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馬有根早早地就趕著驢車回來了。
等他稍微喘了口氣,孟漁便催促著他直接上路。
因為距離有上百里路程,而且大多都是山路,除了廚娘榆錢兒提前就烙好的二十張大餅,健婦胖妞張想弟又專門給孟漁趕制了一襲厚厚的大氅,另外又裝了備急的清水,跌打藥,以及防身的刀劍等。
原本孟漁還想再多帶一個人,可在院子里放眼看了一圈下來,能像馬有根頂用的男丁,怎么撥拉也難再找出一個來,最后只好作罷。
也不知是不是看出自己主家內(nèi)心的不安,馬有根還沒上路,便把自己厚實的胸脯拍得砰砰直響地打包票道:
“公子只管踏踏實實地在車上睡覺,有俺馬有根在,不管是山賊還是土狼,俺都不怕!”
對此,孟漁也只能暗自撇撇嘴,姑妄說之姑妄聽之。
不過出城前,照規(guī)矩還得去這條街上的里正處,給兩人討一份來去的路引文書。
里正府衙,說是府衙其實就像后世的村公所,大多都是在自家的院子外弄一間小屋,有事時或者定時在里面辦公,沒事就在自家院子忙自己的。
當(dāng)然了,既然名曰府衙,別管大小,朝廷多少還是會相應(yīng)的給一些補貼的。
而長安乃是國都,又是縣制里一等一的大縣,這條名曰“福祿里”的街巷,幾乎緊挨著皇城根北側(cè)的銅雀大街,自然也是水漲船高,縣里直接賞給了這條福祿里一座小院子當(dāng)里正衙門。
這個衙門,也不知是不是大唐最小的一個衙門。
駕車趕到里正處,因為提前給他說好了,加上搬來的第二天就專程奉上了一筆銀子,里正孟耀祖早早就候在了他的這個小院子等著他。
孟漁一到,孟耀祖二話不說,就直接將辦好的路引文書什么的,一股腦遞給了他。
然后,還頗為關(guān)心地叮囑了一句:
“孟小公子回去山里瞧瞧跌下懸崖之處也好,所謂從哪里跌倒就從哪里爬起,解鈴還須系鈴人,這個郎中出的方子有些道行。”
“不過秦巴山深處狼豹橫行,山高林密,公子此去還須多加小心才是!”
孟漁也沒有想到一個大唐里正居然還有如此親民愛民的一面,雖然心底暗忖大多還是從前送上的銀子作用,但還是頗有些感動,拱手好一番致謝。
臨了,里正孟耀祖居然又將他親自送到院子外,看似不經(jīng)意地突然冒出一句令他十分驚喜的話來:
“哦孟小公子,方才險些忘了,近日那虞永興老大人曾著人叫我叫了過去,敘話之間,還曾專門問了你。呵呵,沒想到小公子之名,連虞大人都如此掛心吶!”
原來孟耀祖這一番異乎尋常的親近,一切都還是因為虞世南在其中問了話的緣故。
孟漁找到了癥結(jié)所在,一下子泰然自若下來。
離開里正的小院子,馬有根將孟漁扶上車,也不使鞭子,而是跳上車頭,費力巴幾地伸出胳膊,在大青驢屁股上輕輕一掌,然后嘴里吆喝了一聲:
“駕,得——駕!”
孟漁看著奇怪,忍不住笑罵起來:
“馬有根,你這是本末倒置哩,不把自己當(dāng)人看,倒把一頭驢子當(dāng)成了寶貝,為何有鞭子不用?”
馬有根扭回頭,嘿嘿一笑道:
“公子,俺養(yǎng)過牲口哩,知道這大青驢的驢性。今日咱家不是要趕長路嘛,一路上都得看這驢性眼色,鞭子能不用就不用,然后路上在多歇歇,多加點吃料的辰光,它就不會輕易尥蹶子。”
果然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孟漁暗贊一句,不由得也探出身,在躍動著的驢屁股上也輕輕拍了拍。
別人是拍馬屁,他這是拍驢屁!
幾乎穿越了大半個長安城,孟漁他們才趕到了西城樓門洞。
因為這是在城里,而且還是長安城,各種車輛是決不允許橫沖直撞,一路狂奔的。所以,雖然有了車,但還是得老老實實地老牛拉慢車徐徐而行。
這個時候,正是出城的高峰。
排隊驗關(guān),又耗費了不少時光。
等輪到自己,馬有根拿著文書通牒去報關(guān),孟漁也得按規(guī)矩從車廂里出來,好讓守門官驗明正身。
走了沒幾步,一個隊正模樣的大唐軍士就開始盯著孟漁,一眨不眨地看起來。
等馬有根捏著文書轉(zhuǎn)回來,這軍士便突然一拍腦門,嘴里叫出聲來:
“哈哈,我想起來了,那日進(jìn)城正好也是俺當(dāng)值,你是孟漁,那個拿下擂主座,賺了一大筆銀子的圍棋小神童!”
馬有根一聽,馬上心領(lǐng)神會地看了看孟漁,見他無聲地點點頭,于是悄悄地摸出一把銅板塞了過去。
這軍士似乎對這樣的套路早就習(xí)以為常,不動聲色地將銅板往懷里塞了塞,嘴里笑道:
“孟公子這是往哪里去,俺叫王虎,忝列這西門洞城門官,若有事只管招呼?!?p> 見人家主動示好,孟漁自然也是送上笑臉,同時想到他怎么說也算是官方,于是再次為自己的出身鋪墊道:
“原來是王官人,這不是自從在山里跌下懸崖,很多事情都記不起來了么?現(xiàn)在將養(yǎng)了一番,于是想回去瞧瞧,看能不能找出點什么來,也好讓自己早些好起來,記起從前自己是怎么回事?!?p> 噢,王虎馬上露出一副了然的樣子來,點頭道:
“你這失憶的事早就傳開了,俺知道俺知道。唔,如此公子就早去早回,公子也吉人自有天相,哈哈?!?p> 孟漁拱拱手,一臉人畜無害地笑著回應(yīng)道:
“多謝多謝,那就借王官人吉言了!”
離開西門后,馬有根似乎早就有些不耐煩了,摸出鞭子,虎地一聲抽在大青驢屁股上,嘴里喊道:
“得兒駕駕,駕——”
大車猛地一竄,緊接著大青驢就是吃痛地稀溜溜嘶吼一聲,四蹄如飛,車子頓時疾馳起來。
孟漁急忙抓住車欄桿,嘴里笑罵道:
“你這廝,發(fā)什么瘋哩,你不是說大青驢要好好對待它的么?”
馬有根忽然面目猙獰,咬牙切齒道:
“那些城門洞里的守軍,個個都是吸血蟲,不知吃了我們多少血汗錢!”