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李二的大唐上廁所,太丟人,就不說了。
等到了這家堂而皇之的百里客棧,再去上茅房,可就是真的要說一聲不是上茅房,而要文雅地說如廁了。
因為,在客棧里,無論樓上樓下、店里店外,幾乎所有的茅坑,都已經(jīng)是正兒八經(jīng)的那種茅廁——獨立的四面墻,門簾子。
而最最重要的,茅廁里最差的,居然也放著芭蕉葉。
芭蕉葉,在蹲茅坑的手邊上,就算是白癡也知道,它是干什么用的。
而直到這時,孟漁也才有一種后知后覺的恍然大悟:
從他進店的第一天開始,他就為客棧四周種滿了密密麻麻的芭蕉樹林子,感到莫名其妙和匪夷所思。
因為在他看來,這種觀賞性的植物,如果多了,看上去就毫無美感和詩意了。
但是等他蹲了一次茅坑后,他就再也不那么去想了。
而等到他成為擂主座時,有了單獨的個人客房,再蹲茅坑,他才發(fā)現(xiàn),李二大唐的這種茅坑,竟然還有升級版:
獨立的茅坑里,放著的已不再是芭蕉葉,當然那種曾經(jīng)讓他深惡痛絕的土坷垃,就更不消說了,而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用來擦屁股的一種削制出的專用工具——廁籌。
什么是廁籌呢?
廁籌也叫屏籌,是李二的大唐普遍正在使用的一種“手紙”,通常是用木片或竹片制作而成,大致三五寸長,用刀削好打磨光滑,放在茅坑旁供人備用。
不僅如此,在廁籌旁,講究的,還會放著一盆清水,當然用途是讓人在擦屁股后洗滌之用的,以便下次接著再用。
對于這個提起了就有點臭烘烘的東西,說來奇怪,孟漁居然還真的以前在書中看到過,并且據(jù)說是隨著佛教東渡。而從印度跟著大小乘佛經(jīng)一起傳過來的,還美其名曰:
“竺人以小木竹片拭糞,一名廁籌,又名廁橛。”
當然這也還不是重點。
重點是,在最后一次決勝局時,因為此局太過重要,以至于孟漁竟失眠了一晚上。結(jié)果迷迷瞪瞪地爬起來,居然將每天早上必須要蹲一次坑的重要事情給忘了。
對局中途,內(nèi)急發(fā)作,于是他不得不史無前例地就近借用了一下楊士清的茅廁。
一進楊士清的茅廁,孟漁才知道,即便是茅廁,也分三六九等。別的不說,最讓他震驚的,竟然是從茅坑邊上,還讓他發(fā)現(xiàn)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擦屁股的紙。
其實皇家、勛貴或者富豪專用茅廁里有紙,原本也不足為奇。
但茅廁里有紙,那得看是什么樣的紙。
比如,白紙可以,有字的紙就不行,尤其是有字并且還是那種印著圣人之言、經(jīng)文之典的紙,就更加不行。
圣人之言,乃是天下讀書人皆是圣人之徒。
圣人之徒,卻拿著印有圣人之言的紙出恭并且擦屁股,像什么話呢?
經(jīng)文之典,說的則是自魏晉南北朝佛教東渡以來,已經(jīng)有很多人開始敬佛、禮佛。到了李二的大唐這里,唐人敬佛之風就越演越烈。
你一個敬佛、禮佛之人,手中捧著日夜誦讀的經(jīng)文,卻拿去在出恭時擦屁股,是不是更加不像話了呢?
所以,就有了一個名叫道宣的高僧,為了規(guī)范和教導(dǎo)人們怎樣正確地蹲坑上茅房擦屁股,還專門在他寫的一本《教誡新學(xué)比丘行護律儀》書里面,以上廁法第十四作為獨立章節(jié)特別記載了僧人或者其他修行者的日常規(guī)范。
其中,上廁法就是專門要求僧人從如廁開始就要做到“常具廁籌,不得失闕”,同時還嚴令禁止:“不得用文字故紙”。
“文字故紙”,說的就是印有經(jīng)文的紙張。
不過從這一點推論,原來佛經(jīng)東渡,在我中土開枝散葉興旺昌盛以后,有一些富裕的和尚居然還是有用廢紙擦屁股的習慣。
僧人或者修行者手中的廢紙,除了經(jīng)文還能有什么?
所以,如果天下的和尚都這么干的話,實在是對佛陀的大不敬啊,所以必須嚴令禁止。
于是,又有不少高僧站出來,不僅以身作則,而且也都個個喜歡立德立言,著書立說。比如另有一個名曰義凈的大法師,就在他的《南海寄歸內(nèi)法傳?卷第二》中,也諄諄教導(dǎo)一應(yīng)僧眾們應(yīng)該如何上廁所。
因為唐人好多生活習俗,尤其是修身養(yǎng)性方面,都是跟著出家人有模有樣學(xué)著的,所以就需要高僧在行為上更加注意自己的言談舉止和如廁習慣。
那么在煙火氣十足的尋常人家呢?
當然,講究的人家,同樣也是不允許有誰抱著圣人之言的紙,在出恭時去用來擦屁股的。
不過,因為這臭烘烘如廁的紙張之問所引,倒也讓孟漁因此想起了一個人來。
沒錯,這個人就是李二大唐的著名女詩人薛濤。
同樣的一張紙,在薛濤的手里,就完全脫離了臭烘烘的格調(diào)而經(jīng)她之手,變成了一種人人追捧的名紙——“薛濤箋”。
薛濤本人就不消說,她自十六歲因父親的亡故而不得不身入官籍,被迫做了一名樂妓。
但她雖然為母女兩人生計而墮入風塵,卻能很快憑借著她“容姿既麗”和“通音律,善辯慧,工詩賦”的種種天生麗質(zhì),后天養(yǎng)成,一下子就成為紅得發(fā)紫的名妓,并得到了當時眾多大詩人的追捧和憐愛。
這其中,不僅有白居易、張籍、王建、劉禹錫、杜牧、張祜等這樣赫赫有名的詩壇領(lǐng)袖。也有讓她整個人生都發(fā)生了天翻地覆改變的韋皋、元稹二人。
而這兩人中,特別又是元稹帶給薛濤的歡愉與痛苦并重的人生起伏,尤為劇烈。
據(jù)史載,大唐元和四年(也就是公元809年)三月,當時同樣也是因詩歌而如日中天紅得發(fā)紫的詩人元稹,被朝廷委以監(jiān)察御史的身份出使地方。
當時,薛濤因為喜歡收人錢財而被韋皋責罰,恰好也被發(fā)配到蜀地。
元稹一到這里,便聽說了他渴慕已久的薛濤居然恰好就在這蜀地之中。于是,急忙派人邀約。
沒想到,喜愛詩文的薛濤,應(yīng)約與元稹在梓州相見后,才發(fā)現(xiàn)眼前這位如日中天年僅31歲的大詩人,不僅有一手令人拍案叫絕的詩才,還有讓人過目難忘的俊朗相貌。
于是乎,郎有心,妾有意,兩人由此一見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