝給的口諭,你怕是也看不到我的婚宴的?!?p> “誰稀罕你的婚宴。我不過,最想做的,是再也看不見你?!憋L溪云捂著額頭,有鮮血不斷從她的指縫中滲出來,“若非神帝給的口諭,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你一眼。”
她右手藏在背后,掌心是幾乎能焚燒天地的烈焰。但她將業(yè)火死死握在手中,努力平復(fù)自己的情緒,強迫自己不去再看前面的人一眼。
“……”江滿樓的語氣聽起來有種又悲傷又硬冷的扭曲感,“那你今日為何還要面見我?為了什么,自斷念想自取其辱嗎?”
風溪云愣了一瞬,是啊,她為什么要叫他過來?照理說,自己并不是這樣的性子,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便罷了,若是喜歡的,自己哪怕持刀也要將人給搶回來。而如今只是背后偷摸叫人來,訴苦水嗎?
她不說話,落在江滿樓眼里卻也不知是如何一番情景。江滿樓偏了偏頭,四處看了看,視線落在桌面被打開過消失了神氣的風信之上。他右手指尖微微一動,片刻后,擰眉問道:“沉日來過你這里了?”
風溪云不知道他是怎么得知的,只是點了點頭,冷笑道:“這么關(guān)心嗎?她還同我說了許多話,說得她幾乎都要被自己感動了。這便是你夫妻二人,折辱我的方式嗎?”
她掌風一揮,門口的瓷瓶頓時碎為齏粉,她厲聲道:“再不濟,本座乃九天玄女,乃掌管生殺之神,你們何德何能,辱我至斯!”
江滿樓卻不怕,他往前走一步,面無表情,“她同你,說什么了?”
“當然是你與她那些過往?!憋L溪云似笑非笑,“我便奇了怪了,這神君不乃千年前方孵化出的朱雀嗎?何來的時間與你經(jīng)歷過那么多生死離別?我都要懷疑,她是否偷了別人的過去,偷了別人的記憶!”
是了。她總覺得自己的記憶有缺失,總覺得沉日說的每件事她比沉日還要有如歷歷在目之感,她總覺得中間,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這沉日,根本便可能是她的冒牌貨!
江滿樓瞳孔劇縮,面上冰寒一片。
他雙手握拳,雙眸中的憤怒幾乎要溢出來:“你何來證據(jù),這般侮辱一位真神!休要胡說,快快住嘴!”
只是風溪云在氣頭上,沒能抓住江滿樓一閃而逝的提醒:莫要再說下去了,司重又要對你出手了!
“真神?不過是千年大的奶娃兒,也敢與本座叫板!”風溪云面上如有千尺寒霜,“我身附初代玄女脊骨,有她一半神力,本位列真神,你卻為了一個奶娃娃,欺我,辱我,你還想做些什么出格的事來!”
江滿樓溦溦瞇了瞇眼,示意她莫在說了??蓞s來不及了,風溪云直覺臉上突然劇痛,她抬手摸了摸臉,果不其然,又摸到了一手的鮮血。
水鏡再次自她手底下成型,映在鏡面上的,赫然是她的一張血肉模糊的臉。
左臉尚為完好,右臉自眼眶往下,無故出現(xiàn)了一條長長的如銳器割裂的傷口,深可見骨,一直到風溪云的右嘴角上方,另有一條傷口斜著砍過方才那條,在臉上留下了一個大大的叉。
依舊是沒法用術(shù)法愈合的傷口,依舊是無緣無故在風溪云身上出現(xiàn)。
風溪云茫然了,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卻見江滿樓往后退了一步,“多說多錯。我勸你,最好打個面具遮一遮右臉,我可不想看見一個丑八怪出現(xiàn)在我的婚宴之上,這人從前還是我愛的人,教我丟盡顏面。”
語畢,他不再多做停留,轉(zhuǎn)身離去。
地上的小仙娥還躺著,一點醒過來的跡象也無。
風溪云頭上兩處傷口還在流血,無論如何也止不住。這種疼痛猶如浪潮般一遍一遍沖刷過她的神經(jīng),讓她恍惚之間沒能抓住在腦海中一瞬而逝的光點。
她在屋中愣怔了好久,方才想起離開大殿,去了偏殿處理傷口。只是無論怎么收拾,哪怕是請了醫(yī)神來瞧,也不見好轉(zhuǎn),雖然止住了血,卻留下了巨大的疤痕。
風溪云心底是木然的,索性自己窩在玄女殿研究三日,打了一副半臉面具,純金的盤枝朱雀花紋面具,尾羽纏在一起,綻出一朵繁復(fù)的花。額上的疤痕無法清除,她便就著疤痕畫了一道梅枝,上邊點著朵朵梅花。
婚宴在下月初十,眼下已經(jīng)快到月底,也就差不離的十五天時間。風溪云趕走了玄女殿中所有仙娥侍婢,就坐在月光能找到的一片閣樓之處,安安靜靜地喝茶,面前擺著一碟葡萄和一瓶盛開的花。
她能聽到外邊熱鬧的聲音,所有人都在為即將到來的婚事奔波宣告。唯獨玄女殿冷冷清清,甚至有神路過殿門之時,議論的聲音刻意之大,都能傳進風溪云耳朵里。
他們說,九天玄女為情所困,自裁不成,已經(jīng)毀了容。
他們說,九天玄女嫉妒沉日神君,揚言對方不過是千年大的奶娃,大家都本為真神,憑什么她要讓位于別人。
他們還說,九天玄女如今已經(jīng)不再是從前那個殺伐果決,不近人情的真神了。
果然,情啊愛啊這類玩意兒,一旦沾染,便是最難解之毒藥。
風溪云全部聽著,不怒,不悲,但只有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從醒來過后太多的疑點存在她的腦海里,這一切都像是倉促之間織就的迷宮,妄圖通過她的情感將她困在原地,就此跌入深淵。
可她卻偏偏逃不開江滿樓的冰涼眼神。
就這般渾噩十來日,江滿樓的婚宴,終于到了。
誰知當日她撞見的,要與她一道赴宴的人,變成了壓垮她心底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顏澤,和他夫人,冉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